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那邊來傳話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侍婢,長相清秀可人,穿著一身鵝黃色齊胸印花襦裙,神情很是高傲,見到蘇雲出來,也隻是淡淡地叫了她一聲,連個正兒八經的禮也沒行,便轉身徑直往前走。


    那模樣真是非常不把蘇雲看在眼裏了。


    跟著蘇雲的畫屏頓時臉色一變,冷笑一聲,道:「好大的膽子,見到我們少夫人也不知道行禮,可是沒把我們少夫人放在眼裏?」


    那侍婢的動作微微一僵,轉過身看著站在原地,一點要跟上她的意思也沒有的主僕,臉色陣青陣白的,咬了咬唇,竟十分委屈地道:「你!你這是什麽語氣?我可是夫人的貼身侍婢!」


    畫屏本就是個小辣椒性子,聞言天生的好勝心被激發出來了,見身邊的少夫人也沒有攔著她的意思,當下冷笑著道:「姐姐這話可說岔了,我自然知曉你是夫人派來的,因此剛才我可有半點怠慢你的地方?可是這會兒卻是你對我家少夫人無禮,這件事你即便鬧到夫人麵前去,我們也是占理的!」


    心裏同時惡狠狠地想著:哼!就沖顧大郎君如今對我家娘子的態度,真把這件事鬧起來,倒黴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畫屏覺得自己在顧家的背脊,從來沒有這麽挺過!


    蘇雲自然是不曉得身旁那個小丫頭在想些什麽的,她沒有阻止她,是因為接下來若是一場硬戰,自己的態度還是要先擺出來,可不能任人欺負了去。


    而且聽著畫屏的話,蘇雲有點驚喜,以往隻知道這小丫頭性子活潑愛鬧,卻沒想到她如此伶俐,這反擊迴去的話邏輯清晰,條理分明,讓人無法挑出一絲錯處。


    那侍婢聽了,臉色頓時煞白,咬唇委屈地瞪了瞪畫屏,然而畫屏此時背脊挺著呢,絲毫不肯示弱地反瞪了迴去,那侍婢臉色更白了,這樣僵持了半響,她終是敗下陣來,給蘇雲正正經經地行了個禮。


    「飄雪給少夫人請安。」


    隻是行禮時,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委屈和不甘不願的神色,倒像是她們主僕欺負人了。


    蘇雲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前麵帶路吧。」


    麵對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就得用絕對的氣勢碾壓她,若是想用和風細雨感化她,隻會更助長她囂張的氣焰。


    很多時候,給臉不要臉,說的就是這種人。


    畫屏難得在顧府感受到這般大獲全勝的滋味,一張小臉頓時得意洋洋起來,走路的步子也很是輕快,蘇雲相信,若現在不是有外人在,這丫頭就要蹦起來了,忍不住好笑地揚揚嘴角。


    幾人一路無話地走到了崔氏所在的院子,崔氏的院子比她的院子大上許多,還有一個專門用來議事的正廳。


    那自稱飄雪的侍婢一路引著她們走進了正廳,拐過一個精美華貴的紫檀邊座嵌玉石花卉寶座屏風,蘇雲便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崔氏,身著深青色寬領對襟大袖明衣,妝容精緻,坐姿端莊,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大氣雍容,見她進來,一雙與顧君瑋有七八分相似的鳳眸便淡淡地看向她,帶著一股壓迫人心的氣勢。


    不待蘇雲走到她麵前行禮,崔氏便淡淡掃了跟著蘇雲的兩個侍婢一眼,道:「你們先退下。」


    飄雪立刻福身道了聲「是」,走了出去,畫屏卻是一臉不安地看了看蘇雲,接收到蘇雲投過來的眼神,才不情不願地福了福身子,也走了出去。


    看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麵,蘇雲才慢慢走到崔氏麵前,行了個禮道:「兒媳給母親請安。」


    然而,她這話說完,崔氏卻沒有任何迴應,低著頭的蘇雲隻聞她緩緩拿起幾上的茶杯,輕輕用茶蓋撇了撇茶水表麵的浮沫,啜飲了一口。


    仿佛她身前沒有蘇雲這個人一般。


    蘇雲微微皺眉,在心裏輕嗬一聲,很顯然,崔氏在特意營造一種讓她心慌不安的氛圍,再簡單一點說,她在對她施壓。


    沉默有時候比直接的語言更有力量,它會讓對方產生一種摸不著頭緒的感覺,進而胡思亂想,產生不安,對於做了虧心事的人來說,尤其湊效。


    f逼在審訊嫌疑犯時,便經常會用適時的沉默來給對方施壓,他們把它稱之為「沉默施壓術」。


    然而,崔氏這樣的行為也說明了,她希望從她身上獲得什麽,或是某些事情的真相,或是對她的順從,這才想在進入正題之前,先攻破她的心防。


    蘇雲心裏有了譜,也便不把她這種施壓放在心上,等了一會兒,見崔氏依然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便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道母親今日喚兒媳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兒媳?」


    要在談話中掌握主動權,便絕對不能跟著對方的節奏走,在這種狀態下,最好的方法莫過於主動打破沉默,拋出問題,掌握話題走向。


    首先要弄清楚的是,崔氏希望從她這裏得到什麽。


    果然,她這個問題一拋出來,崔氏也不能再晾著她,蘇雲等了幾息,便聽到崔氏淡淡道:「坐下說話吧。」


    蘇雲福了福身,道了聲「是」,便走到崔氏右下首的坐席上坐下。


    心裏卻是忍不住感嘆,崔氏確實不是一般人,性格十分冷靜沉穩,她沒有正麵迴答她的問題,顯然是不願意讓她掌握話題的走向,這也是她控製欲強的表現。


    與這樣的人耍心眼,得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崔氏看著神態自然地坐到了她右下首的女子,心裏也是大感意外,看著她的眼神也帶上了一絲複雜。


    她先前便感覺到,鄭雲歌變了,現在這種感覺更是無比強烈,要是以往的鄭雲歌,就她先頭沉默不語的樣子,便足以嚇得她說不出話來。


    而現在的鄭雲歌,不但不見絲毫驚慌失措,還主動開口試探,這是崔氏完全沒預料到的。


    畢竟再怎麽覺得鄭雲歌與以前不一樣,也不過是這半個月的事情,而真正像現在這般好好觀察她也是第一迴,是以一開始,崔氏其實不自覺地用上了以往對付鄭雲歌的方法。


    便是因為這樣,君瑋才會對她有所不同麽?崔氏想起前幾天聽到的事,眼神微凜。


    一向不愛與人親近的君瑋,竟然抱著鄭雲歌,一路把她從正門送迴了房間!


    如果說之前聽到那女人竟然跟著家銘去晨訓,也隻是有點坐立不安,聽到這個消息,崔氏便徹底坐不住了,不管君瑋多麽不讓她操心,在外立下了多大的功勞,在感情一事上到底還年輕,若是鄭雲歌這女人有心蠱惑他,難保君瑋不會暈了頭,忘記了先前在這女人身上吃的虧,以及那女人與人私通這件事!


    她早便有了把鄭雲歌趕出顧府,重新為兒子選一門美好姻緣的想法,此時更是無法忍受出現任何差池,即便君瑋先前跟她說過,鄭雲歌這件事他會自己解決,讓她不要插手,在她的百般追問下,還允諾了會在半年內解決,她此時也不怎麽相信自己的兒子了。


    是她糊塗了,鄭雲歌這種麻煩,早一日解決,便少一日變數!


    崔氏的眼裏閃過一絲冷然,端起茶水稍稍抿了一口,開口道:「三天後,你便收拾收拾,到上京郊外的水月庵禮佛淨身吧,我已派人與水月庵的惠音師太打過招唿,到時她會安排你在庵裏的一應生活起居。」


    聲音雖極淡然,卻分明已對她判了刑,沒想過給她任何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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