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垂眸,一臉的焦灼:“主子今日坐鎮五城兵馬司,在全京城搜尋逆賊,半個時辰前,主子騎馬從兵馬司趕往宮中,在大街上突然遇到了刺客。”


    “那他……”徐幼寧看著王吉,想著若是他死了,王吉必然不會站在這裏,心裏稍稍安定,問道,“他傷得重嗎?”


    “倒是沒有性命之憂,隻是……”


    沒有性命之憂,萬幸。


    徐幼寧稍稍安定,又問:“殿下如今在何處?”


    “主子已經迴了東宮,奴婢過來,正是有事請姑娘幫忙。”


    “幫什麽忙?”


    王吉垂眸:“主子身份貴重,不容有失,若是叫外頭的人知道殿下被逆賊重傷,必會謠言四起。”


    “所以……”徐幼寧不解。


    “傅大人已經往外發了消息,說是主子的愛妾在返迴東宮的路上遇到了逆賊,被逆賊重傷。”


    徐幼寧有一點懵。


    不是沒聽懂王吉的話,而是不明白王吉要她做什麽。


    若是要往外放消息說是徐幼寧受了傷,傅大人既然已經放了消息,那還有什麽需要她做的事嗎?


    “王公公,你和傅大人到底要我做什麽?要我裝病嗎?”


    王吉點頭。


    徐幼寧明白了,旋即道:“那我這幾日都不出門了,就在這屋裏呆著。”


    “是需要姑娘這樣做,此外,奴婢們一會兒會把主子抬到到姑娘這屋來。”


    “抬到這裏?”這下徐幼寧詫異了。


    王吉歎道:“姑娘有所不知,主子去年才立為儲君,當時東宮裏裏外外是皇後娘娘打點的,雖然慧貴妃娘娘跟主子都想辦法在各處安□□們自己的人,畢竟沒法在皇後娘娘那邊占上頭。這東宮各處,不知道埋著多少眼線暗樁,上次撞到姑娘的人,便是其中之一。傅大人雖然已經放了消息出去,但若是不在東宮裏做足全套,還是白費功夫。”


    頓了頓,王吉憂心忡忡道:“對方若知道殿下重傷,或許會鋌而走險繼續下殺手。”


    徐幼寧不是完全能厘清其中的利害。


    但太子是聰明人,傅成奚是聰明人,王吉也是聰明人,他們三個聰明人都已經想好了,那麽她這個笨人隻消照做便是。


    “既然傅大人和王公公商議妥當了,我沒有意見。不過我這屋子就這麽大點,怕是殿下住不慣的。”


    “主子現在……也沒心思挑剔這些……”王吉垂首道。


    “王公公,王公公,傅大人到了。”


    王吉神色一凜,急忙走了出去。


    徐幼寧不知道外頭是什麽陣仗,飛快地坐起身,披著衣裳站到一旁。


    房門很快就推開了,先是王吉進來,再是一個黑衣侍衛背著一個人進來,最後傅成奚和東宮太醫。


    一行人進門之後,王吉“砰”地一聲將門帶上。


    徐幼寧還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便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之味。


    頭先王吉說太子受了傷,她心裏模模糊糊地著急擔憂,卻不知道所謂的受傷到底是什麽情況。


    如今聞著這血腥味,她對他所遭遇的危險,突然有了切實的體會,心隨之狠狠揪了起來。


    她緊張地朝榻上望去,因為傅成奚和太醫擋著,她看不清楚太子的臉。


    她隻看到榻邊垂著一隻手,殷紅的血,正順著袖子往地上滴。


    太醫和傅成奚小心翼翼地想將他的外裳退下來,隻是他的手臂傷得很重,根本無法脫下,傅成奚在屋裏找了剪子,小心翼翼地去剪他的衣袖。


    “怎麽會這樣?”徐幼寧喃喃道,“他的武功不是很高嗎?再說了,東宮的侍衛不是都很厲害嗎?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王吉退到一旁,小聲道:“今日的事太過古怪。一開始出來了十幾個刺客,主子一人便生擒了兩個。萬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裏居然還埋伏著一個人。”


    一個人?


    也不知道為何,徐幼寧下意識地想到了燕渟,脫口問道:“是誰?”


    王吉搖頭,憤憤道:“那人十分陰險狡詐,躲在暗處偷偷放暗器,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暗器,主子分明已經察覺到了,拿劍擋住了,沒成想那暗器竟然連主子的劍都打斷了。”


    傅成奚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還好他用劍擋了一下,如若不然,那玩意直接便能要了他的命。”


    徐幼寧望向榻邊,終於看到的太子的臉。


    他雙眸緊閉,往常美玉般的臉龐青筋暴起,整張臉微微顫抖著,顯然在極力抑製著痛苦。


    他的衣袖已經被太醫用剪子剪掉了,手臂一片血肉模糊,徐幼寧匆匆看上一眼,便已經瞧見了翻出來的肉和骨。


    “姑娘,別看。”王吉怕嚇著她,趕忙將她拉到一旁。


    或許是托了自己的遲鈍之福,徐幼寧並沒有覺得多害怕,隻是奇怪道:“他的手怎麽還有一個黑洞洞的地方。”


    受傷了,那應該是流血,怎麽會黑乎乎的呢……看著就像被火燒過一般。


    “這正是那暗器的詭異厲害之處。”傅成奚的神色格外凝重。


    他素來沉穩和氣,現下都露出這樣的神情,徐幼寧的心情亦隨之一沉。


    太醫走上前道:“傅大人,那暗器深深打進了殿下的手臂裏,必須馬上取出來才行。”


    “嗯,有什麽問題嗎?”


    “微臣是想為殿下先用麻沸散,隻是調製麻沸散需要時間,眼下殿下的手傷太重,怕是等不得。”


    “既然如此,就別用麻沸散了,現在就取出來。”坐在榻上的太子終於睜開了眼睛,忍著疼痛咬牙說道。


    太醫征詢地望向傅成奚,傅成奚朝他點了下頭,一旁的王吉亦不禁捏了拳頭。


    徐幼寧嚐試著想了一下太子的處境。


    有一個可怕的暗器打進了他的手臂裏,在他的手臂上弄出了一個像燒過一樣的洞,現在太醫要把那暗器從他手裏取出來……從前,祖母給徐幼寧講過關公刮骨療傷的典故,眼下太子要麵對的,似乎比關公麵臨的還要兇險萬分。


    王吉悄悄拿袖子擦了眼淚,飛快地出去提了爐子和滾水進來。


    太醫拿燒滾的水擦過匕首,用將匕首在爐火上燒過,將刀鋒對準了太子的傷口。


    徐幼寧不敢去看,又覺得自己該做些什麽。


    她想了想,取出自己的錦帕,捧到太子跟前,“殿下,你咬著這帕子吧。”


    徐幼姝以前從石頭上摔下來過,陳氏給她上藥的時候,會叫徐幼姝咬塊帕子,省得疼極了咬到自己的舌頭。


    太子深深盯了徐幼寧一眼,啞著嗓子道:“過來。”


    徐幼寧脫掉鞋子,爬到榻上,屈膝坐到他的另一側。


    “殿下。”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安慰他。


    隻是她嘴笨,想不到什麽安慰之詞。


    “離我近些。”太子又道。


    徐幼寧已經是貼著他左邊的胳膊坐著,著實不知該如何再近。


    想了想,她伸手抱著他的胳膊,那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涔涔冷汗。


    他素日最愛潔淨,現在汗流浹背、血肉模糊,一定難受死了。


    太子似乎滿意了,露出一分無力的笑,對太醫道:“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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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屋子裏靜謐連針落到地上都能聽見。


    沒有人敢說話, 甚至沒有人敢大聲的出氣,生怕因為自己的魯莽分了太醫的心神。


    徐幼寧倚著太子的肩膀,甚至可以聽到他的心跳。


    她伸手撫在自己的胸口。


    好像, 太子的心跳比自己的要快,而且似乎越來越快。


    他……是在害怕嗎?


    他也是會有害怕的時候嗎?


    屋子裏有太醫, 有王吉,有傅成奚, 還有自己。這些都是他的臣子、他的奴婢, 所以他不能在他們跟前露怯嗎?


    不止如此, 他受傷的消息, 連他的父皇、母妃都不能告訴。


    告訴慧貴妃,隻會令她擔心, 告訴皇帝,那牽扯到更多的事情,絕不能透露一絲一毫的風聲。


    他隻能躲在這間屋子裏, 咬緊牙關讓禦醫為他取出暗器, 再疼也絕不能哼一聲。


    徐幼寧的心忽然有一點疼。


    她低下頭, 努力把手塞進他緊握的拳頭裏。


    太子察覺到徐幼寧的動作, 稍稍將拳頭鬆開了些。


    他不能喊疼, 也不能露怯。


    所以, 徐幼寧絕不能開口安慰他。


    若是安慰了,他這些隱忍全都白費了。


    她把他的手掌掰開, 用手指在他掌心裏寫了兩個字:別怕。


    “徐……”幼寧兩個字還沒出口,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皮肉撕裂的聲音,太醫動手了。


    這一下來得太猛烈,太子一時猝不及防,忍不住痛唿了一聲。


    不過, 在他痛唿出來之事,徐幼寧適時地尖叫了起來,那聲音又尖又利,一下就將太子的聲音壓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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