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好說歹說終於讓眼前的一老一小冷靜下來,並從她們嘴裏套出了想要的信息。


    然後,在聽完蘇娘和畫屏憤憤不平的講述,又從鏡子裏看到了那張清秀柔美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的臉後,蘇雲終於欲哭無淚地承認,她似乎穿了。


    這下可好,在她頂著周圍所有人異樣的目光選擇了成為世界上第三類人後,又趕了一迴過期的時髦——穿越。


    而且穿了就穿了吧,這糟心的設定算怎麽迴事?


    家道中落的富商之女,老一輩定下的娃娃親,孤注一擲的算計換來丈夫的厭惡和一個不受歡迎的孩子。


    丈夫新婚第二天就請旨駐守邊關,六年沒有迴家一次。


    丈夫別有心思的表妹崔家六娘誣陷獨守空閨的婦人與管家之子有染,諾大一個顧府竟沒有一個人相信可憐的婦人。


    連帶著自己的孩子也用厭惡的眼光看她,並在三天前聯合自己的小夥伴朝自己母親扔石頭。


    最後可憐的母親受不住打擊一個踉蹌摔倒,頭狠狠地撞上了地上的一塊岩石。


    然後再醒來,可憐的母親換成了可憐的蘇雲。


    這人生,真是讓人連氣都嘆不出來。


    看著蘇雲嘴角微抿,似乎萬分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蘇娘心裏油然而生一股陌生感。


    可是怎麽可能陌生呢,眼前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少夫人啊!


    定了定神,蘇娘輕聲喚道:「少夫人,是身體不舒服嗎?藥已經在煎了,一會兒吃了藥好好睡一覺,說不定就能記起以前的事了。」


    說著,眼睛忍不住又紅了。


    蘇雲因為蘇娘突然發出的聲音愣了愣,她想了想,眼神複雜地看了蘇娘一眼,道:「蘇娘,你還有一些事沒告訴我吧?」


    蘇娘一愣,有點莫名地看著蘇雲。


    蘇雲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道:「當初透露出鄭家與顧家有婚約,並在新婚之夜讓……我在夫君的酒裏下藥的人,是你吧。」


    蘇娘整個人似乎僵住了,半天才顫抖著唇道:「少夫人……」


    鄭家,便是她現在這個身體所在的家族。


    這個身體名叫鄭雲歌。鄭家是江南一戶富商,然而再如何富有,也不過是無法入仕的商人身份,而且遠在江南。


    顧家卻是上京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先輩曾是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被太祖皇帝親自授予國公爵位,僅次於隻能授予皇親國戚的郡王爵位,並承諾隻要顧家一天忠於皇室,便永不降級。


    這種殊榮縱觀歷朝歷代也是第一迴!很是轟動了一時。


    顧家的子孫後代也爭氣,代代都出名將。


    這樣一個顯赫的家族,按理來說是江南一個小小富商拚盡全力也無法高攀的。


    卻原來,當初鄭雲歌的爺爺曾是顧老將軍的副將,在一次戰役中拚死救了顧老將軍,以至於自己的右腿受了重傷,最後不得不截肢。


    顧老將軍感念鄭雲歌爺爺的救命之恩,曾許諾以後結成兒女親家,並給了鄭雲歌爺爺一把聖上禦賜的匕首作為信物,還獎賞了他一大筆錢,把他送迴了家鄉。


    然而即便顧老將軍這樣說了,鄭雲歌爺爺也知道兩家差距太大,以後還不知道結成的是良緣還是孽緣。


    於是也從未想過真正履行這個約定,隻是安安心心地在江南住下了,並用顧老將軍賞賜的錢做起了生意,沒想到最後做成了一方大戶。


    原以為這也算給子孫後代開了一條康莊大道,誰想人不勝天,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毀了一切。


    隻因為當時鄭雲歌因病到山上的寺廟靜養,才逃過了這一劫,卻是從此家破人亡,隻餘孑然一身。


    正是悲痛欲絕的時候,蘇娘想起鄭老爺子曾經玩笑般說過的話,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了去上京投靠顧家。


    剛好,那把作為信物的匕首因為小時候的鄭雲歌很喜歡,早早就從鄭老爺子那裏討了過來。


    誰曾想主僕三人風塵僕僕歷盡千辛萬苦,趕到上京的國公府,迎接她們的是顧夫人的一張冷臉。


    對於這樣一門無權無勢現在更是已經敗落了的親家,顧夫人顯然是打從心底裏不歡迎的。


    於是她甚至沒有給她們麵見顧老爺子的機會,就把她們趕了出去。


    然而,後來國公府不守信諾,苛待恩人之女的話不知道怎麽地,就在上京傳開了。


    一時間不管是達官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翹著二郎腿說顧家的閑話,連上京裏的乞丐都能蹲著嘮嗑兩句,那八卦勁就差拿包瓜子嗑嗑了。


    畢竟顧家從開國以來一直很風光,從未有過什麽不好的傳聞,這破天荒的第一次竟還這麽勁爆!


    事情滾雪球一般越鬧越大,終於鬧到了顧老爺子耳裏。


    顧老爺子震怒,頭一迴黑了臉訓斥自家兒媳婦,並派人把鄭雲歌接進府裏,同時勒令當時在軍營裏任職的孫子立刻趕迴家成親。


    蘇雲當時聽到這裏就覺得奇怪,兩家老爺子定下娃娃親的事情應該沒幾個人知道,何況幾十年過去了,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怎麽突然上京就傳出這樣的話?


    隻有一個可能,這是有人故意傳出去的,傳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蘇娘。


    原因無他,從蘇娘和畫屏的講述中,蘇雲了解到鄭雲歌是個沒什麽主見的女子,習慣聽人行事,在家從父,出嫁從夫。


    這樣一個女子,會想出故意散播謠言,逼迫顧家履行婚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畫屏是個典型的小女孩心性,活潑有餘,心計不足。


    所以會做出這種事的,最大可能就是蘇娘了。


    還有一點,蘇娘剛剛說到為什麽她這個身體的夫君那麽厭惡她,以至於寧願駐守邊關六年都不迴一次家時,隻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姑爺惱恨少夫人新婚之夜給他下藥,所以遠走邊關」。


    但以鄭雲歌的性格來看,她絕不是有勇氣做出這種事的人。


    而會指示她這樣做的,最有可能的還是蘇娘。


    蘇雲理清思緒,心裏基本是確定了,她現在隻是想親耳聽蘇娘說一說這樣做的原因。


    如果說散布謠言是為了逼顧家履行承諾,那鄭雲歌都已經嫁入顧家了,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下藥?


    這種明顯拉仇恨的舉動,是蘇雲想不明白的。


    迎著蘇雲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眸子,蘇娘的眼圈漸漸又紅了,顫聲道:「少……少夫人,你知道了……」


    少夫人以前的性子過於軟弱,自從家裏遭逢巨變,便一直沉浸在悲傷中,後來又遭遇了一係列糟心事,以至於這些年少夫人幾乎都以淚洗臉。


    乍然被她這樣一問,蘇娘一時有點驚訝,但很快就定下心神,哽咽道:「是,這一切都是老奴做的,但老奴都是為了少夫人,當初……當初要不是這樣,顧家不會承認這個婚約。


    然而,老奴也是後來才知道,為了履行這個婚約,顧老爺子強行中斷了當時姑爺正在談的另一門親事,據說女方和姑爺青梅竹馬,情分很是不一般,顧家都準備上門正式提親了,因著少夫人突然出現才……


    老奴擔心姑爺會因這件事對少夫人有怨氣,後來姑爺從軍營迴來後,對少夫人的態度不冷不熱的,老奴這才……這才……


    少夫人,這事老奴與你說過,能讓女子站穩腳跟的終歸是擁有自己的子嗣,你當時也是同意的,不是嗎?」


    原來是這樣,這樣就說得通了。


    蘇雲默默紮心,這設定到底還要糟心到什麽程度?


    強嫁下藥就算了,現在還多了個拆散有情人的鍋,那個顧家大郎沒有在新婚第二天一刀把鄭雲歌劈了都算仁慈了。


    聽著聽著她竟然有點同情起這個顧家大郎了怎麽迴事……


    以前鄭雲歌為了生存或受這個時代一些思想限製什麽的就算了,既然現在芯子裏換了她,有些事情還是要說清楚的。


    蘇雲壓下狠狠吐槽一番的衝動,強撐著還很虛弱的身體坐直腰杆,看著蘇娘微微皺眉道:「以前便罷了,以後你在做任何事情前,必須先徵得我的同意。」


    雖然下藥這件事據說是跟鄭雲歌商量過了,但從蘇娘的態度來看,至少散布謠言這件事鄭雲歌是不知情的。


    若是以後還由著蘇娘這樣下去,她非得吐血不可。


    蘇娘怔怔地看著蘇雲,心裏那股陌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少夫人說話的語氣雖然溫溫和和的,卻透出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


    她半響不說話,蘇雲也不說話,隻靜靜地看著她。


    蘇娘忽地渾身一顫,微微點了點頭道:「是,老奴知曉了。」


    祖宗保佑,六年了,她的少夫人似乎終於長大了。


    ******


    此時,千裏之外的邊疆要塞,一個高大俊朗的黑衣男子正背手站在城樓上,俯瞰腳下的萬裏黃沙。


    程英走上城樓,果然見到自家主子在這裏。


    遠遠看過去,在一片荒漠的映襯下,烏髮飄揚的男子仿佛天上下來的神祗,一雙微挑的漂亮鳳眼沒有給人絲毫艷麗之感,反而深邃幽黑得讓人不敢直視。


    程英不由感嘆,六年了,主子在成就了一方戰神之名的同時,氣質越發諱莫如深,讓人看不透。


    他大步走過去,男子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帶出幾分不帶一絲書卷氣的儒雅俊秀,「二殿下那邊有消息了?」


    程英抱拳,答了聲「是」,才把手中的密信遞給男子。


    男子展信快速地瀏覽了一番,眉眼深沉,半響,低低一笑,「那人終是忍不下去了,這耐性,難成大器。」


    「果然如主子所言,三年,是他所能忍受的極限。」


    自從二殿下三年前親率大軍和主子一起平定了北越國的入侵,立下了不朽戰功,二殿下便深得聖寵,這些年聖上對二殿下越發倚重,三個月前甚至授予二殿下上京內府戍軍的統帥職位。


    內府戍軍便是上京的常規守軍,這相當於把可以決定上京安危的其中一支重要力量交到了二殿下手中。


    這不得不說引起了很大一部分人的恐慌。


    程英頓了頓,覺得還是有點無法理解,「可是,即便聖上當真偏心二殿下,但把內府戍軍的軍權交給二殿下,似乎也……」


    男子斜眼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屬下一眼,淡淡道:「他沒得選。」


    再昏庸的帝王,在發現自己的位置在被人虎視眈眈時,也不會坐以待斃。


    讓自己最優秀的二兒子站在風口浪尖上,是製衡,也是做餌,聖寵?不存在的,皇家的親情寡淡得可憐。


    當然,為了促成這個局麵,他做的那幾個小動作暫且不提。


    雖然主子很給麵子地開口解答了他的疑惑,但程英覺得更不懂了……


    他撓了撓頭,不再嚐試挑戰自己可憐的智商,嘿嘿一笑道:「那二殿下寄這封密信過來是為了什麽呢?」


    出乎意料的,主子這次半天不說話,程英心裏奇怪,好幾次想開口追問一句,都生生忍下了。


    這個四肢粗壯頭腦簡單的漢子,在自家主子身上吃了幾迴苦頭後,終是學會了什麽叫忍耐。


    遠方黃沙滾滾,不打仗的日子裏,邊塞就仿佛一個被天帝遺忘的所在,空曠孤寂。


    這樣的地方,他待了六年。


    雖不是故意逃避,但那件事,確實不是一個多愉快的迴憶。


    顧君瑋眸中寒光一閃,嘴角卻一點點揚起,修長的指尖輕輕敲著黃土砌成的圍牆,似乎漫不經心地道:「六年了,是時候迴去了。」


    有些事情,也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不遠處的程英看著自家主子那近乎妖孽的笑容,莫名地打了個寒顫,直覺又有人要倒黴了。


    ******


    而此時,遠在上京,好不容易接受了這個糟心設定的蘇雲正在懨懨地扒飯。


    她在很認真地思考是不是隻要升級打怪通關了,就能迴去了?


    雖然對於自小父母離異的她來說,大概她是不是消失不見了,那對天殺的父母都不會在意的。


    但她安安穩穩讀完博,爭取留校任教,為學術拋頭顱灑熱血的人生理想就要泡湯了……


    話說就是要升級打怪通關,大波ss是誰她也不知道啊……


    忽地,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讓蘇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呆呆地抬頭看了看窗外,腦子半天才轉過彎來。


    莫非,天氣要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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