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如果愛我,請放手。可也正是因為愛她,所以放不了手。

    餘牧不同意離婚,隻說,試試分開住。

    這一晚,累了的蘇好,在臥室裏麵睡著了,餘牧一個人坐到客廳裏,伴著夜色,抽了三根煙,每次都是燃盡後才按滅,房間裏彌漫著煙熏的味道。猩紅的煙頭,在暗夜裏就像個不安的少年,被黑夜侵蝕著,又怕陽光的到來。

    餘牧在夜裏幹坐了一小時後,起身幫蘇好整理需要帶的衣物。康泰克,板藍根,頭孢,阿司匹林,痛經貼,邦迪,遮陽傘,充電器,內衣褲……一一整理好後,再準備添些茶葉時,翻到了兩人結婚時的婚紗照。餘牧注視了很久,從中間抽出了一張看起來最幸福的照片,也一同塞進了蘇好的行李箱。

    收拾了將近一個小時,已經淩晨兩點,餘牧小心翼翼的走進臥室,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著蘇好柔和的睡臉許久,又給她提了提被子後,終於躺下和衣而睡。

    翌日。

    電影頻道正在播放卓別林的默片。一根拐杖,一撮胡子,一頂禮帽,一雙長皮靴。沒有錢的卓別林,遇到了流□,兩個人在商場裏偷吃偷玩。之後他給流□安排了舒適高檔的床睡。他自己卻在下樓時滑稽地被人抓到。

    無聲電影,卻有著跳躍活潑的背景音樂。

    可歡快的音樂節奏沒有感染室內的兩個人。

    蘇好坐在他們曾逛了大半個萊安市、買來的布藝沙發上,看著沉默的餘牧替她最後檢查行李。

    “這件衣服不要幫我拿了。”蘇好看到餘牧手下壓著的一件桔色的短衫,說道。

    餘牧垂頭看了看,忽然記起“貝愛”在這裏時穿過這件衣服。

    所以這就是她搬出去,而不是他搬出去的原因吧。

    這裏有她討厭的“貝愛”的氣味。

    地上擺著三個行李箱。看著近期用到的差不多都備齊了,餘牧打開藥箱翻著裏麵的藥盒,溫笑著叮囑她:“你和爸一樣都有胃病,以後自己多注意一些。這幾盒藥的作用不同,你記一下,要是胃寒,就吃這一盒,溫胃舒膠囊。你有時候胃脹、反酸水,就吃兩粒荊花胃康膠丸,記著最好在飯前吃。要是生氣的話,就……”

    “餘牧。”蘇好輕聲打斷他,張開手臂,“過來抱抱我。”

    兩個人的眼裏都有些紅血絲。蘇好委在餘牧的懷裏,一手環著他的腰,一手習慣性地扯著他的衣角,輕緩地唿吸著。

    蘇好說:“明天上午有峰會的新聞發布會,晚上有歡迎晚宴。連續進行三天吧?你多注意身體,有些你不需要親自參加的,就讓小島哥替著去。”

    “好。”

    “我可能迴爸那裏住,也可能出去一段時間。小島哥的秘書已經接手我的工作了,我不喜歡官場,我會再找找我喜歡的事做。”

    “好。”

    蘇好知道自己嘮叨的都不是餘牧想聽的,可又能如何,他想聽的那些話,她說不出口。

    兩個人在沙發上靠了很久,相對無言,才恍然發現,已經好久沒有聽過對方真正的笑聲了。

    電視上的酒桶被槍打出洞,有大量的酒水從洞孔噴出,卓別林就著那噴出的酒喝了幾大口。之後踩著輪滑,醉得東倒西歪,每次都險些摔倒。

    明明是惹人捧腹大笑的鏡頭,兩個人卻依舊沒有笑容。

    最後,餘牧送蘇好出門時,拉住她的手,將前一晚的婚戒放迴她的手裏。

    蘇好沒有拒絕。

    因為餘牧紅著眼睛說:“不要拒絕我,再給我一點點希望。”

    蘇好的嗓子像被堵住一樣,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

    是鳳凰鳥開車來接蘇好的。

    當跑車從餘牧麵前疾馳離開後,倒車鏡裏削瘦的人站在原地,距離逐漸拉遠,那人也逐漸越小,最後鏡中的人成了一個光點,最後消失。蘇好終於痛不可忍的淚流滿麵。

    車裏的鳳凰鳥被蘇好的眼淚,驚得慌了神,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抽出紙看都沒看就往蘇好臉上蹭,蹭得蘇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再蹭,就蹭到我眼珠子了。”蘇好接過鳳凰鳥手中的紙,邊擦著眼淚邊抽咽著說,“小鳥,姐是不是特沒用?”

    鳳凰鳥狂搖頭,“姐你都算厲害的了,沒吵沒鬧的,你知道我剛去國外時和交的第一個男朋友分手後,我是怎麽鬧得嗎?我在他麵前哭得昏天暗地的,還哭暈過去過,更跑到他宿舍裏跟他舍友哭吼,我英文水平都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後來呢?”

    鳳凰島眼睛忽然來了神采,眼睛睜得老大,邊說:“後來我叔知道了,飛到國外,把我好頓臭罵。然後和我一起把那男的的照片印到安全&套、壯&陽藥的傳單上,拿著釘槍在街頭走挨個柱子上釘!釘一個爽一下!釘完就好了。”

    “……”

    蘇好那一瞬間湧出的傷痛變得淡了些。擦著眼眶泛紅的眼睛低聲道:“我知道離婚真沒什麽,全中國那麽多離婚女人也過得好好的,何況我還沒離婚。可我現在就是難受……”

    蘇好是個驕傲自信的女人,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都是被人羨慕的對象。可現在,婚姻遭背叛,事業無法繼續。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雲淡風輕,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尤其她從小到大就沒有受過苦,沒有過這樣讓人痛徹心扉的經曆,對她來說最難過的事就是父母雙亡。現在,又多了一件。

    曾經以為一輩子的事,實際上卻抵不過三年。

    蘇好想迴高玄那好好休息一下,鳳凰鳥卻開著跑車上了高速。

    頭一扭,發一甩,高聲道:“蘇蘇姐,你雖然還沒離婚,但也算是單身,各不幹涉了吧?走——去布洛維,我帶你去瀟灑瀟灑!哦吼——”

    蘇好知道鳳凰鳥是想讓她散散心,也就隨她去了。

    **

    但終究,兩人也沒有多瀟灑。

    到了桐城的前兩天,上午時,兩人在布洛維健身,打打網球,做做瑜伽。下午時,大多數在逛桐城的古街。

    桐城有一段非常有名的古城街道,雖比不上北京橫店,但也是古代諸侯封邑時住過的都城,多少有點看頭。再加上被後來人修修建建,夏天時也成了個避暑的好地方。

    隻是鳳凰鳥正當年輕精力足,憋不住悶,終於在蘇好舒適安逸的在小庭院裏麵小憩時,偷跑迴布洛維玩了。

    等蘇好醒時,看到手機上有五個未接來電,差不多一個小時一次,居然是來自於程兮的。蘇好楞了一會兒神,沒迴。

    之後才想起來,前兩天從鳳淞家出來後,就和餘牧迴家了,都沒告訴高玄,連忙給高玄撥了個電話。通知老人家一聲,她在散心,不要擔心。哪想老人家壓根沒擔心,隻說道“別跟著鳳凰鳥玩瘋了”。

    蘇好又撥了鳳凰鳥的電話,接通後,她那邊亂哄哄的。

    鳳凰鳥正在那邊高喊,“蘇蘇姐,打來的正好,救命啊。我再被這幫孫子灌酒,我就得進醫院了!”

    二十分鍾後,蘇好走進了布洛維地下一層酒吧。

    燈紅酒綠,氣氛熱辣。稍微巡視一周,就看到顯眼的鳳凰鳥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正吆五喝六。但也是單純的玩叫,沒有過火的事。鳳凰鳥

    也並無多少醉態。

    蘇好站在一邊沒說話,向服務生要了杯龍舌蘭,就靜靜地看著瘋玩的鳳凰鳥。直到鳳凰鳥感覺周圍氣氛不對時,抬頭看到了她蘇蘇姐。

    訕笑的走了過來。

    “說說。”蘇好淡道,這姑娘居然敢騙自己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鳳凰鳥忽然正了色,特真誠地道:“蘇蘇姐,你才二十七歲,還有很多路要走,你不應該一直沉浸在過去。你應該試著走出來,比如現在,開心的玩一次吧?”

    龍舌蘭為基酒的雞尾酒,鮮紅如血,蘇好垂眼盯著那血色酒杯。

    在昏暗的燈光下,鳳凰鳥好似看到蘇好眼裏映射出的火焰,隨時會爆發般。鳳凰鳥敏銳的覺察到這個話題不能再繼續,卻看到蘇好緩緩抬起頭,對她輕輕一笑,仿若暗夜裏綻放的玫瑰,美得令人窒息。

    蘇好問:“你是說,今晚放縱一次?”

    鳳凰鳥忽然一驚:“不是!放縱和放鬆可不一樣!叔知道會殺了我的!”

    蘇好搖頭,兩手指掐著杯腳,再飲一口酒,淡道:“不陪?那我叫程兮來。”

    鳳凰鳥本想勸蘇好,但無從下手。蘇好是個想法通透的人,至今都沒有人可以反駁蘇好,即使努力反駁,最終都會被蘇好反唇相譏壓製住。蘇好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麽,今晚她一準瘋定了。

    這一晚,兩個人喝了很多酒。連喝了五個小時。喝了吐,吐了繼續喝。迷迷糊糊地也說了很多話。卻全然是和身邊的陌生男人。

    可能陌生男人都是俱樂部裏的服務生,倒是規矩,並沒有像外麵酒吧裏的男人亂摸亂碰。所以,蘇好所說的放縱終究是個玩笑話。

    宿醉之後,就是難熬的頭痛。

    蘇好半睡半醒時,頭痛地跟要裂開了一樣。迷迷糊糊地拍拍床邊,卻沒拍到鳳凰鳥的身體,一個機靈就徹底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下巴卻險些掉了下來,對麵沙發上衣冠楚楚的貝亦銘,正低頭玩著手機。

    蘇好驚訝地問:“你怎麽在這?小鳥呢?”

    “在隔壁,”貝亦銘將手中的白色手機扔給她,“自己看,是你昨晚給我打電話讓我來的。”

    蘇好翻看著通話記錄,不可置信,她怎麽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重重的拍了拍腦袋,更發暈地痛了。她忽然記起這幾天的峰會,問他:“這兩天不是有峰會,你出席了嗎?”

    或許是喝了酒的原因,蘇好的眼神不再那麽清澈如水了,嫣紅的臉頰酒態久久不散,漂亮的眼睛,就像道沒有任何防護層般,映在貝亦銘眼裏,徒增的是深不見底的迷人。

    “峰會很成功。”貝亦銘淡道。

    蘇好遲鈍地“哦”了一聲,突然整個人炸毛了,指著貝亦銘狂罵:“你混蛋!早就知道我不是貝愛你還跟我裝!看我在你麵前跟個猴似的,看我被玩弄於你的股掌,是不是特有意思,特有成就感?啊?!”

    說完,就覺著腦袋“嗡”地一聲,似乎是自己高音調的聲音把自己的腦袋給震到了,捂著頭“哎喲”一聲,就又倒在了床上。

    貝亦銘好笑地看著她,將一邊早準備好的醒酒茶遞給她,“有帳慢慢算,急什麽?先喝了它。”

    蘇好捂著腦袋,“不喝。”

    蘇好現在多半是惱羞成怒,之前她問過貝亦銘很多次他是不是喜歡“蘇好”來著,甚至還裝醉的問他,想是他全部都看在眼裏。現在麵對麵的這麽待著,蘇好就惱地想挖個坑鑽進去。

    貝亦銘又忽然走過去將她拉了起來,把她錮在了懷裏,端起醒酒茶,放在她嘴邊,“喝。”

    蘇好清晰地感受到後背貼著的,是一個有著熾熱溫度的胸膛,剛才有看到他隻穿了薄薄地一件v領灰色t恤,蘇好的腦袋突地就被炸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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