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零年的高考,北崗四中仍居全市四十多所一般高中之首,超過部分重點高中。隨著教學質量的不斷提高,到北崗四中上學的學生越來越多,可到北崗四中讀書的貧困家庭的學生也越來越多。一九七八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國家邁開了改革開放的步伐,經濟體製的改革首先從農村取得突破性進展,創造了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為基礎的農村經濟體製。他充分調動了廣大農民的生產積極性,有力地促進了農村生產力的發展,使全國廣大農村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農業發展,農民增收,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可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後,農村的三提五統等涉農收費項目越來越多,標準越來越高。上到市裏縣裏,下到村裏組裏,從上到下,層層加碼,雁過拔毛。吃喝風盛行,小小的一個村一年招待費就有十幾萬甚至幾十萬。黨政機構臃腫,工作效率低,人浮於事,吃皇糧的人數不斷增加。這些人吃的是老百姓的,喝的是老百姓的,用的是老百姓的。人平三十多人養活一個吃皇糧的,積重難返。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期,農民不堪重負,開始從農村向城市轉移,造成了一個時期的土地拋荒,農民工盲流現象。許多老百姓的子女讀不起書,許多老百姓的子女成為留守孩子。北崗四中是一個標準的農村高中,學生全是農村的孩子,並且當地農民主要是依靠土地為生,沒錢讀書的學生很多。

    於誌堅是個校長,不是個鎮長,也不是個村長,可他非常清楚農民有多窮。按上級政策,當時高中新生的錄取分指令性計劃、調節性計劃和擇校生計劃。所以,根據分數的不同,收費標準也不同。二零零零年秋,高一新生入學報道時,紅橋鎮農民楊道修領著自己孩子到會計室交費,會計清點現金遇到這樣一個麻煩,一部分錢不能用驗鈔機,隻能用手一張一張地清點。因為這錢有十元的,有五元的,有一元的,還有五角,貳角和壹角的。會計說:

    “怎麽這麽多零錢呀?”

    “會計呀,誰想這樣啊,家裏除了耕牛,其他能變賣的東西都賣了,才湊夠這點學費。人窮了,借錢都難啊!”

    老人皺著眉頭,一臉的憂愁。這年代了,大人孩子都穿得破破爛爛的。

    即將開學的一天中午,正在忙於開學工作的於誌堅,吃完飯就要到辦公室去,走到離辦公室不遠處,他發現辦公室門前有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胳膊上還戴著個黑色孝布。當他走到這兩個人的跟前時,他們一下子跪在地上就哭了起來。中年婦女哭著說:

    “校長大人,請你行行好,照顧我們一下,讓我女兒能夠上學。她父親剛剛去世,為了能讓兩個孩子上學,他爹沒日沒夜地幹,有病都顧不上治,等嚴重了,去醫院治療已經晚了,結果錢花光了病也沒治好。臨死前,他爹反複交代,‘一定要讓孩子們上學呀,不能讓她們去種地,種地是掙不到錢的,這費那稅的太多了。’求求校長了!”

    於誌堅讓他們二人起來,他們就是長跪不起,於誌堅說:

    “你們起來,孩子上學的事我來解決。”

    於是母女倆才慢慢站起來。

    學生一日三餐都有領導和教師值班,稍微留心一點就可以發現,早晨和晚上有不少學生尤其是女生隻買一個饅頭吃,不喝湯,也不吃菜;有的可能到寢室裏吃自己帶的大頭菜。高三美術班有一個學生叫葉永生,他美術專業課成績很好,尤其是雕塑。他的雕塑作品,老師和同學們看了都讚不絕口,一般人都看不出來是學生作品,有一定的功底。但他家裏窮得幾乎沒錢供他上學,可是他仍然堅持學下去。實在沒錢了,就找同學借,借了還不上,時間一長,沒人再借給他了,就今天找這個同學幫他買一碗飯,明天找那個同學幫他買一個饅頭,很多時候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一次,學校一個老師家裏辦喜事,親戚朋友都要來送禮,喝喜酒。葉永生為了能吃上一頓飽飯,也去坐在人家酒席上好好地吃了一頓飯。他怕露出破綻,狼吞虎咽地吃完就很快走了。主人問客人:

    “剛走那人是誰呀,我怎麽不認識呢?”

    “我們把他當著也是你們的客人呢,哪知你主人家也不認識。我們更不認識了。”客人說。

    “我把他當著是跟你們哪個客人一起來的呢。”主人說。

    人們都哄堂大笑。

    人們覺得好笑,可葉永生是不是覺得占了便宜呢?他實際上是非常難受的,人不到萬不得已誰會去這樣做。他並不是單純的為了偷吃這頓飯,若隻是為了能吃上飯,他一個四肢健全的人完全可以自己出去打工掙錢來養活自己。他為實現自己人生的遠大目標,隻有受辱受委屈,至於人們的恥笑和議論他已經麻木了。

    一天,高崗鎮農民史克建,個頭不大,一米六不到,小鼻子小眼兒小方臉兒,背著一袋饅頭又來到了學校,他是高崗鎮有名的貧困戶。他有三個孩子,妻子常年有病已失去了勞動能力,一家人靠他一個人勞動,也就直會種地。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來給孩子送饅頭,這樣一年下來可以省不少生活費。他和於誌堅成老熟人了,每次來了之後,總還要找於誌堅交談交談,說上幾句話兒。他性格開朗,有說有笑,看不到發愁的樣子。於誌堅心裏想:他真能行,夠堅強了。人那,也應該這樣,就是每天坐在那兒哭誰又能幫他解決這困難呢?既是有人幫助,也隻能解決一時,解決不了一輩子,日子還得靠自己一天一天地過。

    二零零一年春季開學,一個中年婦女拄著拐杖一拐一瘸地出現在校園裏,這已經是好幾次了。她丈夫去世了,她也因車禍失去了一條腿。她有兩個女兒,老大已在這裏讀高中,從她女兒高一新生入學起,她就一個人拄著拐杖艱難地找到於誌堅要求照顧她們母女,能讓女兒上學讀書。一連三個學期了,每逢開學,她就一拐一瘸地來到學校找到於誌堅,為的就是能夠讓於誌堅寫個減免女兒學費的批條。於誌堅看她太不容易了,太可憐了,就說:

    “你以後不要來了,你的情況我記憶太深刻了,我給你寫個照顧到你女兒畢業的批條,以後開學時,就讓你女兒拿著這個批條來報到就是了。”

    這婦女就用她那一條腿一下子脆在地上並含著淚水說:“謝謝,謝謝!”什麽話也不再說了。於誌堅想象得到她內心是多麽感激但她也隻能這樣來表達,老百姓的語言也是這麽淳樸簡單。不像當官的走後門,實際上就是憑他的權勢和地位;但語言複雜,花言巧語裏帶著虛偽。

    於誌堅辦公室裏還站著一排學生和家長,有的拿著民政部門出據的證明;有的拿著政府發給的貧困證;有的拿的是殘廢證等。他一個一個地問其原因。

    甲學生要說還沒有說出聲就哭起來了,哭著說著:“我父親去世了,隻有我母親一個人幹活養活我們全家,母親說讓我來找找看,學校能照顧了就讓我讀,不行的話就讓我迴去幹活,反正家裏也缺勞力;可我還是想上學呀!”

    乙學生說:“我母親殘廢了,不能勞動,就靠我父親一個人勞動,現在還欠隊裏提留款大幾千元,生產隊幹部還在逼著交提留款,家裏實在沒有錢。”

    丙學生說:“我們家姐弟三個都在上學,父母就隻會種地,每年掙不到多少錢,一下子付不起我們三個的學費。”

    有單親家庭的,有父母殘廢的,有多子女上學的,還有爹死了,媽改嫁了,跟著爺爺長大的。

    於誌堅自己也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他經曆過讀書的艱難,深知農民子女尤其是貧困家庭子女上學有多難,當他們麵臨失學的時候是多麽的痛苦。作為一校之長,有義務有責任扶持他們。他決定就貧困生讀書難問題召開一個領導班子專題會,研究一個具體的解決辦法,形成製度,把它當成一個政治任務來完成。

    於誌堅利用晚上的時間,召開了領導班子專題會議,專門為解決貧困生入學難、完成學業難問題進行討論。於誌堅首先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他說:

    “我們學校有不少貧困生,他們成績都很優秀,當他們麵臨失學的時候,你要是資助一下,拉他一把,他就會順利地完成學業,有可能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你要是棄之不管,他就會過早地流向社會,造成人才的浪費。做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我們有責任來管管這些孩子們。”

    付書記羅鋒說:“我們都是從農村出來的,都是農民的子女,忘記了農村,忘記了農民就意味著背叛,我們應該對農村的貧困家庭子女適當照顧,尤其是那些優秀的孩子們,失學太可惜了。”

    工會主席楊全亮說:“真正的貧困生確實要管一管,從他們身上顯現出一些生活實例看到後讓人痛心啊!我看到一個女孩子,早晨和晚上都是吃饅頭喝開水,一個學期就是那一套外衣,同學們說她衣服髒了都是晚上洗一洗第二天早上再穿上。”

    “真正的貧困生應該管,但要有一個界定的辦法,不能亂竽充數;因為我們學校本身也很困難。”付校長劉鬆誌強調說。

    經過討論醞釀,最後決定,學校對貧困生通過走訪、查證、核實、建檔、登記造冊,根據家庭狀況的不同,實行不同程度的減免學費。特困生除免學費外,每月發給一定數額的生活補助費。

    也就在這個時間,於誌堅村子的東河兩岸一些土地好多農民都不要了,跑出去打工去了,荒在那裏。誰願意出錢交農村三提五統稅費款,誰就可以要。這對趙金德來講又是一次機遇。他把這些地都要了下來,就用機械開挖成堰塘,繼續擴大養魚麵積。這時,他的兒子已從農業院校養殖專業畢業兩年了,正是充分發揮專業特長的時候。他們的養殖場又經過擴大已形成規模效應,大見成效。趙金德隨著兒子的大學養殖專業畢業和這次水產養殖麵積的擴大,可以說是如虎添翼。他也和於誌堅一樣,不斷地向著更高的目標邁進。

    就在二零零一年春季開學不久,連續陰雨天氣,長久失修的學生食堂,外麵大下,屋裏小下。隨著學生人數的增多,晴天還過得去,下雨天學生吃飯都很艱難,一到吃飯時間,走廊裏、教室裏、寢室裏到處都是吃飯的學生,他們的頭發、衣服淋得濕漉漉的。這種局麵領導和教職工誰都看得清清楚楚,可誰都知道學校的情況,一個農村高中基礎條件那麽差,財政一分錢的撥款也沒有,全靠自力更生,要辦一件大事有多難。能去埋怨誰呢?實際情況擺在人們的麵前,沒有哪一件大事不是逼著當家人要去思考,去決策。自從於誌堅成為這個學校的當家人那天起,就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他在想:學校要持續發展,這種局麵必須改觀,教代會製訂的發展目標也提出要繼續改善辦學條件。都啥年代了,一個高中學校還是這樣的食堂,學生還受這麽大委屈。他決定召開領導班子會,研究確定籌建學生食堂。

    一天,於誌堅正在縣發展計劃局報批計劃,付校長王長運打來電話說:“高三年級一個學生叫孫蘭香,突然暈倒休克了,送到鎮醫院,醫生診斷後說病情較重,要住院觀察治療,她父母都外出打工去了,也沒有其他親屬來管,你看怎麽辦?”

    “她父母那裏有沒有電話可以聯係?”於誌堅著急地問。

    “我們問過了,他們出去時沒有電話,現在有沒有她也不知道,無法聯係。”王長運無奈地說。

    “那就按醫生說的辦,錢暫時由學校墊付。”於誌堅果斷地說。

    就在這次事情之後不久,一天晚上,高二(2)班兩個學生溫英和黃素娟在操場上散步,溫英對黃素娟說:

    “我父母都在外麵打工,我也想去打工。我最近看到一個廣告,市內一個食品廠在招女工。”

    黃素娟勸她說:“你不能這樣,你父母出去打工掙錢不就是為你讀書嗎?”

    “讀什麽書啊,連家都沒有了。”

    在溫英產生這個念頭之後,沒過幾天,她突然不在班上了,班主任發現後,問班上的同學:

    “你們誰知道溫英到哪裏去了?”

    同學們都說不知道。

    黃素娟說:“老師,她前些天跟我說過她想去打工,還說我們市內一個食品廠在招女工什麽的。”

    可黃素娟沒說她父母外出打工的事,班主任也不知道她父母外出打工。於是就找到她家裏,結果家裏沒人,就問鄰居。鄰居說:

    “她父母都出去打工去了,這兩天也沒見這孩子迴來呀。”

    班主任迴來後,等了兩天,還是不見溫英迴班上,就把這事情告訴了分管安全的劉鬆誌,劉鬆誌覺得學生父母不在家,一旦出了事,學生父母追究起來問題就大了,就把情況反映給了於誌堅,於誌堅馬上做出決定,跟劉鬆誌說:

    “要安排人去找,把範圍首先鎖定在市內食品廠,先到電視台及報社問一下最近哪個食品廠做過招工廣告,範圍就更小一些。”

    劉鬆誌就安排了班主任和一個治安人員,按照於誌堅的指示到市內開始尋找學生溫英。他們首先找到了市電視台廣告部,裏麵的人員說最近沒有食品廠招工廣告。接著又找到市報社廣告科,最近也沒有食品廠做廣告的。這就麻煩了,他們就對準市內的食品廠由大到小一個廠一個廠地去找,最後在一個叫美味食品廠裏打聽到了一點線索,班主任首先問了門衛人員:

    “師傅,你們最近招工了嗎?”

    “沒有大量招,但陸續有人來,前兩天好象還來了一個女孩兒。”

    “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你們進去問一下勞資科。”師傅對人挺熱情。

    他們二人找到廠裏勞資科一問,勞資科的負責人說:

    “是有一個叫溫英的,你們找她幹啥?”

    班主任說:“我們是北崗四中的老師,她在我們學校上學,這孩子父母都不在家,她是私自從學校出來的,一旦父母不同意她退學或出了什麽問題,學校是要負責任的。”

    勞資科負責人覺得學校做得是正確的,就安排人把溫英從車間裏喊了過來。班主任給溫英做了細仔的思想工作,但她還是有點不想走,班主任最後說:

    “溫英,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就得先迴去,等你父母迴來了,再做決定也不晚,你這樣做,學校是要承擔責任的。”

    在班主任的勸說下,溫英同意了,跟他們二人一起迴到了學校。

    留守子女,因父母都不在家,星期天或節假日期間,既不受家庭的約束,也不受學校的約束,很容易到網吧上網,一些學生上網玩起了網戀。“五•一”放假前夕,高二年級一個女生叫黃娜,一早晨打車跑到一百多公裏以外的一個城市,到了之後迷失了方向,她一個人,沒出過門,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非常害怕,一會兒大腦一片空白,站那裏哭起來了。民警發現後問她:

    “你是怎麽了?”

    她隻哭不說。

    “你家在哪裏?”民警又問。

    “是北崗縣高崗鎮東坡村。”

    “你父母叫什麽名字?”

    “我父母都不在家,打工去了。”

    “你在上學嗎?”

    “我在北崗四中讀書。”

    “你在讀書跑這裏幹啥?”

    她就是不說幹什麽。

    “你說呀,你說了我們才能幫助你呀!”

    她吞吞吐吐地說:“來——找個——朋友,在——網上——認識的,結果——來後——也聯係不上。”

    民警這才知道,她是搞網戀,又跟她說:“你這很危險,上學怎麽能幹這樣的事呢?趕快迴學校去!”

    民警通過查號台查到了北崗縣四中的電話,跟學校辦公室取得了聯係,並告知了領人的具體地點。學校辦公室人員直接報告了於誌堅,他馬上讓劉鬆誌安排人把黃娜接迴學校。

    麵對留守孩子出現的這樣和那樣的問題,於誌堅又不得不去思考如何應對這新時期出現的新問題。他在想:教學上要因材施教,管理上要因人而異,因時製宜。不同的對象要采取不同的管理方法,不同時期的具體情況要采取與之相適應的具體措施。他把劉鬆誌叫到他跟前說:

    “針對留守孩子出現的一些問題,你覺得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我覺得針對留守孩子這個群體,在統一管理的基礎上,要針對他們的具體情況,另外再製訂一個特殊的管理辦法。首先要摸清對象,登記造冊,建立檔案,諸如父母姓名、家庭住址、父母打工住址、父母聯係電話等,最起碼要搞清楚。”劉鬆誌說。

    “你說得非常正確,首先要把全校的留守孩子的基本情況搞清楚,這是必須要掌握的第一手資料。另外,就是如何加強管理。我認為,對這部分學生采取分包到人的辦法,每個領導和教師包一至二人,包完為止。做到每個留守孩子有人包,校內校外都要管,上學期間,放假期間都有人管。要有所包學生家長的聯係電話,經常能和家長取得聯係,能把所包學生的情況和家長勾通,做到力爭不出問題或把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於誌堅進一步補充道。

    他們二人醞釀好之後,又專門召開了一個領導班子會,在他們二人提出的管理辦法的基礎上,集思廣益,進一步完善,最後形成了一個北崗四中對留守孩子的管理辦法。從此,北崗四中的留守孩子從學習、生活、放假迴家等各方麵,都有人過問,有人關心,有人愛護,有人幫助。他們不再感到孤獨和無助,也同樣享受著父母般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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