?薑洛揚與沈雲蕎不同於以往,薑氏特地派了管事媽媽在一旁照看,防著她們幫忙招唿賓客累到自己。

    兩個人自然都不會逞強,乖乖地去了小花廳落座,賞看院中的春花,閑話家常。

    宋雅柔與宋雅杭相形找過來,在二人意料之中,不動聲色地說聲“請”。

    見禮之後,姐妹兩個落座,宋雅杭垂首不語,宋雅柔則是一味盯著薑洛揚和沈雲蕎看。

    薑洛揚笑問:“我們難不成是第一次見麵?”

    宋雅柔也笑,搖了搖頭,“自然不是第一次見麵,我隻是對二位夫人滿心豔羨罷了。嫁得高門,眼下又先後傳出有喜的好消息,這樣的福氣,可不是誰都能求得來的。”

    薑洛揚客氣地道:“多少人都是這樣過來的。世子夫人來日情形亦是如此,實在不需羨慕旁人。”

    沈雲蕎一麵聆聽兩人言不由衷地寒暄,一麵打量著宋雅杭。

    假若時光迴到幾年前,假若宋雅杭還是那個為了個男人不擇手段的女孩子,她一定不屑一顧。但是眼下這情形,心緒便有所不同。

    因著一時的執迷不悟,已經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還要怎樣?

    這世道之下,受了那樣的屈辱,都不能聲張,隻能默默承受。

    不是宋雅柔過於下作,不是宋雅柔一再相逼,這女孩子到如今應該都將自己隱藏在深宅大院之中,獨嚐苦果。

    看起來隻是當初一念之差的後續報應,但是不是的,宋雅杭的賬不能這樣算,一事歸一事。

    這時候,宋雅柔對沈雲蕎笑道:“高夫人好像很注意我二妹?”

    “是啊。”沈雲蕎頷首,“第一次見到宋二小姐,不免多看幾眼。”之後對宋雅杭一笑,“失禮了,還望二小姐海涵。”

    宋雅杭聞言有些局促地站起來,“不敢當,夫人言重了。”

    宋雅柔一定會用二妹見過高進的事旁敲側擊。薑洛揚心知肚明,便有意先發製人,笑著將話接了過去:“宋二小姐端的是貌美如花,今年芳齡幾何?”

    宋雅杭低聲答道:“妾身今年十八歲。”

    沈雲蕎看了薑洛揚一眼,見好友對自己遞了個眼色,當即會過意來,笑道:“說起來,早就該出閣了——哦不對,上麵的姐姐去年才出嫁。”之後凝了宋雅柔一眼,“你怎麽到去年才出嫁呢?瞧瞧,把你二妹都耽誤了。不是我說啊,你二妹可比你出眾得多

    ,要是我是你夫君——”說到這裏,她打住了話題,端起手邊的水杯,啜了一口。

    宋雅柔滿含同情地看了看宋雅杭,“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些事不足外人道。如今我隻要出門便帶上她,也是想讓她多在人前走動,親事便不需愁了。”

    薑洛揚則笑道:“這種事交給宋二夫人就好,你到底是做姐姐的,已然出嫁,娘家的事情還是少說少做少打聽才好。”

    “可不就是麽,”沈雲蕎接道,“憑宋二小姐這樣的樣貌、才情,根本不愁嫁。你好生留在婆家,安分守己地過日子,盼著早日有喜才是,也省得時時羨慕別人。”

    薑洛揚頷首以示讚同,“是這個理,高夫人所說的,也正是我心裏所想的。”

    一對好友你一言我一語,語氣閑閑的,偏偏不給宋雅柔接上話的機會。默契十足。

    宋雅杭哪裏還看不出兩人的用意,似是不經意地抬頭一瞥,對兩人報以感激地一笑。她以為,今日宋雅柔少不得利用自己說是非,故意惹沈雲蕎不快,話裏話外的,少不得數落自己一番。但是兩位夫人偏就不接招,自然不是無從應對,是不想讓自己難堪罷了。

    “這是說什麽呢?好生熱鬧。”伴著一管清脆悅耳的語聲,賀濤走進門來,穿著海棠紅褙子,隻在唇上施了點兒脂粉,已是豔光四射。

    “閑話家常罷了。”薑洛揚笑著站起身來,“蕭夫人這是剛到麽?”

    沈雲蕎隨之起身,“她就是這脾性,什麽場合都不會早到。”

    “是剛到。”賀濤與兩人見禮,之後解釋道,“給薑夫人請安賀壽,說了一陣子話,就忙著來找你們兩個。”又催促兩人快坐下,“你們正是矜貴的時候,千萬別累到才是。”

    沈雲蕎笑道:“別急,早晚你也有這一天。”

    “隻你說話不饒人。”賀濤笑著按她坐下,這才看了看宋家姐妹。

    宋雅柔與宋雅杭早已起身,此刻忙笑著上前見禮。

    賀濤對宋雅杭還算和氣,對宋雅柔便很是冷淡,“你該料得到,我今日定會前來賀壽。你就那麽願意看到我?上不得台麵的事少做吧,否則,別怪別人去找拿捏著你的人,讓他好生管教你。”

    話說得很不客氣,卻又很是隱晦。

    宋雅柔心裏驚疑不定,懷疑賀濤暗指有意將當初自己去找她的那樁事抖落出來,因而臉色微變。

    “你怎麽也不去陪著你婆婆

    ?”賀濤又道,“前陣子你公公、夫君被杖責,這才剛好了幾日?你婆婆在前麵少不得被人奚落一番,你便是不能幫忙辯駁,去陪她聽著也算是一番孝心吧?”

    宋雅柔勉強把這當做台階,順勢強笑著道辭,與宋雅杭離開小花廳。

    賀濤嘀咕道:“狗皮膏藥似的,哪兒都看得到她。”

    薑洛揚則是輕聲問道:“你都知道了吧?”

    賀濤點頭,“都知道了。隻說當初那件事,我要感謝她們姐妹二人,到如今,隻想眼不見為淨。”繼而苦笑。天知道,她當初怎麽會瞎了眼,會看中洪兆南這種敗類。

    “都過去了。”薑洛揚從丫鬟手裏接過茶盞,“明後龍井,你嚐嚐。”

    “好啊。”賀濤接過茶盞,又緊張地道,“我聽說有喜的人最好不要喝茶,你們——”

    “我們喝的隻是白開水。”薑洛揚笑著讓她看自己的杯子。

    “那就好。”

    洪夫人和宋雅柔沒逗留多久,便起身道辭。

    臨別前,宋雅柔對薑氏笑道:“下個月初,是我婆婆的壽辰,到時候少不得下帖子請您和俞夫人、高夫人、蕭夫人前去,還望您賞光。”

    薑氏笑道:“若是得空,一定會去。”

    婆媳兩個打道迴府。

    宋雅柔徑自迴了自己房裏,進門便看到了神色陰鬱的洪兆南。她去換了身衣服,轉迴來親自給他沏了一杯熱茶。

    她知道,讓洪兆南心緒不佳的,不隻是當街被俞仲堯懲戒打了臉,還有一節便是蕭衍步步緊逼,讓洪家招架得越來越吃力。

    蕭衍是誰?是賀濤的夫君。

    賀濤,則是他表麵上不在意其實魂牽夢繞的女子。

    醉後的低喃,夢中的囈語,都是賀濤。

    洪兆南肯娶她宋雅柔,是膈應宋誌江,要把宋家女子當做棋子來用。

    僅此而已。

    他對她,一點點情分都沒有。

    初嫁給他的時候,以為總算是如願了,能夠離他近一些。後來才發現,正相反,到了他身邊,離他的心更加遙遠。

    洪兆南問道:“見到那幾個女人沒有?”

    “見到了。”宋雅柔輕聲答道,“隻是,沒來得及說起我二妹的事。”

    洪兆南挑了挑眉。

    宋雅柔一麵說了賀濤用言語敲打自己的事,一

    麵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的神色。

    洪兆南抬手揉了揉下顎。

    她要他管教他的女人——這樣一句話,都要繞著彎子說出來。

    這是嫌棄他嫌棄到了什麽地步。

    他笑了笑,悠閑地啜了口茶,道:“今日的事無所謂,下個月我們府裏的壽宴上,一定要成事。”

    “是。”宋雅柔先應聲,隨後遲疑地道,“世子爺,這樣做真的有用麽?”

    “有用沒用的,都要做。”洪兆南道,“那三個人的軟肋,不外乎那三個女人。”

    宋雅柔語聲更低:“包括蕭夫人?”

    “自然。”洪兆南放下茶盞,眯了眸子,“我無緣得到的,便設法毀掉。她要是有本事,就把我毀掉。”

    “……”宋雅柔眼中閃爍著淚光。

    “我是瘋了——你是這麽想的吧?”洪兆南緩緩地笑,“我沒瘋的話,又怎麽會娶你。”

    **

    薑洛揚至入夜才迴到家裏。

    俞仲堯坐在茶幾一旁的椅子上看書,招財窩在他膝上,進寶則老老實實趴在他身側,挨著他睡著了。

    薑洛揚不免意外。他雖然很寵愛招財進寶,但從沒寵到這個份兒上。到了他身邊,她抬手戳了戳他眉心,“提前跑迴來,就是來哄它們的?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它們的事兒?”

    俞仲堯就笑,“先一步迴來,是白管事找我有要事通稟。這兩個東西跟著我內宅、書房來迴跑了兩趟,我一個沒留神,踩了招財一腳。”

    “啊?”薑洛揚緊張起來,“嚴重嗎?你怎麽那麽不小心的?”

    “那麽一點兒大,圍著我團團轉,踩一腳也不新鮮。”俞仲堯沒讓她檢查招財的爪子,“沒大事,隻是跟我鬧脾氣呢,恨不得讓我跟它一塊兒吃一塊兒睡。”

    “該。”薑洛揚幸災樂禍,“看你怎麽脫身。”

    俞仲堯挑了挑眉,“還真沒好法子。”隨後跟招財商量道,“明日你再黏著我行不行?”說著話,將招財放到了進寶旁邊。

    招財立刻嗷嗷地叫了起來,嗖一下躥迴到他膝上,趴好之後還不滿地哼哼著。

    俞仲堯完全沒轍,抬手給它順毛,無奈地笑著,“你上輩子是無賴吧?”

    薑洛揚笑不可支,雙手捧起他的臉,親了他一下,“你繼續跟它起膩,我去洗漱歇下了。”

    每每看到

    他態度柔軟、透著縱容地對待招財進寶的時候,她都是打心底地喜歡得不得了。

    他來日一定會是個慈父,她需要擔心的,是孩子會不會被他寵壞。

    俞仲堯很費了點兒時間才得以脫身,歇下之後,薑洛揚還沒睡,要他摸摸自己的腹部。

    “怎麽了?”過了三個月,她的腹部才慢慢隆起,平日裏因著衣物寬大,並不顯懷。

    “有點兒不大對勁呢。”薑洛揚嘀咕道,“雲蕎有喜比我早,可我現在比她還顯懷。”

    “這是多簡單的事兒。”他輕笑,“是我們的孩子吃得好睡得著,個子大一些的緣故吧?”

    “是這樣就好了。”薑洛揚有些擔心,“要是雙生子就不好了,人們不是都說……”

    “那些說法也能信?”他抬手掩住她的唇,“你身體底子好,懷胎生子應付起來不成問題。至於那些莫須有的說法,不是女子體質孱弱,便是家境不好,沒辦法妥當地照顧兩個孩子。”

    “嗯……好像真是這麽迴事。”薑洛揚笑起來,“其實吧,我是擔心你介意。”

    俞仲堯懲罰似的啄了啄她的唇,“小混賬,你這是把我當傻子了吧?”

    **

    翌日,俞仲堯去了內閣。

    刑部尚書道:“下個月,是鎮國將軍夫人的壽辰,聽說是有意大辦。”

    “隨他們去。”俞仲堯斂目看著手裏的一份將要獲罪的官員名單,在朝的便有九名,地方官多達幾十名。

    此事之後,朝廷格局算得重新洗牌。

    不為此,這樁事也不至於拖延這麽久。發落人容易,善後比較麻煩。

    這種事最磨人的耐心,偶爾,他不是不羨慕孟灩堂的。

    袖手遠走,浪跡天涯,再無束縛。自然,過於自在的日子過久了,便會生出無盡的無聊、寂寞,要想方設法地尋找新的消遣,不為此,也不會走到何處將賭坊開到何處。

    此刻的孟灩堂,拍著手邊一疊信件,對賀汮笑道:“我是完全把自己搭進去了,試圖謀反的幾次大事都招了出去。”

    賀汮笑容淺淡,“便是你不說,洪家也會說。由他人說,便不如自己說出。”

    “沒錯。”孟灩堂笑意清朗,“哪日我若是死在你麵前,你不要意外。不是皇上、俞仲堯要我的命,是我以前的黨羽要找我這個不成氣候的罪魁禍首算賬。”

    “

    安心活著吧。”賀汮笑道,“他們既是不取你性命,便不會允許別人謀害你——別人害了你,背黑鍋的卻是他們,憑什麽?”

    孟灩堂哈哈的笑起來,“我終於明白你為何嫁不出去了。”

    “哦?”賀汮挑眉,“說來聽聽。”

    “多少男人在你眼裏,還沒你洞悉世事,你怎肯屈就?”

    賀汮笑開來,“我還以為,你想說我這些年來好高騖遠,便是我如今願意屈就,也沒人肯娶我這種人。”

    “胡說。”

    “說起來,”賀汮笑容微斂,問起他一件事,“當初到賀園歇腳的時候,你好像沒對俞夫人提過我們兄妹與俞仲堯的淵源。”

    “沒有。”孟灩堂如實道,“不是從始至終都沒想過,是被簡先生影響,才打消了這樣惡毒的念頭。最要緊的是,這種事隻要一想,便會看低自己——那麽做的話,一如長舌婦一般四處挑撥是非,結果如何,都太難看。”

    “為何不去風溪與簡先生匯合呢?”

    “是朋友,一輩子放在心裏就好。”孟灩堂透過大開的窗戶,望著海上的煙波浩渺,“他不想再看到故人,不想再被提醒前塵舊事。”

    賀汮釋然,隨後說起正事:“我已命人備好船隻,往後或在江上,或在海上,消磨一兩年光景再說。”

    孟灩堂笑道:“依你的性情喜好,在船上開個棋社倒是不錯。”

    “說不定啊。”賀汮問他,“你呢?真想在海上漂泊終生?”

    “再說。”孟灩堂眯了眯眸子,“日後,我要盡力去做一些少年人生涯中的貴人,改變他們的際遇,給他們一條流光溢彩的路。”

    “最好是能在這期間,得遇一個紅顏知己。”賀汮半真半假地笑道,“我也有這打算。”

    “紅顏知己?”孟灩堂輕輕一笑,“那起碼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了。”

    這塵世哪裏有那麽多錦繡良緣,又哪裏有那麽多值得人付諸滿腔情意的人。

    有些人,離得越遠,看得越清楚,越是難忘。

    記得那女孩為了友人才會顯露鋒芒,記得她在路途上的沉默、韌性,記得她以由衷的原諒換取母女團聚。

    看起來是善良到了不知責怪怨懟的地步,其實她比誰都通透,她明白有些事情與其計較,不如忽略不計,隻要最好的那個結果。

    又何嚐不是冷漠到了骨子裏?譬如對待他

    ,始終疏離淡漠,始終留給他一道無法逾越的懸崖。

    但是沒關係,這些並不妨礙他看到她的轉變、成長。

    真的沒關係,還要謝謝她,讓他曾經衝動莽撞如無知的少年,想來汗顏,但是值得。

    **

    轉眼到了四月。洪夫人壽宴的請帖一早送至俞府,送帖子的是洪府有頭有臉的管事媽媽。這也就罷了,宋雅柔還親自來過一趟,專程邀請薑洛揚前去,大有“你不去我們就不開席恭候大駕光臨”的意思。

    沈雲蕎和賀濤各自的情形亦然。

    除去她們三人,不少門第也得到了這樣的盛情邀請。

    俞仲堯聽說了,第一反應是:“這是知道要大難臨頭了?”說話的時候,拿著牛角梳子,在給招財進寶梳毛。

    招財進寶乖乖地坐在他身側,微微閉著眼睛,特別享受。

    “才怪,洪家是想讓我們大難臨頭才真。”宋雅杭尋機親自來過一趟,告訴了她一些事。

    俞仲堯也清楚她指的是什麽事,“那就別去了。”

    “還是去看看吧。連翹、珊瑚都會跟著我,娘也會去,不怕她們耍花招。”薑洛揚笑微微得說著話,視線不離招財進寶,“京城這些名門貴婦,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她們都會前去,難道我們要為了她們不出家門了?那豈不是怕了她們?”

    “那就去。”

    她忍俊不禁,“你倒是好說話。”

    他放下牛角梳子,拍拍招財進寶的小腦瓜,示意它們可以出去玩兒了,這才道:“我總不能連夫人的氣魄都沒有吧?”

    招財進寶並沒跳下地出門,反而同時跳到他膝上。

    兩個小家夥吃得好睡的香,現在身長都快到二尺了,全往俞仲堯懷裏蹭,自然是有些勉強。

    招財前爪和頭並用,煞有其事地叫著,想要把玩伴拱下去。

    薑洛揚哈哈地笑起來,“看你把招財慣成了什麽樣。”

    “嗯,踩了它那一腳,就總覺得欠了它什麽似的。”俞仲堯沒轍地拎起懷裏兩個過分鬧騰的小家夥,放到地上,正色道,“出去。”

    招財進寶這才不情不願地出門。

    還好。該聽的話還聽,不然一日不知要鬧多少笑話。

    **

    洪夫人壽辰那一日,薑氏、薑洛揚、沈雲蕎和賀濤掐算著時間,在半路匯合,一同

    去了洪府。

    坐著青帷小油車去往內宅待客的花廳的路上,洪兆南迎麵而來。

    他問過一名下人,徑自到了賀濤近前,打手勢攔下她的去路,“就說幾句話,蕭夫人有空麽?”

    蕭夫人三個字,像是從牙縫裏磨出來的。

    餘下三人見這情形,俱是發話讓婆子停下來,站到一旁觀望。

    前來迎客的宋雅柔沒看到這一幕似的,先一步去了內宅。

    賀濤下車來,從容地看著洪兆南,“世子有何賜教?”

    洪兆南看著近前那張豔若桃李的容顏,牽了牽唇角,“我還以為你會裝作不識得我。”

    “為你做戲?”賀濤紅唇微抿,“那多累。誰一輩子不會犯一兩次的傻。我早已原諒自己。”

    “如今在你眼裏,我已一文不值。”

    賀濤微笑,“從來也沒金貴到哪兒去。”

    “我眼裏的你,從沒變過。”

    “的確。”

    一直沒變過,分量也一直沒變過。從來是他能夠為了家族、前程決然放棄的一個人。一如他在想要得到的時候那樣決然。

    他知道她的未盡之言,眼裏因此有了些許笑意。“今日,當心些。”

    “你更要當心。”

    “若是還能再見,但願你能聽我解釋。”

    “不必了。”賀濤笑靨如花,側身道,“世子繁忙,妾身不耽擱您了。”

    洪兆南欲言又止,終是舉步走遠。

    賀濤望著他的背影,片刻失神。

    薑洛揚走過去,“怎麽了?”

    賀濤悵然一笑,“隻是清楚,這個人,我再不會見到。”

    薑洛揚清楚,這是賀濤過往中的糾葛,不好多說多問,笑著岔開話題,“我們進去吧。”

    幾個人到了花廳,寒暄一番,剛剛落座,便聽得下人高聲通稟:內侍前來宣太後懿旨。

    原來是太後得知今日是洪夫人生辰,命內侍來錦上添花,賞玉如意一柄。

    內侍宣旨之後,洪夫人少不得客氣幾句,請內侍稍坐片刻再走。

    內侍並沒循常理推辭,爽快地應下,道:“太後娘娘有段日子沒見到洪夫人了,特地交代過,要我與您好好兒說說話,念叨念叨近來一些事。還有一些夫人也是如此,當敘談幾句。”

    就這樣,內

    侍帶著幾名隨行的太監、宮女去了花廳落座。

    宋雅柔作為世子夫人,親自給門第顯赫的諸位夫人奉上茶點,忙碌之餘,笑吟吟吩咐宋雅杭:“也不是外人,你幫我好生服侍俞夫人、蕭夫人和高夫人。”

    宋雅杭稱是,從丫鬟手裏接過茶盞,分別送到薑洛揚、沈雲蕎和賀濤手裏。給薑洛揚和沈雲蕎準備的是熱騰騰的羊奶。

    到了賀濤麵前的時候,遞了個眼色。

    賀濤不動聲色,接過茶盞之後,用蓋碗撫著茶水,聞了聞味道,繼而眉峰一挑,看住宋雅杭,“宋二小姐,這茶裏是不是加了東西?”

    宋雅杭麵色一變,踉蹌後退,連聲道:“沒有沒有,真的沒有……”

    宋雅柔看得眉梢一挑,比任何人都要驚訝。她不記得自己要宋雅杭在茶點裏做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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