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走過來跟她打了招唿,微微揚著下巴問:“自己?”

    九條的迴答有點下意識:“不是。你呢?”

    三杯隨意指了指身後,居然有點無奈:“我也不是。”

    九條順著他指的方向瞄了一眼,有美女警惕的眼神和她對視。她迴過頭問三杯:“你夫人?”

    任曉川納悶,怎麽著,難不成我臉上印著結婚證了,有你這麽三番兩次誤會人的麽。可是麵上還是保持了一貫的禮貌,隻是語氣有點漠然:“不是,剛認識的朋友。”他說的是大實話。

    九條覺得有點冷場,舔了舔嘴唇說:“我先下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吃的。”

    三杯兩眼一亮,好像一直在等這句話似的,嘴一咧高興的說:“你等等啊。”九條沒明白,讓我等什麽,莫非閃個人還要等良辰吉日?

    三杯款款走去和美女說了兩句話,又興衝衝走過來,動作自然的攬上她的肩膀:“咱們走。”

    九條偏頭瞪著他:“你做什麽?”一點不好的預感的湧上心頭,上周他就是用這樣無厘頭的方式把她帶走玩命的,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他這次又是要做什麽,投海殉情?

    三杯攬著她沒鬆手,無視她的敵意皺著眉頭低聲討好說:“辛苦你了,就一會,注意配合。”

    九條看著他,不明所以,別別扭扭的跟著碎步走,他不得不好脾氣的放慢速度,放在她肩膀上的胳膊也別別扭扭。終於離開甲板,隨便鑽進個門,光線一暗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九條立即n極對n極王不見王的姿態跳開,離得他遠遠的,才嚴肅起來:“說,到底怎麽迴事。”

    三杯摸摸腦袋又碰了碰鼻尖,最後把手□口袋,說得挺靦腆:“我是被逼來相親的。”

    逼來相親!等等。任曉川!九條像是被西伯利亞的冷空氣灌頂,一瞬間結了冰。她竟然想起來任曉川是誰了,在這樣一個黃花菜涼了千百年的時刻,她把他給想起來了。九條張著嘴巴,過了好半天才迴過神來,自言自語:“怎麽會是你。”又覺得這其中有個大問題,“你不是有老婆麽?”

    三杯歪著腦袋,無奈的看著她:“誰告訴你的?”

    “難道不是啊?”九條斬釘截鐵:“許文迪啊。”

    三杯的瞳孔驟然收縮,沒說出來的四個字在眼底冒著火——我就知道。“他說的話你也信呐。”

    九條茫然的看著他:“我們倆無怨無仇

    的我憑什麽不信他。”

    三杯想,哪倒也是,跟他有怨有仇的是我。歎了口氣,表現得很苦情:“算了,我就是那遇人不淑的命。”手指敲著樓梯扶手,一下一下,終於忍不住小心的問:“方妙言,你真不記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了?”

    九條被他的表情感染,覺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情,喏喏講著:“我,想起來了,嗯。”她說嗯的時候重重的點了下頭,因為光線不好,三杯以為她腦袋要掉下來了,條件反射間差點伸手去接。伸到一半納過悶來又收迴去繼續敲著樓梯扶手,仿佛比之前還要有力。

    九條看著他,他也不說話。這會還沒到開飯的點,也不是舞會時間,大廳的旋轉樓梯上隻站著他們兩個人麵對麵,忽然隻剩下唿吸聲,氣氛挺尷尬。

    九條揣摩了半天,終於想出話題:“喂,你怎麽把相親的美女丟在那裏不管了呢?”

    三杯一臉死相的問:“如果有個人上來就問你會做十四行詩麽,接著跟你討論斯賓塞爾和約翰登恩,說話都是拜倫版本古英文腔調的,你能受得了麽?”

    九條看到了他臉上密布的烏雲,原來是個這麽不值得同情的女主,點點頭:“換成是我也會和你一樣。”

    三杯用了感激不盡的眼神,“還是你可靠啊。”他又問,“對了,你一個人來這幹嘛的?”

    都告訴過你我不是一個人了。九條鎮定的迴答:“被逼來相親。”然後聽到三杯興奮的聲音:“這麽巧!”

    那感覺好象是前一天在公園一起玩滑梯的小朋友,轉天在肯德基的滑梯上又遇見了的那種興奮感。可是,九條很想告訴他,咱倆都這麽大歲數了,不要隨隨便便驚歎神奇的大自然好不。她冷著聲音說:“是啊,挺巧的。兄弟你土星來的吧。”

    三杯對她蔑視的眼神表示不恥:“你們家為什麽一定要你相親?”

    九條覺得這孩子一定是在國外呆久了腦子都變直了,刺激人都不帶拐彎的。她反問:“你呢?”

    三杯挺誠實:“我爺爺想抱孫子,讓我趕緊結婚。”

    九條眼光閃閃,很二百五的問:“抱孫子不一定要結婚吧。”

    三杯插在口袋裏的手終於了拿出來繼續敲木板,“是啊,所以他們讓我上這裏來相。”

    九條一頭霧水,“你爺爺讓你上這來找豔遇?”

    三杯平靜的看著白癡:“你是不是不知道這艘船明天早晨才

    開會迴港啊?”

    “誒?”

    他繼續刺激她:“你還沒去看房間吧,不知道你那間是大床房還是標準間啊。”

    “誒?”

    他終於得到機會迴敬:“兄弟你土星來的吧。”

    九條一時失語,迴想她媽交代的一堆事宜裏麵可沒有需要過夜這一條啊。靠,土星來的人都沒有親娘麽?轉而一想,上天待我何厚。“嘿嘿,沒關係。”龍海他壓根就沒上船。

    九條難得得意,三杯習慣性納悶。靜得落針有聲的一刻,眼前唿啦啦進來一班子人,他們倆忽然見了光。那群人估計也沒想到這裏會站著人,看樣子還是一對偷情的小鴛鴦,男俊女靚。在場群眾都楞了一下,為首的男子款步上前。“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們等下要布置酒會。”潛台詞是,還不快走。

    三杯身正影直,露了一個禮貌的微笑,“好。”

    他們離開的時候,與那些人擦肩,九條覺得有誰在看著她,迴頭掃了一眼又沒有尋到。

    迴到甲板時三杯熱情邀請她一起坐著聊聊天,九條甩給了他一個鬼魅的眼神,你當我是盾牌啊。轉頭微笑著跟美女打招唿:“這裏風吹著真舒服啊。”

    美女迴話:“無聊得緊。”

    九條半邊臉黑線,勉強又問:“那我們四處轉轉。”

    美女聲音飄渺:“這會子被太陽曬得身上直犯困,就不去了。”

    九條滿臉都是黑線,聽說剛才還是拜倫腔調呢,一轉眼迴歸東方了?你當自己林黛玉,我卻不屑做薛寶釵,這醋吃的,真讓人憤慨。正擔心自己早晚出口罵人,就看到了薄秘書,那一刻,蛤蟆精也被驚為天人了。拍拍任曉川的肩膀:“我看到我朋友了。迴聊。”你自求多福吧,兄弟。

    薄秘書領著她去了預訂的房間。

    九條假裝客氣:“不用住這麽大的,我一個人住標準間就行。”這一眼望去看不見床在何處的房間,對於她來說奢侈了點。

    薄秘書但笑,“早就安排好的。”

    九條再度覺得自己才是土星來的那號人。“嗯,我要休息了。”

    薄秘書欲言又止,最後也什麽都沒說。他帶上門走後,九條巴不得一蹦三尺高,嗨皮得不得了,這才是貨真價實的海景房啊,除了海啥都看不到。

    然後她就很浪費大好光景的在大床上睡了一下午,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是海上日落,紫色的天際,

    浪卷粼波。可是她不敢繼續抒懷,因為窗前站著個高大的男人,正投入的看著窗外。隻看得到他的側臉,見山見水,很有質感兼美感,由於表情的莊重,更讓夢初醒的九條怦然心動。她尚存的理智告訴自己,不出意外,他就是龍海。所幸是合衣,輕手輕腳的爬起來。

    龍海迴頭,微微笑著問:“嚇到你了?”

    她下床的動作停在一半,咦,鞋不見了。抬頭與他對視:“還行。”

    他例行介紹:“龍海。”

    “方妙言。”

    龍海的表情很坦蕩:“我過來拿東西的,走到這邊看到日落就停了一會。”

    他有一把好聽的聲音,能傳遞一股安全感,聽著就讓人鎮定,讓人有熟悉感。九條搖搖頭:“你隨意。”說完了就後悔,什麽叫你隨意,她媽還特地囑咐要穩妥要矜持,現在一出手就露餡了。你隨意我,還是我隨意你。

    太陽完全沉入海裏,天忽然就黑漆漆一片,來不及開燈。龍海笑出來,笑容在黑暗裏卻靈異的能被看見:“我出去,你換衣服吧,咱們去吃飯。”他紳士的走了出去,可是九條卻淑女不起來,讓她拿什麽換呐,裹床單?

    猶豫著赤足走到客廳,龍海剛剛用舒展的坐姿端進沙發裏,看到她跟出來不知道什麽事,筆直的站起來:“需要幫忙麽?”

    幫忙脫衣服?九條大腦氣壓偏高,臉憋得通紅:“我找不到鞋子了。”

    龍海帶著和煦的微笑:“我想,我看到了。”

    就是這麽丟人的,他從沙發縫裏拎出鞋子,禮貌的遞過來。她才想起中午看到kingsize大床的時候太興奮了,鞋子被拋在沙發上。怪不得他站起來的時候好像被什麽紮了屁股,站得筆直筆直的。

    九條訕笑著把鞋穿上:“走吧。”

    他不由打量了一眼,對於她沒有換衣服這件事情隱約猜到了緣由,什麽都沒說,走到她身前,開門做請。

    一路走過去,聽到無數人點頭彎腰,敬稱:“龍總。”

    九條跟在他身後接受各種各樣的目光,均迴以標準的淑女微笑。她在心裏狠狠發誓,下次相親前一定要認真的聽媽媽介紹曆史,前提是,如果還需要相的話。

    船很大,很豪華。走在餐廳裏好像隻是一家陸地上的大飯店。落座以後,他們才終於迴歸了陌生的正題,一言一語的客套起來。

    九條覺得奇怪,他完全不需要相親嘛,要

    長相有長相,要品行有品行,要錢估計也有大把的錢,明明沒上船還能出現在這裏,沒準還能駕筋鬥雲。十全十美的,相個毛,難不成是個二手的?離過婚?她媽不帶這麽把人往火坑裏推的吧。

    方妙言一頓飯吃得小肚雞腸。

    龍海試探的問:“不合口?”

    她搖頭,輕聲說:“挺好的。”

    龍海不放心:“看你吃得太少了,是不是暈船?”

    她還是搖頭:“沒有,沒有。”我這不是為了矜持而小口小口進食麽。

    “那就好,吃完了帶你去個地方。”

    九條從來都沒有想過八點檔狗血劇情會上自己的身。她果然不是一個人,大概被靈魂附體了,偉大的莫西西同誌精神永存。可是轉眼她就不得不無語問蒼天,龍海送了她一件禮服,沒錯,那禮服很美麗很高貴,沒錯。錯就錯在她沒有那麽大的胸脯用來塞滿抹胸,眼下沒機會讓她去搞一件波立挺那種神奇的東西出來,她一對低等的70a罩杯如何也支撐不起那個高貴前襟。如此活色生香的衣服擺在麵前,那般品貌出眾的男伴等在門後,而鏡子裏的方妙言就隻有一臉難堪的假設那件衣服她能穿上,結論是,最終幻想。她不得不脫下來,低頭走出去。

    龍海微微皺眉看著她,放下手裏的東西,有點不解的問:“怎麽了?”

    她也不好說,籠統的講:“衣服有點大。”萬惡的70a。

    而龍海居然也明白了,又伸手遞了個袋子過去,目光有些局促:“薄學說,你可能需要,我剛才忘了給你。”

    九條一愣,接過來怔怔的看著紙袋子裏麵,那是一副職業胸墊,前麵充水後麵充氣,萬一遇到緊急情況還能模擬一把手感,太感人了。她再次迴到房間,關上門痛苦的想撓牆,她想明白了,那個蛤蟆精一早就知道她沒帶行李,這晚裝十成九是他準備的,都已經考慮到胸墊了就沒考慮到她是a罩麽。故意讓她出糗,這個梁子結大了。

    她換好衣服左右照了照鏡子,把頭發挽起來,還挺像那麽迴事,又像打仗一樣迅速補了妝。提著裙擺垂首走出房門的那一刻緊張極了,等了半晌沒聽見龍海的動靜,自戀的想著,他看傻了?抬頭一看,他工作太專心了,壓根就沒注意到她出來。

    隻好自己叫賣:“我換好了,可以走了。”

    龍海溫和的打量了一下,說得半真半假:“你今晚就一直站在我旁邊吧,不然太危險了。”

    九條本來最不待見油嘴滑舌,可是因為他的聲音充滿蠱惑,仿佛任何他說出來的話都誠實可靠,於是美滋滋的自我膨脹了起來。

    後遺症還是有的,並且病發很快。挽著龍海的胳膊步入酒會時,她看誰挺著胸脯都在心裏自動迴聲,她用胸墊了,她用胸墊了,她肯定也用胸墊了。然後再低頭看看自己,真長成這樣該多好,也不枉投胎做迴女人啊。做女人是挺好,可是沒得挺,好個屁。時不時的低頭瞄一眼,好像沒見過咪咪的色狼,用眼神大剌剌的侵犯自己,還很快樂,這世上除了方妙言估計再無他人能升華到這樣渾然忘我的境地。

    龍海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盡管九條再覺得他君子之度,品行高潔,還是脫不了商人的框框,性質定在那裏,逾越不了。最簡單例子的就是她自己,明明借口是來相親的,不如說是龍海缺女伴於是用了相親的理由欺騙了無知少女她老媽,所以這場相親開始於一個“臨時”的限定下。九條雖然不精明卻也不傻,她今晚是離不開他身邊的,那不是一句誇讚,倒像是聲明了。他把她放在旁邊裝樣子配合他社交,而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站在那裏虛偽的笑,直到笑肌僵化,才主動說兩句話。如果遇上他有什麽機密話要跟誰誰說,她還得懂事的去不遠處隨便找個人哈啦。

    空閑的時候龍海輕聲問:“累麽?”

    她抓緊機會點頭:“有點。”

    龍海笑起來:“那你去四周走走吧。”

    九條從來不是個太聽話的人,這樣一走,就走出了酒會,還警惕的迴頭看了一眼,沒有追兵,很好。可是房間鑰匙不在她這裏,能去哪呢?耳邊幻聽莫西西的聲音,去甲板吧,偏僻處有豔遇啊。九條心頭一涼,開始怨念,商人都小氣,那麽有錢的人,都被人叫龍總了怎麽就不能多給一張票呢,帶上莫西西一起來該多好。她到現在還惦記著自己75c的假胸呢,永生都難忘當年莫西西的諷刺——九條你胸部是凹的哇,怎麽後背的蝴蝶骨都比前麵的胸脯高。她真希望此刻莫西西能在眼前親見她的波濤,盡管三分之二都是假的,卻不影響她的自我感覺良好。一路都沒有錯過可以照出自己影像的能夠反光的什物,鏡子啦,窗戶啦,玻璃藝術啦,還有別人的目光啦。

    走著照著自戀著就走到了船上的酒吧,正撞上任曉川被一眾美女圍在中間,有說有笑的,樂在此間的樣子。九條看著他想打個招唿,覺得他那副皮囊真不是蓋的,五官清秀,輪廓英朗。坐在那裏銀杯白盞度春風,仿若,笑入胡姬酒肆中。

    這廝早晚是個禍害,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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