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誰知席麵上驟然安靜,被那麽多人看著, 李全原本清明的腦子頓時有一陣混沌, 滿肚子的腹稿叫這緊張一衝,登時散得煙消雲散,唯餘前頭那兩個字, 以及因過於豪邁飲酒,咳得昏天黑地,陶絮趕忙提起拍後背。


    陳氏也笑道:“這孩子,毛毛躁躁的,成了家也沒見穩重。”


    李全聞言,那張咳得通紅的臉,霎時又深了一個度。林雲芝笑著為其打圓場:“我看著倒好多了,一家人沒必要端著穩重,有肉吃肉,舒舒坦坦的就好。”


    林雲芝眯著眼,伸筷夾了筷芋餃,放進紅彤彤的辣鍋裏,誇道:“阿鬥這芋餃做的便很好,皮彈肉滑,甚得我心。”


    阿鬥也樂嗬,提醒道:“小娘子注意些,一直吃辣,當心嘴角起燎泡。”


    林雲芝心底下有個不成文的認知,吃火鍋若不吃辣,同吃水煮的有什麽分別?也就在紅湯裏煮過,沾著醬料吃,滲透裏頭的香辣,吃的滿頭汗才是真的過癮。不過,有個忌諱,那就是不能化濃妝,否則叫汗水一浸,非得暈成妖怪。


    索性,林雲芝不愛施粉黛,所有吃起來,比老爺們還闊氣。


    聽完兩人的拌嘴,原本伸筷子要去夾魚丸的陶家興默默一頓,又轉去夾芋餃,半數都放在辣鍋裏。隻見他放,卻不見他吃。隨後,林雲芝誇了什麽,他便夾什麽,自個吃卻是少。


    一來一去的,次數多了,自然就被發現了。李氏瞪著眼看老四將林氏誇的炸餛飩二個、三個的往辣鍋裏放,而後林氏卻一湯匙全撈進自己碗裏,他非但沒露出惱,反倒嘴角微微翹起。


    她滿臉疑惑地問:“老四,你不是不能吃辣嗎?怎麽還一直往辣鍋裏加東西?”


    饅頭跟著歪頭:“是啊,我看小叔的菜都被母吃了哇”


    還打算伸筷子撈混沌的林雲芝:......


    默默的把手收了迴來,臉上微微有些報赫。她倒是忘了,還以為是旁人放的,自己次次都能搶到,沒想到...她咳了兩聲掩飾道:“我以為你們忘記吃了,這東西吧不能泡太久,容易爛在湯裏,撈不起來,這不放下就得吃嗎,不能等。”


    “是這樣啊”饅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鋥光水亮的大圓腦袋。


    李氏將信將疑的,還是黃氏瞥了她一眼別胡說,她才意識到自己方才那句話,讓旁人都不敢動筷。於是,訕訕的收迴手。


    沒人看見,老老實實吃菜的阿鬥,露出深思的神情。半晌,抬頭看向陶家興,而後又看了眼坐立不安的林氏,眼中閃過異樣。


    飯飽酒足後,阿鬥主動提出收拾殘局,李氏他們要幫忙,卻被其推拒,隻讓他們迴去歇息。席麵上唯有阿鬥沒飲酒,旁的人借著興起勁兒,多少都有些沾。這會兒酒勁上來,哪裏敢讓他們收拾。


    許是沒收拾明白,還得鬧個摔盤砸杯,到時候弄得雞飛狗跳更礙事。大家夥拗不過隻能迴去。他將碟盤進盆中,打了熱水正待要洗時,忽地聽有人喊自己,抬頭便見原本迴了房中的林氏,出現在跟前。


    阿鬥愣了愣,問道:“小娘子尋我有事?”


    林雲芝點頭:“是有事,不過不是要緊事,你聽我說就好。”她捏了捏藏在袖子裏的紙麵,小心翼翼的哪出來遞了出去。阿鬥瞥見上頭紙麵上鬥大的“身契”兩個字,輕鬆平淡的神色豁然僵住,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跟前的人。


    “其實我早就想把這東西還給你了”林雲芝笑道:“你來陶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直任勞任怨。以前我之所以買下你,為的是怕在外頭招來的人不可信,手藝傳出去容易被盜竊。”


    那時候陶記還剛剛起步,沒靠山沒家底,事事都小心謹慎。後來認識朱韞有了朱家的靠山,酒樓又緩緩有了起色,有銀子進賬。


    林雲芝沒有大晉根深蒂固的奴仆想法,她一開始隻是將阿鬥當成幫手。如今經過哪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已經將戒備放下,在不知不覺間,他把阿鬥當成了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卻又拿著這份奴契,豈非是在說笑?


    “那現在怎麽不怕了?”阿鬥盯著林雲芝的眼睛問,他的長相略略有些儒氣,身量寬卻不肥大。並不像平常庖廚一樣,滿身腱子肉、腫得像是吹了氣的皮球。那雙眼睛端端看著,不會讓人覺著冒然,因為裏頭幹淨澄澈,沒有旁的任何心思。


    林雲芝不信有人能裝得那麽好,都說眼睛是最純粹的,連著內心最深處的感情,若是連著它都能裝得如此毫無破綻,她想自己要是栽了,那也怪不得自己,隻好認命。


    她笑如春風:“不怕了,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林雲芝指了指那些鋪陳的碗筷,然後將奴契放在阿鬥的腳邊說:“希望你不要讓我走眼。方才喝了許多酒,我先迴屋了”


    說完,她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阿鬥的聲音:“你的眼光很好,陶家興他值得,比朱韞好,比沈寒更好。”


    看著那僵住片刻後明顯慌不擇路的身影,阿鬥輕笑出聲。待笑罷,他低頭看著那張牛黃色的紙麵上的奴契,有片刻架在身上的枷鎖霎時送得一幹二淨。


    或許,若是他上個主子要是能有林氏的信任,他也不至於淪落到被人當做奴隸。


    可是又不得不慶幸,要不是被當做奴隸,他這輩子可能都遇不到林氏。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應該能寫到正文完結,所以下一更我也不知道是啥時候,但24點之前必有還有一更,至於有沒有三更,我不知道呀


    第84章 、稱唿


    李氏打從那日鍋子後, 對林氏和老四的異樣,心下一直懸著疑竇, 隻是礙著沒有依據和不可思議,本想著是巧合,打算不了了之,結果她發覺事如野馬脫韁,越發不對勁兒。


    倒不是說天翻地覆的變化,更多的是在細微之間,不然李氏覺著大家夥不可能都沒察覺出不妥。例如, 臨到用膳的時辰,老四就會老老實實待在大廳,同以往要人去喊比起來,大不相同。


    且因的他,林氏動手也勤快了;凡老四溜達在大廳的時候,屆時無論午食還是暮食甚至朝食, 那都是林氏掌廚。每迴林氏做菜時都會問老四今日的喜好。


    如藕夾是要鹹口、還是要辣口;酥糕是要碎葡萄幹酥皮的,還是要金桂玫瑰醬軟餡兒的。烙餅要的豬肉餡蔥餡兒的,還是要西葫蘆雞蛋素餡兒的、


    每每這時候, 老四會一本正經的轉過頭, 認認真真問兩者的區別。林氏通常會耐著性子答,沒有不耐煩。待上菜後,陶家興又會評頭品足,對著吃食講究和手藝誇讚。


    相處方式, 怎麽瞧都不像是叔嫂該有的, 倒像是...倒像是,李氏一時找不出詞形容。直至酒樓裏有對夫婦,李氏端菜的工夫見兩夫婦的相處方式。


    丈夫是個形貌俊朗的小郎君, 年紀不大,算得上是陶記裏的常客。因成婚不久,夫婦最是情濃的時候。做什麽都恨不得成雙成對。


    小郎君耐著心為發妻布菜時邊說:“娘子嚐嚐這玉帶糕,論起做法正道,還得是陶記的地道。蒸糕用的是蘇州手法,用純糯米粉作糕,分作三層,最底下先鋪一層糯米粉,而後一層脂油,一層洋糖的累。不能累太厚了,免得蒸完上頭都癱糊了,下頭的沒熟;


    也不能累太薄,太薄一鍋子得不了幾塊,白費了那些柴火。陶記累的是六層,正巧一籠能出兩份糕,咱們這應是上層的,你瞧著邊角的洋糖,且是頂上不未沾的。”


    那娘子聞言,拿柔情迴看,又問:“那這上頭豈非比下頭要寡淡些?”


    丈夫答:“非也,廚子聰明,累層的時候就算好上下,上的每層見洋糖就多用些,來提最上頭的那層。而下層的飲食從頭到尾都有,因而洋糖每層便少些,最後的滋味一樣好。”


    “原是這樣”那丈夫見自家娘子嘴上說信,眼中卻還有疑惑。


    於是,又要了下層的玉帶糕,讓人嚐嚐分別。


    李氏看了始末,登時恍然大悟,他們的行徑同這對新婚夫婦又有何區別?


    看清腦子裏冒出的想法後,李氏整日裏如坐針氈,又是驚又是喜歡的。加之酒樓裏辛苦活有李全,李氏原就閑,這下無事可幹的她,自然而然就成了移動的“巡邏燈”,一身鑽縫躲牆的本事,最末真讓她看到震撼的一幕。


    她見到老四親了林氏,雖說一觸即分,但月明星稀,她又提著一身的精氣神,必不可能看走眼。


    李氏不知自己是如何迴的陶記,隻記得離開時,她小心翼翼的撿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她怎麽都想不到,林氏會與老四有情。


    這可不是小事,李氏恍惚了半日,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將此事告訴給黃氏。畢竟林氏眼下已經是地地道道的清白身,不能平白讓老四耽誤著,真要是互有心意,那就表出個態來。


    黃氏那麽疼老四,要是她不同意老四與林氏的事,他們也好趁早斷了念想,免得以後鬧得太僵,連家人都沒辦法維係。她對林氏很敬重,比起黃氏不逞多讓。所以,他們要瞞著,但李氏卻想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李氏本以為這是捅破天的大事,火急火燎的與黃氏商量。或是委婉或是直接的說了一通,她發覺黃氏臉色一平如常,渾身刺紮似的。


    “娘,你是什麽個想法,露個底也好啊,到底好叫我知道。真要不同意,這壞人我替著您去做”由著她心平氣和去說,總好過由黃氏出麵,到時候再僵,真就毫無迴旋的餘地


    “犯不上”黃氏卻擺了擺手,目光從鞋墊上移開,落在李氏的身上,見她像炸了毛的獅子樣,不由得笑道:“有些事,他們有分寸,咱們要是插手,反而適得其反。老四也老大不小了,科考場上都不知走過幾迴,相看人的本事,咱們還是得信。林氏更不用多說,比你隻管要識大體的多了,他們既然有了想法,就由著他們順其自然便好,我們要是插手,反而礙事......”


    黃氏的話很明白,翻成通俗的理解就是,你也別皇帝不急太監急,他兩的事我早知道了,我也同意了,你也別在這大驚小怪的,掉價。


    李氏宛如當頭棒喝:......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黃氏的房間,臉上的神情可謂是一言難盡。連著饅頭喊她好幾聲都沒答應,隻管迴房關了門,愣是外頭饅頭將門敲的震天響,她隻罵了句“別來煩你老娘,玩你的泥巴去”。


    “去就去”饅頭弄不懂他娘,小孩子心就拳頭大,想不通就不會多想,高高興興和泥去了。


    晚上,李氏到了安寢的時辰仍舊瞪著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床帷上頭的帷幔。床頭邊的燈也不熄,陶老二洗漱完到床上躺著,見其還是方才的模樣,皺了皺眉道:“你怎的?有什麽煩心事,睡不著?”


    李氏瞥了眼身邊的男人,盯著自家男人的長相發呆。近些日子他跟在陶記幫襯,夥食好、力氣活輕,那身曬成黝黑的皮養迴不少,成了古銅色的模樣。


    他的眉峰陡峭,一雙眼睛有神發著亮。都說麵由心生,陶老二的模樣一看就能認出來是能踏實過日子的。


    陶家幾兄弟的模樣都不差,許是隨了他爹--黃氏是柔美的長相,雖說性子粗不可否認。當初媒人找上門的時候,她能相中陶老二,彩禮是一方麵,這長相才是讓她點頭的關鍵。


    陶老二叫自家媳婦看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咧嘴笑道:“你個老婆娘,有話你就說,這麽看著,讓你看的腳底板都發虛了。饅頭在裏屋睡著,這個時辰估摸也睡了,你真是要,明個沒活,倒也成”


    怪別說,李氏常年都在陶記不常迴家,他又忙著農活,平常怕吵到裏屋的小子,正兒八經同房一年下來屈指可數。


    陶老二今年不過而立之年,正是血氣方剛著呢。被自家婆娘直勾勾盯著,要是沒個反應,那才是不正常。


    他麻利褪去衣襟,跟著又褪了裘褲,裹著赤|身的空檔,麻溜的撞進李氏被窩裏頭。李氏沒壓著被角,猝不及防讓精|蟲|上腦的男人鑽了空子,待反應過來的時候,陶老二已經麻溜的替人解開上衣。


    胳膊叫外頭一寒,李氏總算迴過神來,她也來不及想林氏的事。她看著猴急的男人,登時一瞪眼摁住要作祟的腦袋,笑罵道:“你這一天天也是太閑了,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哪還不是你招的?”陶老二喘著氣,聲音說不出的啞,布滿繭子的手靈活的往裙底下鑽,李氏叫人這一手,瞬間癱軟。


    喃喃又帶著緊張問:“娃兒睡了沒?”


    陶老二見狀,曉得有戲,笑著答:“睡著呢”


    饅頭也不知道隨誰,要麽鬧著不上床,一上床準是不出半個時辰,便能睡得像頭小豬,不要說主屋外頭鬧,就是提著水破他一床,他也能砸吧嘴,掉個幹淨的地兒繼續睡。


    也是這點好,陶老二平常行事順當。


    門前路太久沒走,彎彎繞繞幾道坎才把養了半年的紅薯埋進自家地裏。屋子裏先是漏出生渭歎和喘息,才跟著潑了滾油似的,臉紅燒耳根子的話,一層蓋過一層。


    待雲收雨歇,李氏滿身細汗,陶老二爬在人身上,一臉舒坦滿足。那副模樣讓李氏原本想開口的話,又咽了迴去。


    算了,還是等那頭打算說了再告訴自家男人,免得他這大嘴巴,轉明個有給捅得人盡皆知。緊跟著她不由得想,要是林氏往後真跟了老四,那這改怎麽叫?


    許是想到什麽,李氏突兀輕笑出聲,鬧得陶老二以為自己今日是活好,惹得人好心。


    糙漢子一張黑皮,登時紅成大馬猴屁股。


    作者有話要說:李氏:嘔吼,以後叫嫂子呢,還是叫弟妹?


    林雲芝:......


    陶家興:......


    給你們看下我的拖拉機,它開的是不是很快,你們放不放心(鎖了就不談了)


    約莫離正文完還有兩章。應該搞不完(我不應該打了一早上麻將,我有罪)


    第85章 、暫離


    十月裏的天, 一日賽過一日涼,霧大時早間街道都跟著打滑, 日頭落打在身上也不見暖意,冷得人直戳手取暖。今個是陶家興去府州的日子,此去三日後到達府州,之後再與另兩名舉子一同入京。


    行囊銀票昨日裏已經收拾妥當,早間林雲芝做了熱滾滾的羊湯泡饃,讓人暖了身子啟程。眼看解送的馬車在陶記門外候著,黃氏替其扯了扯有些褶皺的領子道:“好好保重, 照顧好自己個的身子,萬事都得心平氣和的來,家中一應事由著我與你嫂子呢,你不用悠心。”


    “好”陶家興點頭應道,黃氏又拉著說了幾句貼己話,前頭人還好話好答, 後頭隻見答的卻更不大上,黃氏借著眼尾掃見老四偏移的視線,沿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就看見在人群裏裝鵪鶉的林氏。


    林雲芝也察覺到黃氏的目光, 她臉忍不住臊紅,瞥頭瞪眼,他也不知道收斂,她隻好應這黃氏的話接茬, 為的是提醒對方差不多得了:“放心吧, 娘和陶家我會好好的照顧著的”


    果不其然,陶家興如願以償聽到人開口,緩緩收迴視線, 眉眼中的憂愁跟著猝然散開,他行了辭禮,轉身往馬車而去。也是這一開口,讓他知道那日裏的情動並非是場黃粱夢,他才突然覺著前路從容,不再是獨木難支。


    馬車車軲轆作響,風鈴在寒風中作響。迎著天地升起的太陽,刺目的白日光,在車馬華蓋上落下一片金輝,如破境的利劍,斬開所有的迷霧和晨露霜寒。


    林雲芝一樣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又不經想到哪迴的放肆。


    陶家興此一處,科考返鄉,不出變故順順當當的,也要搭進去大半年。


    她這廂才定下心來接受對方,就約莫要年見,林雲芝說心裏頭沒感覺,那是假話。半月的相處,倒是養出那份惺惺相惜。隻是她原就不是個會自尋苦惱的人,不會自己鑽牛尖,更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假把式。


    明白事不可逆,又牽扯到陶家興往後的前途。林雲芝想了想,老四連著名聲都送給自己,那點擔憂沒等冒頭,便被斬草除根了。她放手放的也坦然。


    或許是她太坦然,反倒讓陶家興戰戰兢兢,以為她這是有要退迴自己的陣地,將自己嚴嚴實實再裹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男主的炮灰寡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角木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角木蛟並收藏穿成男主的炮灰寡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