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二位老人眼中的疑惑與擔憂越來越多,我於心不忍,一記“密語入心”傳到了雲螭心中。


    “你確定這樣真的好麽?”我問。


    “這便是最好的結局!”他答。


    看了看同樣收到這個答案的清尹宿陽和萇菁仙君,似乎他們也是這麽認為的,無奈地歎了口氣,我默默點了點頭,便沒再多說話。


    雲伯伯望著雲螭一臉的冷漠,驚惶地搖著他的胳膊,急道:“螭兒,螭兒,你這是怎的了?你說話啊,你同爹爹說話啊......”


    雲伯母臉上也極具驚詫,轉頭看向了我,問道:“惟兒,螭兒這是怎的了?他是怎的了?”


    姚靜也疑惑地望著我們幾個,似是在用眼神詢問著。


    翕合了片刻嘴唇,我看著雲伯伯和雲伯母那兩雙焦急的眸子,心頭裏仿佛堵上了一團棉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終,萇菁仙君拍了拍我的肩膀,搖了搖頭,歎道:“雲大人,雲夫人,我,我來同你們解釋一下,他,他是雲螭,卻又不是雲螭,真正的那個雲螭,他,他在另一個地方!”


    雲伯伯全身顫抖,兀地放開了緊緊拉著雲螭的雙手,驚詫地望著萇菁仙君,問道:“你,你說,我眼前的螭兒不過一個空殼兒,那我的螭兒呢?怎的不同你們在一起?”


    萇菁仙君被問得亦是不忍,眼見著雲伯伯越發急切,才不得不說道:“雲螭他跟我們分開了!”


    這句話說完後,萇菁仙君長吐了一口氣,跟著將我們自打離開雲府後,所遇到的一切一切,上梵陽仙山, 入梵陽門,再到雲螭突然離開,我們往添潮國盜取阮魅璧,又入了龍之天尋到他,再一同抵抗梵陽門的侵襲,一直講到雲螭重複龍主之位,與我們分別,隻不過是說成了真的分離,將兩個“雲螭”對調過來,龍之天裏留的是真的,而我們身邊的這個是假的。


    雖說他已盡量言簡意賅了,卻還是講了許久。萇菁仙君講完之後,許是說得過於動情連自己都信了,露出相當難過的表情。


    而雲伯伯與雲伯母更是千百個不願意相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悲痛難抑。


    雲伯母強忍著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道:“我知道螭兒的身份,卻不想這一天竟來得如此之快,我的螭兒......”


    雲伯伯亦悲痛地搖了搖頭,道:“夫人啊,咱們一早便知這些,不都隻當他是咱的孩子,當初他要離開的時候,咱便知道是這種結局,若是當初不教他離開,哎......”


    萇菁仙君微微搖頭歎道:“雲老爺,雲夫人,與螭分別的時候,我們都很難過,螭亦是很難過,他是更不願離開咱們,隻是,他有他的家園,族人,那些都更需要他,螭是個好人,他有他的責任!”


    我不知道看著眼前這兩位老淚縱橫的人兒,雲螭是如何做到不動聲色,甚至連眼神都不多動一下,若不是提前知情,我必定真的認為他是個“傀儡”而那個在龍之天的才是雲螭“本尊”了。


    “不要一直看我!”雲螭的“密語入心”又傳了過來,嚇得我渾身一哆嗦,“做事!”


    平靜了一下心情,我自懷裏掏出了那個翡翠玉佩,輕聲道:“雲伯伯,雲伯母,這個是雲螭托我帶來給你們的,他恐怕再也不能迴來看你們了,還有,他請你們原諒他不能陪在你們身邊盡孝首了,他還麻煩姚姐姐代為之,他,他說無論在甚麽地方,他都會念著二老,永生永世替二老祈福!”


    姚靜的臉色苦澀如吞入了顆黃蓮一般,聲中帶泣道:“公,公子,你且放心罷,我定會好生照顧老爺和夫人的,隻是,你,你一個人教我們如何能安心呢?”


    雲伯伯接過了翡翠玉佩,臉色驀然一白,跟著捂住了心口處,身子搖晃一下頹坐到椅子上。


    “老爺,老爺,你別嚇我啊,老爺!”姚靜趕緊跑上前去,輕輕捶抹著他的後背。


    雲夫人亦趕緊自袍袖中取出了丹丸塞進了他嘴裏,取了茶杯教他送服下去。


    片刻之後,雲螭伯伯長長舒了一口氣出來,方才緩過口氣來,顫聲道:“螭兒啊,你當初不是同爹爹說好了麽,這塊玉佩就是爹娘給你的迴程票,隻要你帶著一天,便會記得要迴到爹娘身邊,如今你卻怎的如此狠心,就這麽丟下爹娘不管啊,螭兒啊......”


    說著說著,老人家竟嚎啕大哭了起來,雲夫人亦跟著哭成了暴雨梨花,開始還在柔聲安慰著雲伯伯,最後卻變成了兩個老人抱頭痛哭了起來。


    望著二老的悲狀,我心中很是難過,仿佛當初雲螭離家時那般場景重現,低下頭去不知該說些甚麽。


    就這樣在沉默中聽著二老的哭聲,許久許久,雲家二老總算是止住了哭泣。


    “惟兒啊!”雲伯伯抹了抹眼淚,對我淒聲道,“你們若是不急,便住幾日再動身罷,我,我與你伯母想先迴房待會兒,暫時不,不陪你們了!”


    在姚靜的攙扶下,雲伯伯和雲伯母相互攙扶著,一步一遲地往內堂走去。


    我們幾個皆感傷不已,默默離開了堂屋,於雲府裏四處行走,卻不經意間來到了當初與雲螭初遇的院落裏。


    “這裏,跟當初大不一樣了!”眼見著四下無人,我歎了口氣,對雲螭說道。


    點了點頭,雲螭於院門處落下一道結界,竟蹲下身去,捂住了臉如孩子子一抽泣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我也好、清尹宿陽也好、萇菁仙君也好,我們三個誰也沒有勸他,我們心裏明白,之前他裝得有多辛苦。


    哭了許久,雲螭才恢複了樣子,跟著將我們三個一一抱了抱,跟著恢複了之前那副傀儡似的樣子,化掉了結界。


    “咦?”一個俏皮的女音隨著腳步聲,進到了院中,“方才怎的就找不到門呢?”


    原是一個提著大掃帚的丫鬟走了進來,開始挨頭挨腦的一點點打掃著院落。


    “你是秀水啊!”我仔細打量著她,然後驚道,“才多久不見,竟這般漂亮了!”


    秀水被我嚇了一跳,趕緊福了福,道:“原是少奶奶啊!哎,可惜往後咱雲府不但沒少奶奶,連少爺也沒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用目光掃了掃麵無表情的雲螭,聲音中滿是傷感。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秀水一邊將落葉掃到一起,一邊幽幽歎道:“少爺真的很好,連對我這些下人都很好,從不擺甚麽架子,隻可惜他再也不會迴來了!”


    聽到這裏,我的心中又一次刺痛了起來。我有些不懂,為何好人總是會受到傷害?守陽與我們死別,雲螭亦險些與我們生離,這到底是為甚麽呢?


    想到這裏,我心中驀然一驚,看向了清尹宿陽,我不想再失去他了,不,是絕不能再失去他了,我要盡自己一切的能力保護他。


    清尹宿陽似是沒看出我的異樣,臉色略顯蒼茫,喟然長歎道:“這世間之事,有太多的不隨人願,恰如風去兮如流水聲,卻不知何時來兮何時終,蒙昧時生,眾歸於虛無。世人皆有家,而家又在哪裏?人從何處來又去往何處?隻怕亙古至今,再高深的智者亦無法解說分明罷......”


    他的話說得教叫人有些難懂,卻又好似非常通透。


    萇菁仙君淒然一笑,道:“哎,人其實很好,雲螭也很好,人有父母,便是孤兒亦有出處,螭也是啊,生是龍族祖神,又有雲家二老這樣的父母,倒是比我強,何處無家處處家好多了!”


    他們說得都對,萇菁仙君仙琴所化,雖說是盤古大神的巨斧碎片,卻仍是無生命的東西所化,再如何仙亦如他所說,何處無家處處家。


    在這院落中,我們不知不覺便坐至了黃昏亦不自知,直到姚靜親自跑來帶我們去餐廳吃飯。


    席間,雲家二老強撐著精神,盡量笑著陪我們吃飯,而我們卻隻是低著頭吃著東西,生怕說錯一個字,又引了二老傷心,便都不說話。


    結果,這一餐豐盛的桌宴,吃得味如嚼蠟。


    吃過飯之後,我們本想早早迴心,卻被雲家二老留住,扯東扯西地聊天,實際他的注意卻全都集中在雲螭的身上,盡管他之前一口東西都沒吃,隻是傻傻地坐著,守著那滿滿一餐盤的食物。我知道,他們在借此抒發那份思子之情。


    為了不教他們難過,我們以“密語入心”商量好,雲螭便留在了二老的房間,而我們則在他們凝視著雲螭的目光 中,退出了他們的房間。


    夜深了,我實在睡不著,便獨自推開房門出去。雲府雖說不小,我卻也算熟悉,卻不想走來走去,竟又繞到了後院之中。


    今天晚上月亮很圓很大,院中那供丫鬟們玩的秋千被月光照得一片銀亮,慢慢踱步過去坐在上麵,我輕輕地登踏著地麵,慢慢地蕩了起來。


    獨自一人享受著月光和雪景,還有那雪壓紅梅的驚豔,心情也平靜了很多,對於之前的不安與悲傷,略略釋懷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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