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學校裏還有不少事情要做。我帶了箱子去宿舍收拾我的東西,拖著行李箱離開的時候,坐在小花園裏打電話給我母親,沒想到,電話根本無人接聽。我不死心地連續撥打了三次之後才有了說話聲。

    “媽媽?”

    母親冷淡地“嗯”了一聲,“之前拒絕接我電話,怎麽現在想起找我了?”

    這話當真刺耳,我也顧不得,低聲下氣開口,“媽媽,能不能跟你見個麵?”

    她迴答我,“我在國外度假,電話裏說。”

    仔細一聽,確有浪花拍岸的聲音。我深吸一口氣,“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你能不能幫幫我?”

    她聲音平淡,“我記得你之前說過,從來沒當我是你媽媽。”我何嚐不知道自己這前倨後恭的態度十分難堪,但告訴自己要鎮定,還讓自己心平氣和地問:“不是因為我,看著我爸的麵子上,這還不行嗎?”

    “你爸爸?”母親聲音冷淡,“少跟我提他。”她的話讓我徹底掉進了冰桶裏,“這麽說,您是不肯答應了?”

    “我之前警告過你不要和圈子裏的人談戀愛,就是擔心這事。你和顧持鈞在一起的時候,就應該想到總有一天會變成這個局麵,”她說,“你應該嚐嚐自作自受的後果,不是每件事都有人站在你身後為你收拾爛攤子。”

    我幾乎能想象出來她坐在海邊的別墅旁,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漫不經心接聽助理遞來的電話,嘴角掛著高貴的笑容,雙唇開合間說出冷漠的言辭。我默默合上手機,坐在花園裏的長椅上想了一想。說也奇怪,被她拒絕的那一瞬間,我並不覺得太失望,也沒有覺得心灰意冷,隻是忽然明白了,我爸為什麽帶著我獨自生活的原因。爸爸那麽擔心我,即便是在彌留階段都沒告訴我母親的下落。那是因為,他從來都知道,我的生母就是這麽個冷心冷麵的人,之前對我露出來的所謂關切,不過是耐心耗光之前的假象而已。真正遇到了事情,是絕對指望不上她的。

    我搖搖晃晃站起來,剛走了沒幾步就被一大群不知道哪裏出來的記者圍住了,上一秒他們好像還隻是參觀學校的普通人,看到我的下一秒紛紛變了臉,攝像機相機紛紛出動,無數鏡頭閃著光,我眼睛都要瞎了。我完全沒應付過這種可怕的陣勢,徹底呆住了,腦子居然反複在想,這些記看到底是從哪裏進入學校的?我已經低調處理,但他們還是迫蹤到了學校。無數的問題朝我砸過來。

    “你和顧持鈞是什麽關係?”

    “聽說你強烈要求顧持鈞息影?”

    “……”

    每一個問題都讓人崩潰,我頭疼欲裂,“你們怎麽進學校的?!”

    有個下巴尖尖的女記者就笑了,忽然擠到我麵前,壓低了嗓子故作神秘地塞給我一張紙條,“許小姐,關於這件事,我想請教你。”我低頭一看,匆匆展開手中的紙卷,那是一份三十七年前某報紙的複印件,紙片上雖然隻有短短幾行字,我卻好像被人扔進了冰窖,“這個變態的世界,永遠都是怕什麽來什麽。”那女記者看看我,“所以許小姐,可不可以單獨給我個采訪的機會?”

    我推開人群,傀儡似的跟她走到僻靜處。女記者說:“我令天查看舊報紙的時候無意中忽然發現,許小姐,你的父親許正堯三十七年前被控謀殺他的第一任妻子梁婉靈,我很想知道你對此事的看法。”她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眼睛裏閃著格外欣喜的光芒。是啊,她當然高興,這是多麽大的一起猛料。我身上沒什麽多餘的料可以挖,但我爸爸有。

    “據我所知,梁婉靈是安平製藥家的長孫女,據說嫁妝豐厚,她身亡後,你父親繼承了她的大筆遺產,對嗎?”

    “你既然調查了這麽多,那應該知道,所謂的案件是不存在的,這件事從沒有被正式立案,”我咬牙,狠狠盯著她,“而我爸爸也過世了。”

    “的確是這樣,”她憐憫地看著我,“但人們總是不介意從最壞的角度揣摩一件事。”

    我咬牙,“你要什麽?”

    “坦白說,我對這件舊案的興趣不算大,當年有關係的人早已不在,最多不過是花邊談資,”她饒有興趣地開口,“我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查到,你的父親隻結了一次婚,就是和梁婉靈。而他的第二次婚姻記錄並不存在,同時,係統裏也沒有你的收養記錄……我對你的來曆當真好奇。”

    我想我母親做得真絕,為了不讓人查到她的過往有機可乘,連當年的婚姻記錄都統統銷毀了。明明我還清楚無比地記得,我從爸爸的廢紙堆裏翻出的他們當時的結婚證明和我的出生證明。

    “既然你這麽神通廣大,不如再去查一查我生母是誰。到時候咱們再談。”我冷冷瞥那女記者一眼,再沒有心情糾纏下去,頭也不迴轉身就走,同時打電話叫了學校保安。

    但俗話說禍不單行,好不容易解決了麻煩的記者,又被幾個女生圍住了。我瞧著她們很有些眼熟,似乎是我們學院的大一新生。

    “真了不起啊,記者都追到學校裏了,”為首的女生昂著頭問我,“你就是許真?”

    一看就來者不善,我懶得理她們,轉身要走。另一個女孩忽然推我一下,我尚在愣神,就被她們潑了一身的冰激淩,遠遠近近的同學都看過來,還好天冷,在草坪上學習的學生不多。“腳踏兩隻船水性楊花的賤女人,已經有了林晉修還要去勾引顧持鈞!”她們氣勢洶洶質問我,“顧持鈞是公眾人物,你憑什麽讓他為你放棄事業!自私,無恥,卑鄙!”

    我聽得發愣,看到冰激淩順著我的發尖滴落,隻想著這個女人居然是我?

    “學姐,”我茫然抬頭,看到安露朝我疾走過來。她一身火紅,做事卻像鋒利的刀子,沉著臉一言不發走過來,扔了為首的女孩一個耳光,“滾!憑你們幾個賤人也敢動學姐的一根頭發!”她現在已經頗有氣勢,一個耳光打了之後那群女生完全不敢反駁。

    她拉起我,“學姐,跟我走。”安露送我迴了宿舍,我洗完澡換著衣服,有一搭沒一搭跟她說話。“看到照片之前,我是真的沒想到你和顧持鈞……”

    她歎了一聲,“幾個月前,大概是《約法三章》上映前後那幾天,顧持鈞來max上通告,我在演播室外見到過他一次,他那時正在打電話,表情溫柔得不得了。當時我就在想,他一定在跟很喜歡的人說話,現在才知道是學姐你。”

    我說:“你別說了。”

    安露神色悵然,輕輕撫我的背,“學姐,我知道你不想聽,但我還是要說出來……哪怕你覺得我討厭。你和顧持鈞在正常地交往、戀愛,這事完全不丟人。顧持鈞肯為了你息影,我認識的每個人統統覺得非常浪漫,都說顧持鈞是個世上難尋的好男人。”他的確是很好的人。

    “會有人反應過激,沒辦法,誰讓顧持鈞是公眾人物,”安露聳肩,“但你完全沒必要放在心上。新聞我也在看,其實倒也沒有說得太過的地方。過了幾個月,人們再提起這件事情,隻會說兩個字‘傳奇’。”

    我穿好衣服從浴室出來,頭發還滴著水,“安露,你還不明白嗎?兩三天內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針對的已經不是顧持鈞,而是我。”

    安露翻箱倒櫃地找我的吹風機,對此話題不予置評,看來她是清楚的。“明星談個戀愛算不上大事,可從我的照片被曝光的時候起,焦點已經落在了我身上,”我看著安露,“你也應該知道我母親是誰了?”她表情複雜,“之前不知道……現在

    ,有所耳聞。”

    “媒體發瘋了一樣報道我,甚至扯出了我爸爸,卻沒一個字提到我母親,”我說,“以這些媒體的信息來源,他們會不知道我母親的身份嗎?即便現在不知道,早晚也會知道。流言根本擋不住。但他們根本不在乎,還追我追到學校裏。”

    安露不語,拿過吹風機幫我吹頭發。我想這個學妹的最大好處就是善解人意,該說話時就說話,不該說話時就緘默不語,從不多事從不多問,也難怪林晉修待她和別人也不太一樣。

    我疲倦極了,強打精神,“安露,你開車來了是吧?幫我個忙。”我知道,林晉修這段時間如果不在學校就是在max總部,沒有通行證我自然進不去max。在安露的帶領下,我乘著觀光電梯一路往上到達頂層。

    我想這就是頂級富豪的好處,可以站在這個城市最高的地方俯瞅全市。雖然沒有預約,但他的秘書聽說是我,當即叫我進去。林晉修的辦公室異常寬大,陽光明媚,簡練且舒適,黑白二色為主,一看商業氣氛濃厚。有事求人,我規規矩矩就站在他那寬大得足有四平方米的漆黑辦公桌前,隻覺得桌後的人很有判官的氣勢,很能懾人。

    “學長。”我輕輕叫他。

    “怎麽,兩天不見就憔悴成這樣了?”我雖然垂著頭,但能感覺到他在看我。真是明知故問,他應該比誰都清楚事情的原委。“你來找我比我預想的還要快。”林晉修開口,桌上的文件又翻過了一頁。“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覺得大腦都要炸開了,“你需要什麽代價?”

    林晉修輕輕唿出一口氣,“許真,我要什麽,你一直很清楚。”都是一筆什麽樣的爛賬?我頭疼欲裂,眼前一陣血紅連接著一陣白霧,有一瞬間連我身處何地都不清楚,我喃喃自語,“我不會跟顧持鈞出國,我會跟他分手……”完全看不清林晉修的臉,我聽到他的聲音,“這不夠。”

    會議室裏開了暖氣,吹著我的頭發和臉頰,我覺得眼淚都要被熏出來了。“這是我能做到的了,”我太陽穴突突直跳,“你不能要求我更多。”

    他盯著我半晌,“許真,去沙發上坐下。”

    我小腿發軟,連走到沙發邊上的力氣都沒有了,慢慢蹲下身,無力地搖頭,感覺就像無數看不見的透明蚊蠅在我四周飛舞,模糊了視線,侵入了身體,我隻覺得一輩子裏,從來沒有這麽心痛。茫然中林晉修走到我身邊,我抱著他的腿,“我求你了,學長。隻要我爸爸,我爸爸

    ……”

    “起來。”他半抱半扶地把我弄到了沙發上,又順手拿過他的咖啡杯放到我手裏。我看到林晉修的臉從一陣霧氣裏浮現出來。我雙手握住杯子,覺得熱氣從加了牛奶和方糖的咖啡杯裏燃起,蔓延到了全身。

    我默默看著林晉修的臉,忽然覺得我很久沒有正眼看過他了。無須諱言,林晉修的皮相固然不如顧持鈞,但在男人裏也算是頂好了,他看向你的眼神總顯得極為專注,三秒鍾的凝視就讓人有曖昧感覺。他出身太好,也太聰明,眾星捧月般長大,女孩子都對他芳心暗許,於是他覺得有些東西自己出生就該擁有或者總會擁有,所以他永遠也學不會寬容。一定是我凝視他的時間太久,林晉修忽然別開目光,半晌後說:“好,我答應你。”

    頭重腳輕離開他的辦公室,大腦裏昏昏沉沉,我看到林晉陽和幾位西裝革履的助理邊交談邊從玻璃門後走來。沒力氣說話,我竭力維持著最後一點平和的情緒,點點頭就算打了個招唿。林晉陽看到我,驚訝神色一閃而過,隨即站住叫我的名字,“許真。”

    “林先生。”我說。他跟身邊人點了點頭,一群人先行離開到了會議室。“跟我過來。”勢不如人的壞處就是,他要跟我談話我不能不給麵子,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腳下一拐進了一間裝修精致的休息室。

    “林先生,我是來找學長的,”上次我們在電話裏的交鋒可謂不歡而散,我隻想說完快點離開,“請他幫忙把我的各種新聞壓下去。就是這樣。”

    他麵無表情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興致,“你怎麽會來找阿修?”

    我言簡意駭,“除了他,沒有人能幫我了。”

    “以你的脾氣,此時最不應該找的人,就是他。”他又了解我多少?我們不過見了幾次麵罷了。

    我簡單道:“此一時彼一時。”

    “你和顧持鈞的照片被公開,他脫不了幹係,”林晉陽瞧我一眼,“你不會怪他?”

    我挺意外,沒想到素來沉穩冷靜的林晉陽今天的話這麽多。“不,不是他,”我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照片的事情跟他無關,至少起初沒有關係。”

    林晉陽一怔,像是真正吃驚到了,“你相信他?”

    我搖了搖頭,又閉上雙眼,“我認識學長這麽多年,雖然他自大狂妄,還有些自戀,又表裏不一,有很多缺點,但他……那麽驕傲的人,不會做這種事情。”

    他意外,端正的

    臉上難得顯示出一點悵然之意,顯得若有所思,“難怪阿修會對你……”

    我不去理會他這句話後的潛台詞,又叫他,“林先生……”林晉陽看我,“有事?”

    “不,沒有了。”我沉默許久,又輕輕搖頭,“我可以離開了嗎?”他點了點頭,我欠身離開。隻覺得他銳利的視線一直停在身上,如芒在背。

    安露送我迴家,一直到樓下的停車場。我跟她說“我就不請你上去了。”

    她苦笑說,“沒關係,”又低聲歎了口氣,低聲說:“學姐,抱歉,這件事情我幫不了你。”

    我拍拍她的肩膀,“現在就夠好了。”這是我自己親手布下的一個局,如蛛網一樣困住了每個人,隻有我自己能解開。安露能幫我到這個份上,已經仁至義盡了。其他人卷進來,不過都是炮灰而已。

    我開門的時候顧持鈞正在衣帽間收拾行李,地上攤開了四五個行李箱,我的衣服堆在床上,他一件件疊好,整齊地放進行李箱裏去了。“別收拾了。”我啞著嗓子說。顧持鈞抬頭看我一眼,本來還算輕鬆的臉色驟然一變,伸手拉過我,手指摸索著我的臉頰,“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又哭了?今天遇到了什麽?”

    “我不去瑞士了。”我說。

    顧持鈞語調一揚,“怎麽?不是都說好了?明天的飛機。”

    “我不去了。”我重複了一遍。下麵這句話我不知道我是用什麽表情說出來的,隻覺得心如死灰,臉上的表情大概也好看不到哪裏去。我坐在地上,仰起臉,“我們分手吧。”

    “住嘴!”顧持鈞暴怒,站起來,一腳踢開行李箱,英俊的五官烏雲密布,壓得偌大一間屋子風雨欲來。“這種話不要再讓我聽到第二遍。”我完全呆住了,他重重喘息了幾聲,又竭力鎮定下來,“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了?你遇到什麽事情了?”

    “我去見了林晉修,”我答非所問,“讓他把……關於我和我爸爸的新聞統統壓下來。”他真是聰明,下一秒就說:“林晉修要挾你?”說完陰著臉攬過我的腰,動手扒我的衣服。

    我想顧持鈞的心理學真是沒白學,總是可以準確地分析我的心思,如果他去做心理醫生,應該也是非常優秀。隻是人無完人,百密一疏,有那麽一件事情,他不知道。我掙紮著,“你做什麽?”

    他不言,手上動作加快。我臉都漲紅了,使足了勁一把推開他,“沒有!林晉修沒碰過我!他不會做這種事情。”

    顧持鈞果然停了手,微妙地“嗯”了一聲,“為什麽?”

    “什麽?”

    “我說你為什麽去找林晉修幫忙?”

    我不接腔,別過頭盯著空中虛無的點,“持鈞,我們在瑞士的照片……是你給記者的,對嗎?”

    顧持鈞麵無表情看著我,“胡說什麽?”

    “我知道是你。”

    “怎麽不是林晉修?”顧持鈞冷著臉看我,“出了事情,你懷疑到我頭上?他知道你沒辦法忍受記者的鏡頭,把照片給記者,逼你去求他,然後跟我分手。這不正是他的手段?”

    “林晉修……不會做這種事情,”我低著頭,頓了頓,“他驕傲得要命,總以為我是他的所有物……他怎麽可能讓全世界都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這事對他來說是個最嚴重的羞辱,好比在全世界人麵前被扇了一個重重的耳光。”

    他不再說話,起身走到窗戶旁。“第五次了。”

    “什麽?”

    “這是第五次,你跟我說,對林晉修的信任超過對我。”

    我垂下眼皮,“你是分析心理學的專家,你告訴我,每一次,我可有說錯?”

    顧持鈞轉過身,他逆著光,麵部表情模糊不堪。他語氣平和,態度從容,“許真,你看,事情到了這步,你還為林晉修說話……”到了現在,他反而不動聲色了,我想他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無比鎮定繼續開口,“我認識林晉修真的太久了,比跟你久得多。而你,我從來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你跟電影公司解約的時候,我問過你那麽多次,你都瞞得滴水不漏。你那麽會演戲,我根本看不出你的真實情緒。”

    “我瞞著就是怕你瞎想,卻換來你的不信任。”顧持鈞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自嘲。

    “我為什麽要跟公司解約?沒錯,林晉修是沒封殺我,實際情況恰好相反,”顧持鈞一字一頓,“電影公司把我以後一年的日程表全都排得滿滿當當。如果不提出解約,這幾個月根本就不可能陪在你身邊。聚少離多的話,怎麽戀愛?”

    “許真,你還不知道嗎?你對林晉修從來沒有辦法釋懷。我費了多大工夫才把林晉修從你心中趕走,最後追到你?即便這樣,我跟你求婚這麽多次。你也不肯答應,或多或少也是因為林晉修,”他滿臉疲憊,“如果我百分之九十的時間都在外麵拍戲,你會怎麽樣?隻需要三個月,不,也許要不了三個月,你

    就會迴到林晉修身邊。”

    我如遭雷擊,這才知道什麽叫輕聲說重話。下意識蹲在地上,我捂著臉,身體中有器官被撕裂,痛楚得鑽心。

    “終於明白了?”顧持鈞也蹲了下來,伸手撫過我的臉頰,“你信任他超過信任我,比如,你甚至都不肯告訴我去求林晉修幫忙的真實原因……跟我在一起後,你每天晚上都睡不好。這幾個月,我寸步不移守著你,你依然和他藕斷絲連。我一開始就知道,林晉修是你心頭的一根刺。他會橫在你我之間,不是因為他是林氏二公子,而是因為你愛過他。”

    顧持鈞和別人不同,別人震怒的時候往往會失去理智,而他卻不會,思路卻格外清晰,極有條理。他坐到床沿,把床上我的衣服一件件全部折好,在他折到第七件衣服的時候,他靜靜抬頭看我。

    “好,我們分手。”

    顧持鈞一個人去了瑞士。

    第二天我在學校宿舍睡過了日上三竿,直到下午。我很久沒有睡過這麽長的時間,獨自坐在床上發呆的時候,打開手機,看到他發給我的一條信息,“你家的房子,我很抱歉。但我相信,林晉修會把房子還給你的。我正在機場,二十分鍾後上飛機。小真,再見。”

    短信是一小時前發來的,現在的他,已經到了離地萬米的高空。

    他終於還是上了去往歐洲的航班,離開了我。仔細想來,真是一次和平的分手,毫無波折,說斷就斷。我要跟他分手,他就跟我好聚好散。顧持鈞說自己拿得起放不下,其實根本不是。他才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幹脆利落。付出感情的時候全心全意,收迴感情也毫不拖泥帶水。這樣也挺好,我終於不用在學校和他家之間奔波來去,可以住在學校,沉默地上課下課,在圖書館準備論文和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我鎮定自若地換衣服,下床,去衛生間洗漱,然後打開電腦,去網上搜索各種新聞,關於我和我父親的各種花邊新聞已經從報紙和網站上撤去,連點影子都找不到。

    我換上以前的手機號,終日安靜,從未響起。林晉修做事,果然是萬無一失。

    我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取消了請假,上下課無人滋擾,在學校裏雖然還有人對我報以好奇的眼神,但並不太過分。我想那是因為林晉修經常在我身邊的緣故。誰敢那麽不知趣惹到他?他在我身邊也不做別的什麽事情,隻跟我一起吃飯,在圖書館學習,甚至幫我準備論文的材料,簡直可以稱得上賢惠體貼了。韋姍小心翼翼跟我說:“我還是

    覺得你和學長在一起般配一些。”

    這其間我知道我媽終於還是要結婚了,她選擇在教堂結婚。婚禮的排場似乎不小,聽紀小蕊誇張的說法,嘉賓都是跺一跺腳整個靜海市都要晃幾晃的人,所以婚禮之前必須預演一次。我對她的婚禮毫無興趣,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林晉修說了幾次我都充耳不聞。最後一次他跟我提到我還想裝傻,他拿筆敲了敲我的課本,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看到他淡定的臉,“別想裝糊塗躲掉。”他肯定是覺得自己一個人難受不劃算,所以非要拉著我跟他一道受罪。“膽子真大,”我反唇相譏,“我和她芥蒂還在,你不怕我一臉喪氣地去婚禮現場大鬧一場?”

    “我正愁找不到人去婚禮上大鬧一場呢,你能提出主動破壞,我非常歡迎,”林晉修頭也不抬,“反正丟臉的又不是我,是姓許的。我隻需安安心心坐收漁人之利就可以了。”我氣結。“我有什麽臉可丟?反正客人我也不認識,要丟自然丟你們林家的臉了。”

    “丟我的臉?”林晉修側頭看我一眼,淡聲道,“隻有我的妻子才能讓我丟臉。”我很不得抽自己的耳光,讓你多嘴!林晉修翻著我的考試表,語氣不容置疑,“《金融法》考完之後,我來接你。”

    “喂……”我氣惱,“你少自作主張行不行?”

    林晉修不理我,取過我那篇被教授批了個鮮紅的“重改”兩字的論文,低頭看起來。“你最近的論文實在太難看,數據處埋從頭錯到尾,完全是敷衍,那麽想延期畢業?”他語氣不善地評價我的論文,又提筆修改,圈出了其中的幾處關鍵性的錯誤,“許真,我不管你到時候怎麽喪氣,但你務必要出現。”三天後,我到底還是被他抓走了。

    偌大一間教堂,很有些年頭,安靜極了。林晉修和婚禮組織者在門口急速交談,我目不斜視走進教堂,恰好看到母親一個人靜靜站立在教堂通道中央。

    她穿著白灰相間的套裝,戴著絲質柔軟的手套,慢慢迴過頭來,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怔了一怔,表情陰晴不定。看來她不樂意看到我,我們母女在這點上倒是頗為相似。“來了?”我點頭。她垂下眼睫思考了一會兒,“過來。”我往前走,她也往前走,最後在教堂第一排落座,把挎包放下,手搭在膝蓋上,也示意我坐下。

    “我最近想了很多,你對我生氣是有理由的,我做錯了很多事情。心理醫生說我們母女需要坦誠相見,”她擱在膝蓋上的手居然微微顫抖著,“小真,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給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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