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蕎哈哈地笑起來,側目打量著高進,抬手拍拍他,“雖說我的易容術不錯,把你扮成女子是很容易,卻沒辦法讓你憑空矮半截。下輩子吧,你投胎成女孩兒,我一定娶你。”

    高進嘴角抽了抽——仿佛假扮夫妻這迴事,必須讓她扮成男子似的,誰給她定的規矩?

    沈雲蕎又道:“假扮夫妻這件事呢,我和洛揚最合適。”

    “她要留在三爺身邊。”高進平靜地道,“你們還是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出了事算誰的?”

    “……”沈雲蕎這才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在正式告知她這件事,“可是……不是說風溪的女孩子要到十八歲才嫁人麽?”

    “三爺說自己未滿二十歲,也不會有人懷疑。同理,你們把自己說的大幾歲又有什麽關係?”

    “……那也不用假扮成夫妻吧?”沈雲蕎開始頭疼了,“假扮成兄妹也可以。”

    “兄妹要分開來住,假扮夫妻則可以同睡在一間屋子,一個睡床,一個睡炕。”高進斂去笑意,認真地告訴她,“你要明白,我們對那裏所知甚少,付珃又是什麽事都做得出的惡毒之人,凡事都要防患於未然——你必須允許有人貼身照顧你。當然,你可以另外選擇一個人假扮你的夫君。你要是出了事,章大小姐也就被毀了。”

    沈雲蕎扶額,思忖片刻,點頭,“就你吧。”

    “哦?”倒讓高進有點兒意外了。

    “阿行不行,我把他惹急了,他還不一天打我好幾頓啊。那些隨從我也不太熟悉。二爺那邊的人就更不行了,誰知道他們到最後會不會與付珃串通一氣,把我變成人質。”沈雲蕎分析完畢,無奈地撇撇嘴,“所以隻能是你了。”

    “多謝你將就。”

    “你記得多做些好吃的給我啊,我可真是不情不願的。”

    高進哈哈地笑,“成。日後我多學幾道菜。”

    “說定了?”說起吃的,沈雲蕎立刻來了精神,鳳眼亮晶晶的。

    “說定了。既然是饞貓,就要養肥點兒。”

    “對了,風溪那邊有什麽風味小吃、出名的菜肴麽?”

    高進服了她,“誰會想到關注那些?”

    “民以食為天。”沈雲蕎不滿,“怎麽很多人都把吃看得無關緊要?”

    高進隻好笑道:“好,是我們錯了。”

    他看起來很平靜,實

    則已心花怒放——她忌憚簡西禾,相信自己。

    **

    同樣的一件事,當晚,在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中,俞仲堯也與章洛揚說了,但是理由很簡單:“這樣一來,除去無法避免的一些人,你平日隻接觸女子,我平日隻接觸男子——我不想整日裏吃飛醋。”

    章洛揚先是笑開來,隨即牙疼似的吸進一口氣,“但是,如果找到我娘和南煙的話——她們會怎麽看待我們?”

    “讓她們從最初就認定我們是夫妻隻有益處。”俞仲堯拍拍她的頭,“況且這隻是權宜之計,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

    章洛揚想了想,坦誠地道:“聽你的。我其實很擔心整日裏為你吃飛醋。”

    俞仲堯把她抱在懷裏,撫著她的背,分外溫柔的手勢。

    他此生最大的福分,是她這般信任。沒有絕對的信任,很多事情便會橫生枝節。

    章洛揚環著他頸子,問道:“風溪有兩大家族,是哪兩個?”

    “其中一大家族是付家。”

    她不免憂心忡忡,“真糟糕。”

    俞仲堯倒是不以為意,“還好。”

    章洛揚無聲地笑了,“那麽,付珃和南煙——”

    “大家族和京城望門一樣,恨不得築起銅牆鐵壁,隱瞞家族內部的醜惡。不急,到了再說。”

    **

    抵達風溪的路過於漫長艱辛,誰都不能否認。

    但是長時間的行走,亦是一個淨化心魂的過程。

    天地間的災難、屏障讓人畏懼、生恨,但是天地間的遼闊、迤邐則讓人心胸拓寬、沉迷期間。

    長時間行走的一行人,幾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變化,連唿吸都變得愈發潔淨。

    俞仲堯是獲益最實際的一個,長期不能安穩入睡的情形逐步得到改善。他知道,這固然來自於每日體力的消耗、手邊瑣事的減少,最重要的是,洛揚的陪伴。

    她讓他心海平靜,時常滿心愉悅——人通常隻有在這樣的情形下,才能睡得安穩。

    孟灩堂則是感觸最深的一個,看似清瘦了幾分,實則變得強健,意誌、體力都日益變強。他很不願意承認,但是,越往前走,他越是享受這一段路程。

    權勢帶來的爭鬥,像是一個讓人發狂的嗜好,你置身期間的時候,無從自拔。而在遠離的歲月裏,尤其是每日感受著山河秀

    美的時刻,迴想當初,便會為自己不值。最好的光景裏,甚至不曾有一日真正放下一切,全情投入地享受生之歡愉。

    那把龍椅就那麽好?以往為何會那麽想要得到?——如今他時常這樣問自己。而在以前最常問自己的是:那個無能的小家夥愛哭鬼,他憑什麽坐上龍椅?

    簡西禾不離手的是一本苦行僧寫下的遊記,他借過來,每日研讀。並不能就此皈依佛門,但是很多想法發生改變,心魂得到平靜、釋懷。

    所有人在路上就以為不虛此行,沒想到的是,目的地更讓人驚喜——

    風溪被崇山峻嶺環繞,地理位置可以說可恨之極,因為進出都要費盡周折。但是也可以說得天獨厚,這裏亦是四季分明,勝在湖泊河流清溪遍布,又有曆代風雅之士精心營造,景致無雙。

    他們要在這裏生活到明年夏季,因為迴去也要掐算好經過西藏雪山那段路程的時間。

    俞仲堯在趨近風溪之際,便將大周一切事情放下,不再命手下稟明,即使想了解並非難事,也不再有那份閑情——不論消息是好是壞,都無意義,不想再幹涉,他有生涯中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雲蕎沒有俞仲堯那份胸襟,也不想有,她惦記著章蘭婷。幸好這不是難事,高進可以讓她如願,大事小情的——通常都是他和阿行稟明俞仲堯,他們篩選之後再告知俞仲堯,也就是說,很多時候他們心裏裝的雜七雜八的事情比俞仲堯還多。眼下俞仲堯要做世外人,他們也會追隨,可對於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獲悉不在話下。

    章蘭婷的事,比沈雲蕎想象得更戲劇化:

    成親當日,宋誌江自一早就喝得酩酊大醉,揭開新娘紅蓋頭的時候,當眾給了章蘭婷一記耳光。

    沈雲蕎聽得眼角一跳,“這個……武安侯世子果然是……”她想了一下,才勉強找出較為合適的措辭,“果然是特立獨行、不顧顏麵。嗯,也的確是不用顧忌臉麵了,早就沒臉了。”沉了片刻,才問道,“武安侯夫婦作何反應?”

    “他們?當做不知情,興許是把這看做給兒媳婦的下馬威了。”高進的神色有點兒複雜,“隨後的章蘭婷的日子可想而知,沒有三朝迴門,隻有每一日給婆婆立規矩、被夫君拳打腳踢,能活,死不了,僅此而已。”

    沈雲蕎研讀著他的神色,“你這個樣子,是同情她,還是——怎麽個意思?”

    “不。我隻是在奇怪,怎麽會有那麽一個禽獸一般的表

    親。”高進這樣說著的時候,流露出嫌惡的神色。

    沈雲蕎稍稍釋懷,“還以為你在同情章蘭婷。”

    高進挑眉,他同情章蘭婷?怎麽可能呢?

    “最好是別濫用同情心。”沈雲蕎神色淡漠,“洛揚被順昌伯冷落甚至嫌棄,她也有一份功勞。是,你作為旁觀者,可以說順昌伯不值得洛揚在意,但是你要明白,父母是每個人從年少時就要尊敬的人,誰如果從小就看穿父母是善是惡才真是奇了。嗯,扯遠了,還是說章蘭婷。沒有她作惡在先,現在受這些苦的就是洛揚,憑什麽?章蘭婷是在自食其果,原本順昌伯府與武安侯府是不會有任何牽扯的,是她為著一份私心陷害洛揚的,這也是她選擇的路。她要是不想嫁,都不用自盡,隻需要一把剪刀斷了長發,便能與這塵世絕緣,她肯麽?她不肯。她到現在活得狼狽不堪,興許心裏在想的是自己很了不起——為了父母手足遍體鱗傷,那可真是孝女典範啊。”

    高進聽得她這一番話,啼笑皆非,抬手拍打著她額頭,“為什麽你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總是以為我心智還不如你呢?我要是有那麽多同情,早已死了無數次。我對那門親事的厭惡,來自於我與宋府的牽扯——那是我一個洗不清甩不掉的汙點。”

    “話可不是這麽說。”沈雲蕎反駁,“洛揚是順昌伯的女兒,但她與順昌伯是兩迴事。”

    “我知道,就像你與沈家不可相提並論一樣。”高進目光和煦,“但是,你心裏還是在意的,我沒說錯吧?”

    沈雲蕎這才釋然一笑,“明白了。”

    最先進入風溪的,是俞仲堯、章洛揚、高進和她四個人。他們麵臨著一些選擇:或是做風溪忽然冒出來的大富之家,或是做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小商賈,或是做平民百姓。

    沈雲蕎對做平頭百姓興趣最濃,那天繞著手臂對其餘三個人說道:“隻有做最不起眼的百姓,才能以最快的時間了解一個地方。”

    章洛揚立時道:“那我跟你一起。”語畢看了俞仲堯一眼,補充道,“我一定要和雲蕎一起的。”

    高進老實不客氣地打擊她們:“了解這個地方,不勞你們費心。首要目的是找人,其次才是如何消磨餘下的光陰。”他看向沈雲蕎,“等該找到的人找到了,你可以易容成任何一種人,就算你想沿街乞討,也不會有人阻攔。”

    沈雲蕎抓了抓額頭,章洛揚撓了撓臉。

    俞仲堯這才道:“三進的宅子,住得

    下。”

    沈雲蕎瞥了一眼高進,一臉不得不認命的表情。唉,就要跟這廝假扮夫妻了,而且人家還有著冠冕堂皇的理由——這叫個什麽事兒?末了,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問俞仲堯:“三爺,洛揚的容貌,要不要我幫她改一下?”

    “不用。明日再說。”

    “……?”這位爺的心思,誰能猜得出?

    “走。”俞仲堯對其餘三人偏一偏頭,率先前行。

    沈雲蕎吸了吸鼻子。她一直以為要掩人耳目,結果卻是完全可以大爺一般進入風溪。

    那一刻,她以是大周人為榮,因為大周有俞仲堯——不論到了什麽鬼地方,人家照樣兒不改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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