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佑安不由問:“哪三塊?”

    連許若然都不由自主淡淡掃了皇上一眼。

    皇上微笑道:“這第一塊,乃是一塊青白雙鯉和田玉佩。許姑娘應該不陌生。”

    許若然眉心幾不可查地跳了一下,目光迅速掠過鳳簫——許姑娘?皇上叫她許姑娘?鳳簫難道不是以杜默之名假言於皇上,讓皇上以為柯夢遙才是許若然嗎?

    皇上細細觀察她的表情,仿佛也驚愕了一下:“怎麽?你還不知道?朕這十七弟為了娶你可真是煞費了心思。他甚至不惜以一個贏來的賭注來換取朕的幫助。朕原先倒不知道他竟是個癡情種子。”說到最後一句,他向鳳簫露出促狹地一笑。

    許若然看向鳳簫。

    鳳簫竟然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淡淡一笑,連看也沒看許若然一眼。

    辛佑安也對此事也略有耳聞,心道:“傳言寧獻王鳳簫鍾情於一位江湖女子,竟不惜求皇上諭旨封姬以將其逼出,看來此事不是空穴來風。”

    皇上自覺沒趣,便也沒再說下去,迴到那玉佩問題上:“第一塊青白雙鯉和田玉佩,乃是上等子玉雕成。那塊玉是典型南派作品的代表,同時以雙鯉作為人間極富極貴的象征。現在應該在許姑娘的一位朋友手中。”

    許若然淡淡點頭。

    那塊玉現在在沈笑那敗家子身上。不過那“典型南派作品的代表,同時作為人間極富極貴的象征”的兩條鯉魚已經被他拿來追美人討老婆了。

    “第三塊玉,傳說是天工璿的遺作,代表著他一生雕玉的最高成就。而且,”皇上的聲音忽然壓得很低,“據說結合他所留的兩句話,便能找到一個巨大的寶藏。”

    辛佑安本想問為何先說第三塊而不是第二塊,聽到這裏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奇道:“寶藏?那第三塊玉在哪裏?他又說了什麽話?”

    皇上笑而不語,轉頭看鳳簫,卻見他不甚上心地在喝茶。那神情竟然與許若然有兩分相似。皇上眨眨眼,對鳳簫道:“十七弟,你不問,可是已經知道?”

    鳳簫淡淡一笑:“知道與否都好,臣弟沒興趣。”

    辛佑安的麵色微微一僵,皇上的笑容卻突然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但轉眼就恢複了正常,接著哈哈大笑:“你有時也跟你形容的許姑娘一樣——對什麽都不在意。”

    許若然淡淡一笑,向辛佑安投去同情的一瞥。

    皇上富有江山,又怎會對什麽寶藏感興趣。他真正感興趣的,是臣子們對此感不感興趣。一大筆金銀可以做什麽?可以招兵買馬,可以揭竿而起,可以將他趕下他的金龍寶座!鳳簫懂得藏拙韜晦,不管皇上信或不信,總歸是暫時過了這一關,而辛佑安有統帥千軍之能,論揣度人心,畢竟還差些。

    皇上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道:“沒有人知道那第三塊玉在哪裏。也沒有人知道那兩句話是什麽。甚至人們連天工璿是不是死了都無法確定。”

    辛佑安經剛才失言,本已準備三緘其口,但轉念一想如此必惹得龍顏不悅,於是立刻問道:“這怎麽會?”

    果然,皇上滿意地一笑,道:“因為並沒有人看見過他的屍體。人們最終隻在他的玉室中看到了滿地砸碎的玉屑。遺留的兩塊玉,就埋在一堆玉屑之中。”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很迷離,“有人說,函穀關的小太守一日曾見紫氣東來,當日隻有一老者騎青驢而過。不知那是否就是天工璿,不知他是否已得道升仙了?”

    鳳簫看著皇上,若有所思——曆朝曆代,哪個皇上不想成仙呢?

    辛佑安一直凝神細思,忽然一拍掌叫了起來:“我想起來了!我曾聽到一個傳聞,說二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位俠女,持有通往一個大寶藏的鑰匙,後來那俠女莫名其妙地失蹤不見……”

    “劈啪”一聲脆響突然打斷了辛佑安的話。辛佑安立時住口——卻竟然是皇上生生捏碎了自己手中的茶碗!

    辛佑安臉色一變,而鳳簫已跪倒在地!許若然依舊以手拖腮,仿佛已經睡著了。

    辛佑安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但也隨即跪在地上。

    一時屋內一片死寂,隻聽得皇上急促的唿吸聲。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今日,可又是有誰的鮮血要浸染這恢弘軒亮的金碧殿堂?

    點點冷汗滲出在辛佑安的額頭。不知過了多久,皇上才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沉聲道:“平身吧。”

    許若然慢慢張開眼睛,好像剛剛睡醒。

    辛佑安不敢馬上抬頭,片刻後才遲疑地說了聲“謝聖上”,緩緩站起身來。

    而鳳簫已沉穩地傳喚道:“傳太醫。”

    皇上神情已恢複如常,麵色卻依舊有些蒼白。聞言他搖頭笑道:“有寧獻王妃在此,何必倚靠太醫院的那幫庸醫。”

    鳳簫麵色幾不可察地一變,不由自主地瞟了許若然一眼。

    以她的性子,怎可能動手為皇上療傷?

    世人都說,寧獻王鳳簫算無遺策,洞穿世人。他十次設下圈套,便有十人要掉入陷阱,他十次掐指一算,便有十事要被他料中。

    許若然偏偏是第十一。

    她竟然慢慢眨了眨眼睛,慢慢從梨香木雕畫扶手椅中站起,慢慢向皇上走來!

    鳳簫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琢磨的神色,但隻一瞬間,便又恢複了一派溫文爾雅。

    皇上似乎也有些意外。他明知許若然懶散異常,本不該自討沒趣,但方才心神未定,竟然一時糊塗出言讓許若然醫治。正自忖度此番恐怕難以收場,不想許若然竟真的起身從命。是真怕了他這九五至尊天家威嚴,還是單純不願惹出更大的亂子?

    許若然走到皇上麵前二尺處,馬馬虎虎掃了眼他手上的傷口,從袖中慢慢掏出一個小瓷瓶,往鳳簫手中一放,便一言不發地走迴椅中坐下。

    皇上一時愣了不知說什麽,辛佑安心神未定不能說什麽,鳳簫一笑鞠躬道:“臣弟代賤內獻上傷藥一瓶,還望皇兄盡早請太醫院太醫醫治。”沒有驚訝,沒有疑問,默契得仿佛此事很早以前就商量好。既免了許若然的辛苦,又給了皇上一個台階下。

    皇上豈是真正要用許若然的醫術?況且本也不想將事情鬧大,於是哈哈笑著接了,順便調侃道:“有皇弟妹在,十七弟今後倒是不愁病恙了。”

    鳳簫含笑稱是。

    就這樣,方才緊張的氣氛在這一談一笑間盡數煙消雲散。

    辛佑安此時也終於緩過神來,跟著笑了兩聲,衝化解這場危機的兩夫妻投去感激的一瞥。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這兩人連一個眼神都沒有交換過。

    皇上派人傳喚太醫後,仿佛漫不經心地提了句:“天下之大,江湖紛擾,許多話也不過是姑妄言之,謠言止於智者。朕希望今後不要再聽到些不實之辭了。”

    辛佑安心神一凜,自然明白皇上的言下之意,低低應了聲“是”,再不敢多言。

    皇上點了點頭,正巧此時太醫已到,為皇上清洗包紮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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