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謐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豐年,你怎麽對柳如是感興趣?你置陳沅與何地?”


    花雪一聽就知道誤會了,解釋道:“大人,你誤會了。學生是覺得自己可能要經常在外,留沅沅姐一個人在家裏既不放心,姐姐一個人也會感覺無聊。所以想請一位女先生來陪伴她,還能教她一些詩文。聽人說柳如是才華橫溢,是當世女子中詩文第一等的,所以想具體了解一下。”


    另一邊崇禎聽到周道登,插言了:“怎麽,這位柳如是是周閣老的侍妾?周閣老雖然沒中過狀元,但致仕前是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上書房總師傅、國史館正總裁。才學,才學是有的。”崇禎本來想說才學自然很高,但想到周道登鬧出的那些笑話,隻好改口。


    花雪聽到崇禎稱讚周道登才學,也沒當迴事,一是這種沒怎麽聽過名字的,想必才學不會比在座的吳偉業和陳子龍高,二是崇禎的眼光和評價,基本不具有說服力。所以花雪就又查了一下周道登,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陛下,情麵真的是麵情的意思嗎?麵情又是什麽意思啊?”


    這是花雪查到的周道登的事跡。當年周道登做大學士的時候,崇禎問他:“近來諸臣奏疏中,總有‘情麵’兩字。何謂情麵?”他迴答:“情麵者,麵情之謂也。”這解釋不僅讓崇禎哭笑不得,莫名其妙,連當時站立在旁邊的太監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崇禎一聽臉就黑了,自己私下裏問內閣的話,怎麽會傳出來?而且連蘇州一個孩子都知道?


    花雪這時候注意力還在意識中的資料上,沒注意崇禎臉色,看到周道登鬧得另一個笑話,又忍不住問了出來:“周閣老最後到底怎麽跟您解釋的‘宰相須用讀書人’?”


    這是另一件事跡,崇禎禦經筵的時候,問周道登:“宰相須用讀書人,當作何解?”周道登想了半天,順口作答:“容臣等到閣中查明後,再迴奏皇上。”禦經筵是學士給皇帝上課,周道登曾經是上書房總師傅,經常給崇禎上課,所以崇禎學習不好不完全怨他自己,關鍵是教他的老師不靠譜,不過這老師也是他自己選的,說到底還是他自己識人不明的原因。


    崇禎忍不了了,花雪這樣子像是在迴憶什麽,顯然是在迴憶周道登的事情,可這些事情前者發生在內閣,後者是禦經筵的時候,都沒有外人在場,怎麽傳出來的?起居注難道外泄了?還是身邊太監管不住嘴?總不會是周道登自己傳出去的吧?


    崇禎忍不住問道:“這些你是怎麽知道的?”


    花雪正看得起勁,聽崇禎問,便要找找是哪裏的記載,然後看到是《明史》的記載。剛要說出口,馬上醒悟,《明史》是明朝滅亡後清朝人寫的,而且每一個朝代的朝代史都是滅亡後下一個朝代寫的,自己要是說《明史》中看的,崇禎還不怒了?


    從係統中迴過神來,花雪心思電轉,多虧哄小姐開心時練過,所以瞎話張嘴就來:“陛下真的以為周閣老如此愚蠢?”


    崇禎一愣,我明明問你消息來源,你給我扯什麽我對他的評價?他都能說出那樣的迴答,人能聰明到什麽程度?


    花雪也不等崇禎迴答,繼續問道:“周閣老雖然不是狀元,但是也是實實在在的進士出身,別的也就罷了,如果他連‘情麵’這個詞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你以為他是如何通過各次考試,金榜題名的?大明的科舉就算存在舞弊,也不會嚴重到這種程度吧?”


    崇禎被問得徹底愣住了,他本以為周道登很有才,所以甫一即位,便升周道登做了大學士,結果周道登在職期間整出很多笑話,讓崇禎覺得他太過愚蠢,其他朝臣也紛紛上奏要撤他的職。崇禎這邊還沒處理,周道登自己就辭職了,本來這樣地位的閣臣,崇禎無論如何都會挽留一二的,但是因為周道登的愚蠢,崇禎直接放他迴家了。


    崇禎本以為周道登確實是那樣愚蠢,但是花雪這麽一說,他才意識到這不對。自己剛即位時,周道登明明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跟自己提出“守祖製、秉虛公、責實效”三大建議,讓自己好生驚豔,以為能臣,怎麽後來就一副糊塗樣子?而且如果他真的那麽蠢,如花雪所言,怎麽可能過得了層層科舉?他家又不是權臣出身,能讓他有一路舞弊的可能。


    崇禎想不明白,於是問:“你是說周閣老後期的愚蠢都是裝的?”


    花雪點點頭,又搖搖頭:“這是最大的可能。當然,也不排除他得了忘魂失憶老年癡呆等病症。不過就從他迴家後還能納妾,並且親自教授學問,還教出個聞名遐邇的才女來,想必並沒有那些疾病。”


    崇禎不解:“可他為什麽要裝糊塗?”


    花雪白了他一眼:“陛下,您的大學士為什麽裝糊塗,您問我?我問誰啊?”


    見崇禎想要發怒,雖然不很在乎,但花雪覺得也沒激怒他的必要,便又道:“好吧,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的給你解釋一下。”


    也不管崇禎一副想要殺人的模樣,解釋道:“古往今來,裝糊塗無非就幾個原因。就拿《三國演義》為例。


    “第一種裝傻,是為了保命。就像劉禪樂不思蜀,所以得以善終。而李煜成天迴憶過去,不懂裝傻,那是明擺著活膩了。不過說句不好聽的,以陛下您的性格,如果有那麽一天,肯定不會像他們倆個那麽窩囊,妥妥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一聽這話,王承恩、吳偉業、二陳都趕忙大喝:“胡說甚麽!”


    陳洪謐更是心中琢磨,花雪這是隱居之意甚堅,這是擺明了在故意激怒崇禎。


    反而崇禎揮揮手阻止他們。當年建虜兵臨城下之時,就有人勸他遷都,但他拒絕了。當時就想過,一旦城破,絕不苟活。所以花雪這話說的雖然聽起來讓人不爽,更不吉利,但是卻說到他心裏去了,讓他有一種知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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