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一次鳳曄被謀害已經過去了七日,這中間鳳曄雖然沒有醒,可嘉宸殿還算風平浪靜,於是鳳欽心底稍稍一鬆,而他每日都去看鳳曄,眼瞧著鳳曄從麵色煞白到了如今總算有幾分生氣,雖然沒醒,可鳳欽心底的悲慟沒往日濃了,鳳曄這邊暫時穩定下來,孫岑卻有些不對了,鳳欽發現,孫岑雖然日日過來請安問好,掌管宮中的事依舊有條不紊,可是孫岑的麵色卻是比往日差了不知多少,連神情都有些不對勁來。


    比如現在,鳳欽在崇政殿的暖閣之中看朝臣遞上來的奏摺,孫岑雖然坐在鳳欽對麵,可卻是自己出著神,不僅如此,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眉心時不時的一皺,唇角緊抿著,整個人看似放鬆,卻有種隱隱的驚悸警惕感,好似隨時都會有什麽驚動她,更重要的是她的目光,看著平靜,可眼風卻時不時的朝窗戶處閃過去,好似那窗外有什麽人似得。


    「啪」的一聲,鳳欽將手中摺子一下扔在了麵前的案幾上。


    果然,孫岑像是被嚇到似的身子一顫,猛然抬起的眼神有著明顯的驚怕,鳳欽的眉頭一下子皺起,這是在他麵前,孫岑怎麽還會害怕?而他從前最看重的便是她那份高潔靜雅,還有那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可這會兒,孫岑卻一點也不從容一點也不靜雅!


    「王上?怎麽了?」孫岑心知自己失態,忙定下神來。


    鳳欽蹙眉,「你問孤怎麽了?孤還要問你怎麽了?你老是瞟著窗外,窗外有什麽?孤怎麽覺得你在孤麵前有點害怕不安呢?孤身上有什麽叫你害怕?」


    若孫岑光明正大的看著窗外便罷了,偏生她那眼神簇閃著,時不時的閃向窗外,搞得連鳳欽都覺得窗外有什麽人在窺視,這感覺叫他萬分難受,而孫岑眉眼之間沒了那份從容沉穩,真是讓鳳欽看出了兩分賊眉鼠眼的意思,這亦讓他覺得不舒服。


    「王上恕罪!」孫岑沒想到自己這麽明顯,忙苦笑起來,「不是害怕王上,是這幾日妾身子不太好,精神便有些恍惚,今日出長秋宮之前尋常放在窗外的那盆蘭草凋零了,所以妾適才就有些走神了,王上萬萬恕罪,妾怎麽會害怕王上?」


    這解釋倒是合情合理,鳳欽點點頭認真的打量了她兩眼,「原來如此,孤瞧著你神色也不太好,聽說你請太醫看過了?太醫那裏怎麽說的?」


    孫岑苦笑一下,「隻說妾近日來有些累著了……」


    孫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鳳欽想了想倒也十分同意的點頭,「最近你的確是做了許多事,身子不好便該將養著,這樣吧,你將宮事分一些給淩煙管著。」


    孫岑豁然抬眸,萬萬沒想到鳳欽動了這個心思!要分走她的掌宮之權?!


    被孫岑這麽一看,鳳欽剛生出的柔情又消了一半,孫岑即便克製自己,可那目光也還是迫人的,鳳欽皺眉道,「你身子不好,總不能把你累壞了,你放心,孤不是覺得你做的不好,相反,孤還擔心淩煙那性子能不能像你這樣周全。」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有這樣的吩咐?


    孫岑在心底默默的問了一遍,忙將目光垂下來,她如今精神的確不好,不能像以前那樣將每一個表情控製的精準到位,她怕自己一下子露出什麽不甘埋怨的樣子會引起鳳欽更大的不滿,「王上的吩咐固然好,妾還要多謝王上的體諒,隻是若掌管宮事的話,眼下段妹妹還是美人之位,隻怕……」


    「你不說這一點孤待會兒也要和你說,孤打算讓淩煙重迴夫人之位。」


    鳳欽平穩篤定的一句話,徹底讓孫岑接下來的話堵在了喉嚨口,而鳳欽的那些話,更是化作了一塊稜角分明的硬鐵膈應在了孫岑胸口,她一唿吸,胸口便要痛一下。


    「讓段妹妹……重迴美人之位?」孫岑沉默一瞬抬眸,使足了全力才控製好了自己的語氣,她猶豫不決,仿佛有些深意,鳳欽一聽便知道她在忌憚什麽。


    鳳欽揮了揮手,「沒什麽,王後如今成了良人,大將軍那邊前日還上摺子請罪,說段良人出自段氏,如今這樣是她罪有應得,段氏有教女無方之罪什麽的,段祺這麽多年沒低頭過,這一次孤卻還算滿意,孤叫人去查了,他們這一次也的確什麽都沒做,而淩煙更是懂事識大體,何況她搬迴長信宮多日了,這位分也該變一變了,如今曄兒躺著,也就不為她做什麽典禮慶賀了,你和內府交代一聲,將夫人的銘文印冊交給她,然後孤這裏擬一道諭旨再給她些賞賜便就罷了。」鳳欽娓娓道來,顯然這想法不是剛想到的。


    孫岑聽著,她人仿佛已經石化,隻是習慣性的笑了下,「是,妾去安排。」


    她如此利落應聲鳳欽滿意非常,見她精神的確不好不由傾身去捏了捏她的手,「她若是有什麽不會的,你多教教她,孤瞧著你精神實在不好,你馬上迴去長秋宮歇著吧。」孫岑的手冰涼,鳳欽心底又是一軟,「坐孤的王輦迴去,待會兒去請太醫再問診,然後把問診的結果送到孤這裏來讓孤知道,今天晚上孤去長秋宮陪你。」


    孫岑心底實在不知道該是什麽滋味,鳳欽這好不容易來的柔情卻是在她妥協了段淩煙的升位分之後,她強自牽唇,站起身來,「好,那妾去準備王上最愛的羹湯。」


    鳳欽笑起來,拉著她的手親自將她送出了門,王慶聽聞是坐王輦走,忙招唿自己身邊的小內侍去安排,鳳欽便破天荒的一路往孫岑送上了王輦方才轉身迴去,進門的時候心底又是一嘆,孫岑到底還是懂事的,他這內宮,就要一個無欲無求卻有手段又懂事的人。


    段淩煙到崇政殿的時候便知道孫岑是坐著鳳欽的王輦走的,又知道鳳欽說了晚上要去長秋宮的話,鳳欽已經許久沒去長秋宮了,今夜要去也實在是正常不過,這般想著,段淩煙叫人拿來了她近來看的一本遊記送到了鳳欽手邊,鳳欽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遊歷天下,可自從登上了王位之後便從未踏出過巴陵,不僅如此,連這些雜書都未看過了。


    段淩煙拿了遊記在手,纏著鳳欽講那些遊記上沒寫全的風物,鳳欽親自走過的地方多少都會有些好玩的事,他待段兩眼又是真的寵愛,哪有不隨了段淩煙的,段淩煙巧笑倩兮,好像個少女一般專注的看著鳳欽,待鳳欽講到精彩處,她還拍手鼓掌連聲稱讚,鳳欽被她一通誇讚誇讚的心滿意足,二人直講到了用晚膳的時候方才驚覺天色已晚。


    然而到了桌上仍然沒停下,段淩煙還在問,「那天羅山的泉水當真能煮魚嗎?」


    「煮魚倒不至於,卻是極好的湯泉,傳聞久浸之能得長生……」


    「天啊,能得長生,那豈非都去泡了?」


    「那怎麽會,天羅山可不是人久居之處……」


    「怎麽說?為何不是人久居之處?」


    「傳聞那山上住著火神,火神發怒的時候能將這座山都燒著,前人留下的書冊之上記載過,說那火神發怒的時候山體顫抖天生黑雲,火神從山頂吐出火雲,能將整個天都燒破,山上的石頭被燒化,像滾沸的鐵水一樣從山上淌下來,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人畜俱死,你說說,這樣的地方誰敢待著,能去天羅山一次的都自詡為勇士了……」


    二人歡聲笑語傳出殿門,外麵王慶有些嘆息的看著玉畫,「你也看到了,這個時辰了,王上都開始用膳了,沒得再移宮的道理,去和夫人交代一聲,別等王上了。」


    玉畫委屈的瞪著王慶,可王慶的身份可不是她能發脾氣的。


    忍了又忍,玉畫朝王慶福了一禮轉身走了。


    ------題外話------


    二更~謝謝我珂的花花,謝謝豆的鑽石,謝謝落日熔金姑娘滴鑽石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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