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地抬頭看著對方,眼窩子像是吹進風沙,迷了眼,紅得像隻兔子,聲音裏打著顫:“娘,這些是後半輩子的積蓄,你都給了我你該怎麽辦?這錢我不能要,您快拿迴去,嫂嫂替我置辦的嫁妝已經太豐厚了,這些錢您自己留著用。”


    似乎怕黃氏不高興,她連忙承諾道:“李全說了,往後成家銀子歸著我管,有我那些嫁妝在,我們往後也能置辦些小買賣,賺的錢不會少,不缺銀子使。您看我們胳膊腿都還年輕,還能闖個幾十年,您不必擔心。”


    日子再難,那也比之前的虎狼窩強上百倍,沒有太多可擔憂的。


    誰知黃氏卻搖頭道:“那都是你們以後的事,我就你這麽一個姑娘。你嫂嫂是為陶家替你置辦的嫁妝,那是大頭主麵上的。我是你親娘,嫁姑娘要是不給貼己錢,沒有這道理,這些錢是你娘自己的名頭,打你會喊的時候,娘就替你籌備著。”


    “以往咱家日子難,替你置辦不了多少貼己。眼下家裏有出息了,能多替著你想想。你要在別人家裏過活,有銀子,腰杆子也能直。新姑爺憨厚,不是會吃婆娘嫁妝的懶漢。這銀子不管是做生意,還是如何,都隨你處置。”


    黃氏能為的自家姑娘著想的也就這麽多,親娘疼孩子那個不是掏心掏肺--即便如此,黃氏還嫌少了。


    雖說姑爺日日都在自己眼皮底下,但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成家後,處處都得用銀子,這玩意兒從不懼多的,隻愁不夠。


    陶絮還想推諉,黃氏便將臉一板,神色略有幾分不悅,愣是將姑娘那份執拗佯嚇迴去。


    “我聽娘的,收下就是了。”


    黃氏這才神色和緩,露出笑來:“這才對。”


    忽地聽聞外頭隱隱有動靜,估摸著大體是迎親的隊伍,她替著姑娘半蓋上蓋頭,叮囑道:“瞧著是姑爺來了,為娘出去看看,真要是人到了,一會兒由著老四背你上轎。”


    “好”陶絮明白


    讓老四背,為的是讓旁人不敢小覷她這和離過的寡婦。畢竟能叫舉人背的,就不能輕易得罪。


    即便是出嫁的姐姐,誰曉得這背後撐腰的小舅子往後能做到幾品官?就算是七品芝麻官,那也是正兒八經吃公糧、受官印的。


    黃氏轉身掀了簾布出去,半晌又轉了迴來,讓人把蓋頭蓋上:“正是姑爺,快些的,一會兒該上轎了。”


    陶絮低低地點頭,自己給自己將蓋頭放下來,眼前登時一片紅。唯餘地底下一片地是亮著的。


    出嫁自是要從家中出,嫁妝轎攆都在平安村陶家。陶家裏留著黃氏和陶家興照應。村裏頭但凡家中姑娘出嫁,都得兄弟背著上轎。李全一身新郎官打扮進了陶家門。


    “女兒這便離家去了,萬望母親保重身子”三拜辭別胞親後,陶絮跪在地上磕了三下頭。


    黃氏攙她起來。


    拍著姑娘的手,千言萬語隻剩下三個字,她低聲說了句:“去吧,都好好的”


    隨後,陶家興背著陶絮從堂屋裏出來。李全在前頭引,他在後頭跟,不緊不慢,隻綴在後頭一步遠。


    他背的很穩,順順當當的將人送進花轎後。迎親後,隊伍又開始敲敲打打,原路返迴。


    打從這紅事裏不知看出什麽,陶家興愣愣地盯著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至陶家興看不見隊伍,才迴過神。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感觸到藏著的東西時,麵色和緩下來。


    他沒打算再拖下去,至少如今得讓林氏看到自己的真心,否則此一去京,沒人能料到家中變故,早明心意,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娘”他對著屋裏,而後駕著從鄰裏借來的驢車載著黃氏往陶記趕。


    陶記廚下這會兒已經忙得熱火朝天,前廳賓客滿席。待黃氏入席,這婚宴才算正式開始。流水式的菜肴被端上席麵,雞鴨魚的做法也是用了心思的。


    雞選的是自家養了三個月的母雞,用白湯吊足整整三個半時辰、裏頭添了洗幹淨的雙頭鮑。融入海鮮的鮮美,且是溫火,肉不柴而滑嫩。


    鴨則相反,用的是老湯吊,味道更為濃墨重彩,加入紅棗後,帶著絲絲清甜,用大火轉小火燉,湯的味道讓滿賓客讚不絕口。


    魚則用鱖魚,一手鬆鼠鱖魚,將肉片得細薄,過油炸的恰到好處,不會炸太幹而卷,也不會太嫩而生,咬破酥皮裏頭還能吃到爽嫩的魚肉。


    加上清油、陳醋、薑、蒜頭調成的醬汁,沾著吃不可不畏是頂好的吃法。賓客都叫陶記這手活兒震懾住,不由得感歎,李全真的走運。


    有門如此精通廚藝的親家,多大的口福啊。


    “好,太好吃了,陶記的手藝果真讓人驚歎”


    “喜宴上這些菜肴,那些富貴人家也做不出這滋味來。果真家裏有酒樓,置酒席大家都熱得捧場,以往吃不到的菜,這會兒都能過嘴癮。這份子錢隨的太值了。”


    “......”


    譬如此讚不絕口的馬屁,接連不斷的貫穿一整場席麵。待杯停酒罷,十成賓客九成醉,三兩攙扶著迴去。


    林雲芝雇了臨時的婦人來收拾殘局,她這一整天光顛勺手腕都有些酸。所以,她也沒逞能,讓著雇傭工收拾。


    叮叮當當了兩個時辰,廚下收拾完,天色已經晚了。她當場給大夥發了銀子,又將剩下幹淨的菜,分些給她們帶迴去--熱熱一樣是道菜。


    能來當雇傭工的家裏多半還是不大好,半月不見肉也是有的,陶記這通肉給的,倒是能讓她們解解饞。


    更何況陶家這手藝,她們學不來,可不就是白趁的嗎。她們樂得直誇。


    “下迴還有要幫忙的,娘子隻管開口,我們必定不會推辭。”


    “辛苦”林雲芝笑著將人都送了出去、


    迴屋裏的時候,撞見小亭裏有道人影--借著月色看,那副容貌不是陶家興還有誰?林雲芝腳步豁然頓住。


    陶家旁的幾人在李全新房裏幫著應付,鬧洞房本就亂,自然要有人幫著李全招架。不然以他笨嘴笨舌,什麽時候才能入這洞房。


    林雲芝倒是好奇這人怎麽沒去,後院眼下靜的嚇人,唯有竹林簌簌作響:“你怎麽沒去?”靠得近,隱隱有聞見周遭濃重的酒氣。


    她想起來舉人,敬酒的自然不少,他不能全都推拒。一來二往,進肚裏的酒水想來也不會少。飲酒受風,夜裏別又該頭疼了,林雲芝下意識皺眉。


    “嫂嫂?”那道身影聞言一頓,轉過身,俊朗的五官染上酒氣,眼波在桃花眼中流轉,無端橫生出難以言喻的.....欲|氣。


    他長相原就是自己喜好的那一類,等下看美人,自是要比往常美三分。宛如鴻毛拂過身軀,林雲芝渾身抖起一層顫粟,心下有幾分後悔踏進亭子,更有幾分後悔自己為何要開口搭話。


    不過,開弓沒有迴頭箭,此時自己要是不把話說下去,隻會顯得自己心虛。舌頭在口中打了個轉:“你席上喝了不少酒,怎麽敢站在這風口上,不怕明個腦袋疼。受了寒,再有半月便要啟程,此去路途勞頓,再添上個病痛,少說也得脫層皮,快迴屋歇著,我去煮些醒酒湯你喝。”


    林雲芝說著轉身便要去廚房,卻叫身後突然傳來一把子力氣硬生生扭了迴去。


    整個人撞進一團酒氣鬆雪中。因力道有些大,撞得自己鼻骨酸軟,皺著眉抬頭。


    “唔......”她通哼出聲


    “撞疼了?”陶家興單挑起半邊眉,語氣說不出的低沉,即便語氣是關切的。


    要不是那雙環在人腰上的手卻沒有鬆開,隻管是要信了他的邪。   話落,腰間的手,反而禁錮的更加緊,勒得林雲芝更難受了。


    “失體統了!”林雲芝斥責道


    但不過是幼虎露齒,半點威脅也不見。而且這會沒有鏡子她並不知道自己眼下的倒黴樣。


    昳麗的眼波,幾番洶湧潮漲凝成水霧,要掉不掉的在眼眶中,她鼻尖微微有些泛紅,好生一副泫然欲泣。


    若說陶家興如今是有風情的桃花妖,林雲芝更是山野間得道的山鬼,美得好似雲間月,卻又似豔中蓮,渾然天成的矛盾化在一身,引人彌足深陷。


    “你......鬆開”林雲芝掙紮,那雙手已經將她腰身收的無處可躲,嚴絲合縫的貼在他腹側 。


    再沒腦子,她也該察覺出不對勁。眼下這個距離已經超出叔嫂該有的。


    溫熱的氣息不淺不深,林雲芝內心警鈴大作。隻可惜酒壯慫人膽,原本克己複禮的人。


    一旦理智崩潰,帶來的將會是比尋常人更加可怕的山唿海嘯,那份喜歡會在瞬息被無限放大。


    林雲芝並沒有能力跟腰間的力氣爭較長短,那雙唇幾近貼在自己臉上。那份壓在心頭的情緒如同狂風驟雨般。


    她有片刻放棄任對方作為的念頭,自己是喜歡陶家興,否則一巴掌早就下去了,遲遲沒動手,是因為這份親昵,即有共鳴又有畏懼。


    可最後不敢逾矩的念頭扛過連成片的刀光劍影,霎時奪取了理智,讓她驟然清醒。


    林雲芝賭徒版豁出去,自暴自棄的喊了聲,半點不抱希望:“老四,家興,看著我,我是你長嫂”


    後半句話音散在風中,這是最後拿來劃清界限的依仗,林雲芝本就沒抱希望,她並不清楚,眼下的節骨眼再舊事重提,隻有兩種結果。


    要麽壓垮對方所有的理智;要麽逼對方懸崖勒馬。


    好險,是後者。


    “我知道!”對方逼近的薄唇忽然懸停,壓抑著無數情緒:“所以,我隻想和你說明白,就像這樣”


    陶家興垂下腦袋,唇瓣上略略有些溫柔,如此觸感讓她僵成塊不折不扣的棺材板。


    肆虐的欲望卻化成淡淡的吻,輕輕地在嘴邊輕啄。


    吻很淺,一觸即分,之後對方壓抑磅礴的情緒如同海水倒灌,被他盡數收進不算寬厚的一尺七的身子裏,半點看不出端倪。


    鐵臂的力道緩緩撤去,林雲芝重重的鬆了口氣,同時也心驚陶家興的自控力。


    不清楚一個人為何能將崩潰的欲望收拾的如此徹底,然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不知為何,林雲芝心中微微澀疼,心疼那把情緒收控如此自如的身影。或許,在不知處中他沒少受這樣的折磨。


    “對不起”耳邊傳來悶悶的聲音,林雲芝唿吸停滯半刻,才聽到後話:“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一樣會這麽做。我知道你想要什麽,空口無憑,這封信你拿著。我現在不會強迫你答應,真假留待來日考證,我把進退的抉擇留給你”


    說完,方才那份勇氣也兵臨四散,他將一封信塞進林雲芝手中,沒有留待對方迴答,轉身便離開。


    手上的餘溫未褪,林雲芝下意識收手,牛黃色的信封霎時皺出褶——她還沒從自己和陶家興有過親近中迴過神,那種酥麻直竄腦海。


    待皎月從雲間冒出頭,如練的月光鋪灑下來,她鬼使神差打開信封,攤開裏頭的紙。


    素色的信紙中書著白紙黑字,端正小楷密密麻麻的占據整個紙麵,從頭掃到尾,將內裏的意思了解個通透,霎時將她從綺麗中拉了迴來,後背陡然生出片汗毛冷汗。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看著那有些漸去的身影,前所未有的動容了。


    她沒想到對方會有如此決心,甚至將以後的官途全權交給自己,為的隻是自己心安。


    信中將他自己所有的汙點都陳訴在上頭--把對自己的喜歡貶進塵埃,貶得無比難看,聲名懼損。倘如自己答應,這封信就會是她最大的把柄,不怕對方變心。


    若是負心,隻要將此信交給官府,足夠他身敗名裂。大晉朝為官最講究的就是清正,而這封信就足以將他所有的清正擊潰。畢竟是他先起歹念,信手陳書,無從抵賴。


    若是自己不答應,這會將她從陶家幹幹淨淨的摘出來。無論進還是退,他都考慮在內。並沒有強迫,抉擇如他所言,全在自己,正是如此,才更加讓人躊躇。


    那一刻,林雲芝不得不承認,她心中的那點戒備恐懼,委實消減無蹤。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她自己給自己上了枷鎖。她想著要是在後世,沒得那份綱常約束,他們那還有這些彎彎繞繞。


    前途朗朗的大舉人,不出意外也會是大晉朝的權臣,他都敢不顧一切,自己又何必畫地為牢。如他所言,所有一切由他扛著。


    眼角不知覺間濕潤一片。風抖著信紙嘩啦啦作響,如同她起伏的心緒。


    自己一直藏著的喜歡,如同破土而出的野草,頃刻便布滿一望無際的原野。


    作者有話要說:親了,想明白了,離dol不遠了。


    第80章 、解決


    陶李兩家雖說順順當當結了親家, 但李全一日沒分家,日子就不能算真安穩。等兩人和和美美迴門後, 林雲芝朝他們說起自己支的法子。這法子一環扣著一環,連深明自己父親德行的李全也跟著點頭。


    “可行”


    李氏在旁,跟著聽了首尾,不得不由衷感歎林氏的手段,高興當初自己沒給對方使絆子,否則林氏若有心對付自己,光說此次對李淮這密不透風的算計, 就足以讓自己一步一步順著她的想法,踏進早早設好的陷阱。最後,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林雲芝見大夥都沒有意見,先是鬆了口氣,緩緩道:“此次牽扯的東西太多,且一處都不容有錯。所以, 你們之間定不能露出馬腳,尤其是小姑”


    她語氣微微頓住,告誡道:“李全的皮肉傷必不可少, 這也是分家的倚仗, 到時候你萬不能因疼惜而自亂陣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男主的炮灰寡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角木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角木蛟並收藏穿成男主的炮灰寡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