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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年月,真的不要再來了,它不但把人毀了,也把自然毀了。”


    說到這裏,費凡看了費目一眼,歎息著。


    費凡所指的“那個年月”就是“那個年月”,不用說,也是知道的!


    1958年,當中華大地擂響“大躍進”的戰鼓,吹響“超英趕美”的進軍號角時,這富饒的河灣子也躁動起來。


    這裏沒有鋼鐵,無法建小高爐,但那也得從實際出發,為工業建設做份貢獻吧!


    費了好幾帽頭子的汗,人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大躍進”的項目,沙地裏有成片的麻黃草,去割來,支上大鐵鍋熬製麻黃膏子。


    這樣的做法,竟然又讓費目想到了那段日本人*迫中國人熬大煙膏子的曆史。


    做這個活兒,樺樹可是最好的燃料。


    樺樹有油,樺樹皮見火就著,樺樹成堆地砍來,樺樹林成片地倒下。


    黑乎乎的麻黃膏子被運到赤城再加工成麻黃素。


    當大煉鋼鐵的小高爐一個又一個地被推倒時,似乎是一夜之間,沙漠裏連一棵樺樹也看不到了。


    人們沉浸在大幹的喜悅中和大戰的疲憊中,樺樹林的消亡並沒有使人們覺得少了什麽。


    即使是感覺少了什麽,也找不到原因;即使是找到了原因,那也是不能說的。


    1966年,當人們開始向資本主義和修正主義發起總攻的時候,所有的“權威”都被打翻在地。


    人們是那樣的無拘無束,斧頭揮向科爾沁沙地時,自然是所向披靡。


    公社的門口貼著收購杏木疙瘩的告示,因為夥房的戰士們說,既然沒有樺樹了,再找又好燒又禁煉的就是杏樹疙瘩了。


    於是,似乎又是一夜之間,沙地裏的杏樹損失殆盡。


    與杏樹一同不能幸免的還有那些白杆柳、黃柳和紅柳們。


    逐漸地,人們甚至開始向沙地裏的所有植物進軍了。


    這就是那個偉大人物的所謂“人定勝天”吧!


    1980年,費凡離開這個“富饒的河灣子”時,這裏已經是名不符實了。


    這一年,當費凡離開家鄉,到白城的師範學校當老師時,生態環境已經非常的惡劣了:老哈河水不斷地衝走兩岸的肥田沃土,黃沙滾滾,科爾沁沙地大踏步地前進,吞噬著大片的良田和草灘。


    人們驚愕了!


    人們悔恨了!


    那一年,費凡帶著老伴兒胡芳再一次迴家鄉來。


    車過一個叫王家灣子的地方時,費凡把頭探出車窗,往外望了一眼。


    “你還沒出生時,我跟你娘在小黑石村附近的王家灣子住過一段日子。”


    費凡記得,父親費璋曾經這樣跟他說過。


    費凡知道,小黑石村裏住著自己的大伯父費瑞。


    費璋說,他們搬到王家灣子的時候,不過十幾戶人家,住得零零散散的,隻能偶爾地“雞犬之聲相聞”罷了。


    因為人生地不熟,沒有辦法找到生計,王家灣子隻不過是費璋的暫存之地。


    剛好,聽說四十八頃村缺少一個教書先生,費璋這才有了一個真正能夠落腳的地方。


    那一年的春天,費瑞牽著一頭毛驢,把弟弟和弟媳婦兒送到了四十八頃村,一起馱來的還有兩大包子書。


    到了四十八頃村的第二年,費璋蓋了一間馬架子,就算是安了家,成了這裏的正式居民了。


    剛剛到這個村子時,費家是田無一壟房無一間,費璋就帶上媳婦兒翠兒到沙地裏割麻黃草換小米,全家人勉強度日。


    費凡出生後,費瑞把妞兒送了過來,費凡是妞兒照顧大的。


    費凡告訴費目,那時候最難熬的就是寒冬臘月了,趕上風雪天,就連到外麵蹲牆根曬太陽的資格都沒有了,隻能是貓在屋裏,這就叫“貓冬”吧!


    “好在那時候你奶奶把炕燒得燙手,可謂‘炕熱屋子暖’,盡管馬架子屋裏的後牆上是一層白白的霜雪,可我隻要堅守在炕頭上便不會有凍傷之虞了。”


    費凡告訴費目。


    上凍前,費凡的母親跟鄰居要了一些豬毛,和在黏泥裏,做成一個泥火盆。


    上凍後,這個泥火盆可是家裏最重要的家什了,往裏麵扒拉一些牛糞木炭火,一會兒就把屋子烤熱了。


    這時候,費凡和姐姐抓一把黃豆和捧子粒,蹲在火盆旁,將大火炭扒拉在一邊,一會兒往剩下的小火炭和熱灰裏扔進個黃豆,一會兒又往剩下的小火炭和熱灰裏扔進個棒子粒。


    聽著“啪”或“撲”的爆裂聲,開心極了。


    連忙用兩根柳條棍子將燒熟的黃豆和綻開成一朵白色花瓣的棒子粒夾出來,扔裏嘴裏,香甜地嚼起來,感覺好愜意喲。


    那時候的四十八頃村,四周是草甸子和水泡子,野物也會不時地跑進來,大模大樣地到人的“窩”邊溜達上一兩圈兒。


    一天早上,費凡的母親去“碾道”(磨坊)去磨棒子麵,看見有兩隻狼大模大樣地從碾道裏走出來。


    費凡的母親迴到家時,臉色還是蠟黃的,嚇的。


    趕豬是狼的強項,拿手好戲,有時候在大白天也會上演。


    據說,那狼會用嘴叼著豬的大耳朵,用尾巴抽打著豬的胖屁股,那笨蛋豬也就一溜小跑地去到狼想要讓它去的地方了。


    月黑風高的時候,人們是連“方便”都要在屋裏的,因為狼們正在用爪子撓著某個馬架子的門,互相撕咬著。


    冬天總算是過去了。


    粉白色的杏花開過不久,手指肚大小的青杏冒出來了,密密地綴滿枝頭。


    母親們在給孩子們縫製小褂時,都會地大衣襟上縫個大大的兜子。


    這時候,這個大大的兜子可是派上大用場了,裝得鼓鼓囔囔的,全是青杏兒。


    村人們都說,吃青杏敗火,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許有些根據吧。


    青杏是村裏孩子們的首選水果,村裏的孩子們很少有今天感冒明天發燒後天又鬧肚子的。


    青杏裏有還沒有長成熟的杏仁兒,白白的,嫩嫩的,胖胖的,一掐就是一包水。


    那水射出來,打在臉上涼涼的,用舌頭一舔苦苦的。


    大概過了中伏,費凡就可以跟著母親牽著毛驢,搭著口袋,去沙漠裏打杏板(成熟的杏仁)了。


    費凡之所以喜歡去打杏板,是因為他喜歡喝那杏板粥。


    看著母親手搖著一盤小石磨,白白的杏板被磨成白白的漿液,白白的漿液加進黃黃的小米,就成了又白又黃的漿液,又白又黃的漿液倒進鍋裏,真是好美喲!


    柴草在灶子裏慢條斯裏地燒著,仁板粥在鍋裏慢條斯裏地熬著。


    沸騰了,開鍋了,那又白又黃的漿液變成了赭石色的粥。


    “慢著,還不能吃!”


    還要用水瓢一瓢一瓢地攪動並揚起那粥。


    母親告訴費凡,必須揚夠八十瓢,要不就會藥死人的。


    費凡隻好站在灶台邊上,母親揚一瓢,他就數一個數,小鼻子也不閑著,用力而貪婪地吸收著那從鍋裏散出來的香氣。


    終於揚夠了八十瓢,可以喝粥了。


    “真香呀!”


    費凡一邊咂著嘴,一邊一碗又一碗地喝下去,直到肚子撐成了一隻瓢。


    填飽了肚皮,並不等於能夠解除人類對肉食的本*望。


    一次,費凡跟著姐姐從沙窩子裏迴來時,竟捉到了一隻刺蝟!


    這個全身長刺的家夥原本在沙坑裏小跑著覓食,聽到費凡的一嗓子喊,立刻就縮成了一個團團兒。


    費凡跟姐姐可不吃它那一套,用一根木棍摁住,再拔來幾根長草根纏上,用手拎著迴了家。


    這也太讓人高興了,有肉了,而且是如此肥美的一大團肉喲!


    可接來,如何讓這團肥肉變成口中食就成了一個更棘手的難題。


    能夠想到的第一方案就是把刺蝟扔到房頂上,讓它滾下來,摔死,再想辦法剝皮。


    可是,扔上房頂容易,讓它軲轆下來就難了!


    刺蝟俏皮地伸伸尖尖的嘴巴,又縮成了一團,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作派。


    費凡和妞兒急得真跺腳,就是吃不到嘴!


    到了,還是姐姐妞兒想了一個好辦法,把刺蝟直接放進添上幾瓢水的鍋裏煮吧!


    姐姐燒火。


    弟弟摁住鍋蓋。


    刺蝟在鍋裏掙紮著。


    灶膛裏的火在“辟哩啪啦”地燒著,刺蝟在鍋裏“嘭嘭”地撞著鍋蓋。


    鍋裏的水發出“咕嚕嘎啦”的聲音時,刺蝟沒有了動靜。


    打開鍋蓋,那刺蝟依然如故地縮成一個團團,它在幾次勇敢的突圍之後,悲壯地死去了。


    費凡和妞兒嚐到了滴著黃色油汁的刺蝟肉,一點兒香味兒都沒有!


    幾十年後,費凡在看電視連續劇《西遊記》時,看到妖精們把唐僧師徒放到蒸籠裏蒸煮時,突然間就想到了兒時的舉動,那極其殘忍的舉動。


    “人妖之間也許就在一個理智,在於對欲望的控製。人世間本沒有什麽妖魔鬼怪,但人如果失去了理智,那就會變成妖魔鬼怪的。”


    費凡的這番話,讓費目想到了另一段話:“知道現在為什麽狼越來越少嗎?因為它們都變成了人。知道現在為什麽人越來越多嗎?因為羊越來越少了!”


    費凡和姐姐妞兒剛剛品嚐完“刺蝟大餐”,費璋和翠兒從田地裏迴來了。


    “當時,可把我跟你姑嚇壞了,以為準得挨揍了,哈哈哈。”


    費凡笑著,端起了茶杯,喝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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