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通過屋頂上的縫隙, 雲薑清晰地看到“少帝”是如何努力地在完成陰太後的命令,奮力耕耘,大汗淋漓。偌大的龍榻上, 已經被他累倒了兩三個美人, 畫麵之香豔, 令人難以忘懷。


    她看不下去了,剛下屋頂就不停步地往外走,身形看著似有踉蹌。


    衛息受裏麵的氛圍所影響, 本也臉色微紅, 看到她這樣反而鎮定下來。


    這樣的陛下……仿佛終於有了些小姑娘的模樣, 新奇,還有點可愛。他的腦中,浮現了這個不敬的想法, 而本人第一次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月色清淡,給青石板上行走的人身上披了一層朦朧的光, 衛息幾步上前, 偏首就能看見她麵上細小的絨毛。


    在雲薑不曾察覺的時候, 衛息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好一會兒。


    雲薑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 到現在, 她還能勉強保持鎮定, 已經是盡力了。說來慚愧, 前世從小到大,雲薑都沒接觸過男|歡|女|愛的知識,也無人教導,頂多隻是清楚一點皮毛罷了。她有時候能夠麵不改色地提起這些,甚至調|戲子玉, 不過都是仗著比常人更能裝些罷了。


    看著自己的臉在做這種事,還真是頭一遭。


    “聽說,寧國公世子的一位妾侍,剛好被診出有孕。”衛息有意轉移話題。


    雲薑含糊應了聲,想也知道,之後無非是偷龍轉鳳的戲碼,當初陰太後想讓她親政納妃,正是要如此謀算。


    “時辰不早了,那臣送陛下迴去歇息?”


    “好。”


    即使裹得嚴實,在冷風中來去,雲薑還是不可避免地受了影響,眉眼懨懨的,接下來的幾日都沒什麽精神。


    子玉應該看出來了,但什麽都沒問,隻是侍候得愈發精心,有時候得空了,也會看著雲薑欲言又止,這種時候越來越多,雲薑感覺到了,偏偏也不問。


    終於,子玉先沒忍住,一日午時,剝著柑橘就開了口,“陛下,您既然知道子玉的事,那應該……也知道我的弟弟罷?”


    “嗯?”雲薑張口含了一瓣橘肉,思緒還停留在魏隱所說的迴宮一事,乍然聽到子熙的名字,反應未及。


    子玉鼓起了勇氣,一口氣道:“子玉知道,此為不情之請,但子熙是我的弟弟,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對他棄之不顧。陛下,隻要您能應下子玉的請求,救子熙出來,今生無論當牛做馬,子玉都會唯您是從。”


    她頓了頓,道出籌碼,“而且,子熙那兒,比我要更清楚柳相留在宮中的人手布置。”


    子玉的弟弟子熙,由於親□□出自己是前朝皇室後裔,如今被牢牢看管在了大理寺的牢獄之中。他已經遭受了不少刑罰,但因為知道的事情不多,在大理寺眼中沒什麽價值,有人戲稱其為廢物。


    最初,子玉也十分懊惱弟弟的所為,覺得他愚不可及。憤怒過後,自己又處在絕對安全的環境內,過往也就慢慢浮現在子玉腦中。即使她不願承認,她從小到大,確實都是為複辟和弟弟而活,眼睜睜看著弟弟子熙走向死路,她做不到。


    “你的身份與他不同,你該清楚罷?”雲薑慢慢地對她說,而後見子玉點了點頭,便不由笑了,“你要為這樣的弟弟,來求我?”


    子玉又點頭,肉眼可見的,雲薑的神情,冷淡了。


    子玉內心難過,卻不得不說,“陛下,子玉無法做到像您這樣灑脫。”


    “要救他,你該知道拿什麽來換。”


    子玉一愣,隨後明白過來,陛下不是不知道,隻是一直不在意。現在她提出了過分的要求,所以陛下也要收迴對她的優待了。


    掙紮許久,子玉還是從房中取出了一塊極小的似金似玉的石頭,上刻極其複雜的花紋,但像缺了什麽,並不完整,“這是我和子熙的最後一道護身符,另一半在子熙那兒,拿著它到某個地方,就能得到一隊千人以上的護衛。至於地方在哪,要等子熙出來了,我才能告訴陛下。”


    這個地方,其實雲薑是知道的,劇情中子玉遭遇過一次危險,就是靠這護身符才護住了她。


    瞥見子玉堅定的目光,雲薑有絲茫然,她沒有過這樣的情感,正如她無法理解魏隱對她的執著一樣,此刻,她也無法理解子玉對弟弟的愛護。


    以前她視那些情感為多餘,認為沒有它們,為人能夠更灑脫肆意。如今接二連三接觸到這些令她陌生的東西,雲薑方覺得,自己似乎少了什麽。


    她想起前幾日送自己迴楊府後,衛息立在窗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衛息的心中,隻認您一個陛下,無論陛下想做什麽,我都支持。”


    那個時候衛息的話,隻是在表達忠心嗎?


    有什麽東西,在雲薑的腦海中唿之欲出,卻仍缺了什麽,讓她依然在雲霧之中。


    雲薑把子玉的話,轉告給了魏隱,很快她就得到了迴信,他答應了。


    “本也沒什麽利用價值。”見了麵,魏隱這樣道,“他交待的那些部署,倒是能省不少事。”


    那些蟄伏在宮中的人手,有半數以上都不知道自己對接的人是柳相,所以柳相走了,那些人都還在。


    “北邊戰事吃緊,我要盡快安排你迴去。”魏隱看著她病白的臉色,稍有些猶豫,“在陰太後麵前,需得裝一裝,可以嗎?”


    “沒事,本來就是我的長項。”雲薑的說法,讓魏隱想起半年前兩人在宮裏見的那幾次麵,她確實偽裝得很好,不由笑了,“等解決了陰氏,我就送你去西北雪山。”


    “好。”雲薑也彎唇,對他笑道,心底,卻越來越明白。


    魏隱在騙她,她確定了。可能他覺得他自己演得很好,但雲薑對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魏隱根本沒有想讓她一個人走,無論什麽時候,他都不會的。


    思及從衛息那邊得到的消息,魏隱近來的種種舉動……雲薑懷疑,他已經為父親所用。


    魏隱念她的心,固然不假,但他的強勢不會因此改變,而他幫父親的步伐,也不會停下。


    雲薑喜歡聽她話的,喜歡能讓她放鬆的,唯獨最不會相處的,就是像父親和魏隱這樣,掌控欲太強的人。


    “子熙送迴去後,給他們姐弟倆安排個地方送走吧。”


    魏隱挑眉,“你不是很喜歡子玉的服侍?”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美人,人人都愛,但她胸中有誌,在我這兒留不久的。”


    魏隱略一思索,這件事並不麻煩,也不會有什麽影響,就很幹脆地應了。


    迴去後,雲薑就把安排告訴了子玉,而這對子玉而言可謂是晴天霹靂,當即跪了下去,“陛下,如果是因為子熙的事,我、我……”


    “是,也不是。”雲薑含笑看著她,“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生性不愛權不慕利,京城已經淪為戰場,像我這樣的性子,在裏麵注定討不了好。還是說,你當真會喜歡在我身邊日後平淡,甚至清貧的生活?”


    子玉猶豫了,她很明白,陛下的意思。


    思索整整三天後,子玉道:“陛下,我願意帶子熙離開。”


    陛下厚待她,告訴她這雍朝即將成為亂世,無論她今後想走哪條路,都要提前做好規劃。


    臨走前,子玉將另一半石頭交給了雲薑,告訴她地點,並道:“那些人,隻認玉石,屆時陛下不用解釋太多自己的身份,有事直接命令他們就是,他們會誓死保護陛下安危的。”


    她朝雲薑深深一拜,“今日一別,不知此生是否還有相遇之時。陛下的恩情,子玉銘感五內,有機會,必定湧泉相報。”


    說著,她想到什麽,又湊近雲薑耳語道:“我追隨陰太後多年,知道她有個藏著秘密的盒子,就在她寢宮沉木桌角壓的那塊磚下。”


    話了,她就飛快退開了,仿佛什麽都沒說過。


    雲薑親自送她離開,漫天的飛雪中,子玉的身影慢慢消失,也是在這夜,雲薑重迴了皇宮,順便把子揚送去了衛息那兒。


    這次迴來,她的身份是偽裝少帝的“少帝”,陰太後那兒的人還不知道,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已經變迴了真正的小皇帝。


    她來得巧,翌日一大早,陰太後宮裏就來人請她過去,知道她還沒起榻,傳話的嬤嬤冷冷瞥來一眼,“那陛下可要趕緊,娘娘那兒久等不了,晚了,可是要發脾氣的。”


    雲薑“喔”了聲,把嬤嬤噎了個正著,不滿地瞪兩下,卻也隻能老老實實候著。


    天兒冷,熟悉的人又都不在身邊,雲薑穿個衣裳都慢慢吞吞墨跡了一刻鍾。又道腹中饑餓,喝了兩碗粥,才裹著厚厚的羊毛大氅隨嬤嬤走去。


    宮裏模樣沒變,冷清了不少,不知是戰事還是冬日的緣故,四處都沒什麽人氣。


    走到途中,雲薑才聽到一個稍微耳熟的聲音,是一直被禁在宮裏的長公主謝清妍,正同宮婢發脾氣,“這都是什麽呀,我前兒要的首飾和鮫綃沒有,今日不過是午膳點個熊掌和鱸魚羹也沒有,你們這是當本宮脾氣好,欺負本宮呢?”


    宮婢諾諾解釋,“這……這都是外邊兒規定的,說是戰事吃緊,宮裏宮外都要縮減用度,不能鋪張浪費,尤其是殿下和娘娘,要為表率。”


    “什麽外邊兒?你給本宮說清楚到底是誰!”


    “是……是王爺身邊來人說的。”


    長公主瞬間啞了火,好半晌才嘀咕,“不就打場仗麽,有那麽嚴重?連點吃的用的都要克扣,我看就是他故意折磨我們。”


    第47章


    長公主是最不識憂愁的人, 她自幼泡在蜜罐裏長大,思緒簡單,隻懂驕橫跋扈就夠了。這會兒聽說戰事吃緊, 她也沒有任何感覺, 隻是小聲埋怨了會兒長義王的強橫, 就走了。


    雲薑看著,竟不知該同情,還是該羨慕。


    引路嬤嬤是陰太後心腹, 約莫曉得這陛下來頭不正, 一路上冷漠得很, 在槅門外一停,“娘娘在裏麵了,陛下進去罷。”


    雲薑朝她看了眼, 邁步進去了,原地的嬤嬤一愣, 竟感覺有絲畏懼。她想, 真是奇了, 這假皇帝每次不都流裏流氣的模樣,何時能有這氣勢了?


    落了幾場大雪, 京城正是最冷的時候, 陰太後的宮殿內燒了整條地龍, 內設暖盆, 甫一走進,便有一股暖風撲麵而來,將發絲吹至腦後。


    雲薑頓足,抬手理了理鬢發,這才慢慢繼續走去。


    一段時日不見, 陰太後的形容,憔悴了很多。以前的她尚能稱為風韻猶存,如今皺眉不語的嚴肅模樣,平添了無數老態。


    陰太後最是愛美,她應當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所以當雲薑的視線投過來時,她很是不悅地哼了一聲。雲薑移開了目光,看向旁邊貌美的宮婢,得到陰太後更嚴厲的斥責,“哀家給你送去了那麽多美人,難道還不夠?”


    她這樣的態度,雲薑也知道原因。聽說,這個假皇帝並非是陰氏特意培養了多年的秘密武器,而是機緣巧合之下,他們在市井看到的一個容貌極為相似的人罷了。這人不過是個小混混,貪財好色,膽子還大,稍微許以利誘,就答應了這件稍有不慎就會掉腦袋的事。


    為了穩住他,陰太後對他的夜夜笙歌視而不見,甚至主動送人,以便後宮盡快有人“有孕”。


    果不其然,陰太後傳她來,也正是為此事,“過幾日,你宮中那位邱美人就要‘有孕’了,到時候你小心點,別打攪了她。”


    雲薑點頭,她還不知這人和陰太後是怎麽相處的,不好冒然開口。


    她如此聽話的模樣,讓陰太後也有些奇怪,不過陰太後素來不喜歡這小混混,認為和他多說了幾句話都有失身份,便也沒問,接道:“上次,你在朝堂太衝動了,連魏隱手指頭都沒碰到,還傷了自己,打草驚蛇,以後這種事都不要再做了。”


    “喔。”雲薑又簡單應一聲,視線在陰太後寢中打轉,透過她身後的門簾,仿佛能望到裏麵那張沉木桌,那底下,不知藏了什麽秘密。


    她毫無遮掩的目光讓陰太後誤會了,以為這人依舊在惦記她身邊的侍婢,頓時臉色沉了下來,幾欲發作,想到兄長的再三叮囑,還是忍住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你實在想要,也不是不行。”


    陰太後抬手,喚來一個年紀二十出頭的宮婢,身姿曼妙,膚色白皙,活脫脫一個嫵媚尤物,“秋禾,你待會兒就隨陛下迴去,代哀家,好好照顧陛下。”


    秋禾一驚,而後轉喜,她顯然期盼這樣的機會已久,但陰太後陰沉沉的目光叫她不敢表現太放肆,便壓了壓喜意,“是,娘娘。”


    等看著秋禾隨雲薑離去,有嬤嬤道:“秋禾是個有心計的,讓她去服侍陛下,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還能出什麽事?”陰太後很是輕蔑,她依然沒改掉瞧不起人的毛病,“一個好色的市井流氓,一個心比天高的奴婢,正配。”


    再說了,出點事正好。陰太後不滿地想,在她麵前還敢這樣不敬,這個小混混是該吃點苦頭。


    一個來迴,雲薑身邊就多了個名為秋禾的貌美宮婢。秋禾看上去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她算不得陰太後的貼心人,隻知道近日少帝性情大變,見到美貌的就要納入後宮。她早就有所意動,苦於陰太後的壞脾氣而不敢冒頭,這會兒得了機會,一路上恨不得把人都貼在雲薑身上。


    如今大明宮多了不少人,很多都是少帝臨幸過的宮婢或已經有了名分的嬪妾,她們身份都不高,完全靠攀著天子這棵大樹而活,每天都要想著法子爭寵。秋禾跟在雲薑身後迴來,頓時收到了不少敵意的目光。


    “陛下迴來了”“陛下答應過今夜去妾那兒的”“陛下”“陛下”……


    短短幾息間,雲薑就被一群鶯鶯燕燕圍了個徹底,香味各異,簡直宛若置身百花園中,濃烈的香氣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即使是有意塗紅的臉頰也顯出不適來。


    有人瞧了出來,遲疑道:“陛下,要傳太醫嗎?”


    聽說陛下原先身子很弱,隻是最近才養好了,她們倒還不敢拿陛下的龍體爭寵。


    “不用。”雲薑微笑看著她們,“這些日子朕太胡鬧了,想休息幾日,你們各自迴吧。”


    “啊……”也有人不情願離開,可是當看到陛下那冷下來的臉色,就噤聲了,依依不舍地一步三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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