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歡喜佛,雖然整天笑眯眯的,可是他的心裏並不真的高興是一個道理。

    我想,他之所以會在歌中表現出這麽多的憤怒,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於自己不能正常走路,所以他要恨這個世界上所有長著腿的人。

    很多時候,我甚至都認為,與其去聽一個瘸子的假憤怒,倒不如去聽羅大佑嚎叫時的咬牙切齒。

    雖然鄭智化看上去要比羅大佑要帥很多。

    但是,老幺所喜歡的就是鄭智化的這份兒帥。

    所以,老幺也就理所當然的成了鄭智化的鐵杆歌迷。

    現在,老幺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

    他整天都跟我念叨著喲啊我送他一套鄭智化的精選集,現在機會終於來了。

    買下這套專輯,既不需要花上很多的錢,又滿足了老幺的心願,我想,大概這就是迄今為止,盜版這東西所帶給我的唯一好處了。

    哦,盜版呀。

    113。

    老幺在收到卡帶之後,果然興奮異常。

    他拍著我的肩膀高叫著說,你他媽的終於幹了件人事。

    言外之意,我以前是個牲口,現在終於修煉成人了。

    老幺把這盒卡帶塞進那台和這座城池有差不多年紀的錄音機裏,聽了無數遍。

    一邊聽,一邊跟著旋律搖頭晃腦,扭腰擺臀。

    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即使送他一個妞兒,估計無法讓他如此興奮。

    由此可見,音樂可真他娘的是一件非常奇妙的東西,欣賞音樂的人奇怪,創作音樂的人更是奇怪。

    據說音樂教父貝多芬的一生就不曾操過一個小妞兒,可是卻能夠寫出如此美妙的《月光曲》。

    老幺那台老式的錄音機同樣是來曆不明的水貨,所以在播放鄭智化這盤同樣來曆不明的盜版卡帶的時候,才會如此得心應手,音質竟然出奇地好。

    可是,當你真正塞進去一盤正版卡帶的時候,卻怎麽也讀不出來,不是咬帶,就是走調,所謂龍配龍,鳳配鳳,烏龜配烏龜,王八配王八,真是一點兒不假。

    幾天來,我配著老幺把這盤卡帶反反複複地聽了無數次,居然也從中受到不少的感動,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掉了幾滴馬尿。

    因為裏麵那些歌曲都是一些現實或者非現實的感情,而我們這些同樣現實或者非現實的人正好從中找到了共鳴。

    當現實或非現實的感情和現實非現實的人交觸在一起的時候,意境便出來了。

    在聽這些東西的時候,老幺仿佛已經把自己的感情完全投入其中,並且受到了極大的感染,甚至連說話的口氣都跟鄭智化如出一轍,憤怒不已。

    聽完之後,他往往會把錄音機使勁一摔,大叫道,我他媽的再也不能過這種生活了,憑什麽別人可以大魚大肉,寶馬香車,而我卻要在這裏騎“老馬”,啃窩窩頭,再這麽過下去,我不成了他媽的人渣了嗎?

    當然,這裏所謂的摔,隻不過是老幺把錄音機輕輕地摔到床上厚厚的被子上,然後再飛快地拿起來,心疼不已,檢查有沒有摔出什麽毛病。

    宋朝人林逋以梅做妻,以鶴為子,那麽老幺則是以那輛破摩托車做妻,以這台破錄音機做子。

    兒子摔死了可以再生一個,可是,假如把這台錄音機摔壞了的話,那麽他老幺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問老幺,你不想過這種生活,那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

    老幺忿忿地說,假如我知道想過什麽樣的生活,我就已經去生活了。

    聽完這話,我猛然一愣,心說,你他媽的說得太有道理了。

    我一直以為,老幺所希望的生活本應該是那樣的,但他現實中的生活卻又偏偏是這樣的。

    或者說,他一直都希望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是浪漫而有情調的,應該有寶馬香車,應該有美味佳肴,應該美女靚妞。

    但是,現實的生活卻是浪快而無味的,車是破的,吃的是窩窩頭,漂亮的妞兒倒是有不少,隻可惜那都是別人的。

    碰一碰雖然能過過手癮,但是,挨頓揍是肯定的。

    由於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太大,所以,他才一直枕於理想,一直否認現實,一直在等待,等待著自己想象中那種生活的出現,他才肯承認生活。

    而此前的一切,純屬是在為這種生活的出現所做的鋪墊,就像是電視劇在即將進入高潮的時候,所插播的廣告一樣。

    你說對嗎?老幺。

    114。

    可是,我的老幺不迴答。

    老幺突然轉過身來,表情嚴肅地說,小子,我也想錄製唱片。

    在這一刻,我甚至還沒有完全反映過來,他老幺究竟在說什麽。

    或者說,我即使已經反映過來,聽見了他在說些什麽,卻隻是假裝聽不到,隻是把它當作是一個玩笑,甚至幹脆就當他是在放屁而已,而且還是一個很臭的屁,如此而已。

    但是,老幺依然表情嚴肅地重複了第二遍,我想錄製唱片。

    這一次,我終於知道了他是認真的,便趕緊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摸了摸,沒有發現什麽燙手的跡象。

    那麽這就隻有一個解釋,他沒病。

    可是,一個沒病的人怎麽會說出如此神經質的話來呢?

    莫非,莫非昨天晚上他上街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毛驢,腦袋給踢出毛病來了。

    想到這裏,我朝著地板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大聲叫道,操,我還想跟張藝謀去拍電影呢,關鍵是人家也得要我呀?

    老幺淡淡地說,是金子總是會發光的,所以,我們目前所需要的是等待,等待,懂嗎?

    我說,咱們就在這裏這麽傻哩吧唧地等呀,你以為你是薑太公,魚兒會自動咬你的鉤呀?別傻了。

    假如咱們就這麽傻哩吧唧地等下去的話,估計連公雞都會下蛋,母豬都會爬樹了。

    老幺大手一揮,忿忿地說,管他媽媽嫁給誰,咱們先把歌寫出來不就得了,大不了到時候咱們自己錄製。

    我把肩膀一聳,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看來你是真的有病,不過這個倒是個好辦法,眾在參與嘛。

    老幺說,就是,誰也沒有規定,不能錄製唱片的就不能自己寫歌。

    我說,可是,寫歌詞那是我的拿手好戲,但關鍵是不會譜曲呀,到現在我連五線譜都不識呢,你呢?

    老幺說,你他媽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學生都不識,我就更是麻將牌一張,白板呀。

    我把大拇指一伸,大叫道,連五線譜都識,還想寫歌錄唱片,你夠牛逼的。對啦,前幾天你喝醉的時候,跟我說什麽順著小母牛的後腿往上爬,什麽意思呀?

    老幺把舌頭一伸,哈哈大笑著說,就是夠牛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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