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廢話,你出去她們幹嗎要高唿我的大名呀?

    張佩說,大概這就是所謂的愛屋及烏了。

    我說,她們真的高唿我的名字。

    張佩說,豈止真餓,連女生廁所的牆壁上都用油漆寫著,張林,你去吃屎吧。

    聽到這話,我真不知道是該去吃屎,還是應該去跳樓,看來大家都已經把我看成了不祥之兆,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了。

    張佩說,張林,你到底怎樣得罪了女生?

    我說,跟你們這些沒有談過戀愛的人說女生,無異於對牛彈琴,你是不會懂的。

    那個時候,我正在埋頭欣賞著杜甫那首很有名的《望嶽》,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詩是好詩,可是作為一個來自中原沒有的人來說,我實在無法領略到那種“會當淩絕頂”的豪邁。

    我隻知道,站在十層的公寓樓頂看下去,經過的人看起來比較小一些。

    在這個地方,離大山至少有幾百裏,而最高的地方應該是電業局的那座大煙囪。

    我總不能為了尋找一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沒事兒去怕煙囪玩吧,否則掉進煙囪裏麵,不變成烤鴨也得變成非洲超人。

    後來,有幸登上全市最高的建築物,市政廳大樓,舉目遠眺,整個市區的風光那可真是一覽無餘呀。

    站在最高處,英姿颯爽,意氣風發,而且當是身邊還有那風兒吹著,那葉兒飄著,那小曲兒唱著,豁然明白,其實這個世界還是蠻不錯的嘛。

    假如當初失戀之後,一時想不開,真的從上麵跳下去之後,被摔成西紅柿不說,見不到這麽美麗的風光,那可真是可惜透頂呀。

    正在我為自己能夠登上世界最高峰,站到巨人的肩膀上而大發感慨的時候,一陣從工業區吹來的夾雜著濃煙的風,卻塞了我一鼻子的灰,嗆得我咳嗽不止。

    咳嗽完畢便破口大罵,他媽的,真黑。

    在市政府的東麵,是巨人廣場,而在廣場的東麵,又是全市最豪華的五星級大酒店。

    酒店的具體規模不再詳細敘述了,反正是夜夜笙歌,燈紅酒綠之類,放眼望去,隻見各種高官顯貴出入其中,人模狗樣的,根本就沒有把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放到眼裏。

    我們算什麽,綠葉而已,是用來陪襯他們這些紅花的。

    我們能對他們做什麽,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蹲在自己的小房子裏麵詛咒這些拿著人民血汗錢的家夥在泡妞兒的時候全部性無能。

    有一天,有人終於無法忍受這種高低差別了,便在巨人廣場那座偉人的雕像下麵用刀子刻出了這樣幾個字:向東看,妓女院,向西看,貪汙犯。

    44。

    迴憶至此結束。

    45。

    今天,老幺身體不適,正在休息,我也閑得無聊得慌,便騎著他的那輛“老馬”,在這座城池裏四處轉悠。

    後來不知道怎麽著,就轉悠到古城中心的那座高中了。

    我想,之所以會轉悠到這裏,可能完全是由於習慣吧,或者是懷著某種目的吧,希望自己能夠和那位可愛的姑娘再邂逅一次。

    雖然是周末,可是,當我從教學樓下的那條馬路上經過的時候,我卻發現學生們依然呆在教室裏上課。

    透過寬敞明亮的玻璃窗戶看過去,他們個個深情木然,二目無光,就像是一群久被關在柵欄裏馴服的牲口,默默無聞,惟命是從。

    想到多年以前,自己也曾經是他們之中的一員,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真是有點兒懷疑自己當時是怎麽熬過來的。

    在那個時候,自己竟然沒有在高考這道鬼門關裏死掉,想想還真是他媽幸運呀。

    我一邊帶著走了狗屎運的興奮,一邊在路上像少年啦飛馳。

    當我騎著“老馬”來到我所熟悉的那扇窗戶下麵的時候,就故意地放慢了車速,把油門加到了最大,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

    我仿佛是想告訴她說,嗨,我來了。

    車子緩緩地停了下來,突突地冒著濃煙。

    我這麽做,大概這是想讓她通過這些刺耳的機器轟鳴聲,感受到其中所包含著的我的那些難以啟齒的心聲。

    或者說,我更是希望她能夠從那塊寬大的玻璃窗戶後麵投來一絲柔和的目光。

    更簡單地說,我隻需要引起她的注意就可以了。

    而事實也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樣,聽到機器的轟鳴聲,那教室窗戶的後麵,大家紛紛探出腦袋來,觀看我的精彩表演。

    我雖然沒有刻意去看,可是憑直覺,其中應該有她。

    我想,大概這就是迄今為止,噪音所帶給我的唯一好處。

    但是,這唯一的好處卻立刻給那些濃重的油煙味兒給破壞掉了。

    此刻,在我的身邊方圓數十米之內,全部都被濃重的油煙給籠罩住了,當然,連我的颯爽英姿也給籠罩了。

    大概這就是馬克思主義哲學中所講的辯證法了,任何一種東西有利必有弊的。

    此刻,她即使從那扇寬大的玻璃窗戶後麵向我投來殷切期待的目光,估計也很難看到我的廬山真麵目了。

    她所能看到的隻是霧氣蒙蒙的一片,跟一些裝神弄鬼的茅山道士在作法降妖似的。

    再然後,可能就會看到我像是被鬼附了身似的,很深沉地從滾滾濃煙裏麵跑出來,跑到水龍頭那裏,很深沉地接上一桶很深沉的水,再很深沉地跑迴來,衝著那輛正濃煙滾滾的“老馬”,二話不說,很深沉地澆上去,撲滅從煙囪裏麵所散發出來的那些很深沉的濃煙。

    濃煙消失之後,我便很深沉地理了理額頭前麵的那些亂發,然後戴上很深沉的墨鏡,很深沉地掛檔,很深沉地把油門加到最大,讓車子努力地發出很深沉的聲音。

    然後,一送很深沉的手,讓車子很深沉地離開。

    好容易把這輛很深沉地車子開到那扇窗戶所無法企及的範圍之外,我便趕緊從車背上飛快地跳下來,檢查一下設備,發現因為機油燃燒嚴重,整個車身已經發熱,像個將要爆炸的汽油桶似的。

    心說,完啦,趕緊推著滿世界地尋找摩托車維修站。

    走呀走,走呀,推著這輛簡直比駱駝還要笨重的“老馬”很深沉地走了幾十步之後,便忿忿地把車子猛然一扔,大罵道,真他媽的沉!

    46。

    “老馬”轟然倒地,我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樣子,像是剛剛別小妞兒給拒絕了似的。

    看著在地上躺著一身傷痕的“老馬”,我歎了口氣,開始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

    煙抽完了,可是我的“老馬”還是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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