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張德說的是四州之地外加流求諸島,而不是五州呢?


    實際上,拋開長孫無忌盯上的揚子江入口一堆肥肉,江南東道剩下的並非純粹就是邊角料。


    比如說福州、漳州、泉州,並不比衢州、湖州要差,每年做轉口貿易,就算賺得沒有杭州、明州多,卻也沒有到天差地別的地步。


    隻是因為地理太過割裂,長孫無忌一把年紀,也懶得翻山越嶺漂洋過海。再者真正的核心,從來隻有蘇杭,其餘都是添頭。


    而拋開長孫無忌想要的“地盤”,還剩下五州,汀州、建州、福州、泉州、漳州,除泉州之外,賀蘭慶想要跟其他諸州共進退是沒問題的。


    唯獨泉州刺史薛士通,是皇家忠犬,其性質跟李思摩類似,隻是層級上差了點意思。但皇家忠犬就是皇家忠犬,沒那麽容易擺平。


    薛士通此人很有水平,杜伏威入京之後,輔公佑很快就造反,這貨三下五除二,就把輔公佑的大將西門君儀給幹了。完事兒之後,自然就因功封賞,得了臨汾侯的爵位。這樣一來,薛士通安安心心地給李唐江山賣命,也沒什麽好說的。


    所以從薛士通的角度來看,長孫無忌和賀蘭慶,都他娘的是亂臣賊子。


    當年老張讓人開發流求,這貨還曾經想要再來立功,以清繳海賊的名義,想要黑吃黑流求莊園。


    被老張教做人之後,便認清了現實。


    老張也沒有用暴力手段反推過去,而是讓泉州半年之內,一條貨船都沒有入港。


    不是沒有頭鐵的東南豪強不信邪,或是大張旗鼓,或是偷偷摸摸,帶著貨船靠岸晉江,不但能贏得泉州刺史的“友誼”,還能吃獨食。


    老張沒有用暴力手段反推泉州刺史,不代表他對這些頭鐵豪強也會手軟。


    將七八家東南豪強洗劫一空之後,泉州內外震動,這才明白什麽叫做頭鐵。


    賀蘭慶在福州坐穩位子,就是期間拍馬屁拍得精準,將福州古田縣的一家豪強,全家打包判了個流放交州。


    這是福州境內除造反之外,最大的一個案子,整個豪強家族,總計超過三千丁口,連根拔起。


    薛士通很快認慫,一邊上奏朝廷請辭泉州刺史一職,一邊讓家人返迴義興老家,求湖州徐氏幫忙做說客。


    沒錯,薛士通這個頭鐵老漢,他跟徐孝德是老鄉。


    老張整他的原因也就這麽簡單,你一個義興人,也算是半個鄉黨,別人沒有逼數,你也沒有逼數?


    即便看在徐氏求情的份上,老張抬了抬手,算是暫時放了薛士通一馬,但不代表老張就會讓他痛快。


    賀蘭慶想要上位,時逢長孫無忌籌劃吃頓大餐,老張也就順水推舟。順水推舟之餘,老張也順手坑一把薛士通。


    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獨獨少了泉州,可想而知泉州的地位會尷尬到何等地步。當泉州地方豪強以及空降過來的官僚們,找到了這一切的根源時候,所有的怒火,都隻會傾瀉到薛士通身上。


    殺雞儆猴沒什麽意思,因為每年總歸會誕生許多頭鐵老漢,還會誕生許多頭鐵小哥。直接動手殺了薛士通的效果,影響力持續個三五年就了不得了。


    不管薛士通是皇家忠犬還是朝廷忠臣,治下各個階層都被他一個人帶著坑,在貞觀朝這個微妙的時代之中,他要是不自殺,整個薛氏都無以自處。


    所以當張德告訴賀蘭慶,會上奏朝廷,讓他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的時候,賀蘭慶瞬間就汗水滲了出來。


    既是高興,也是恐懼。


    賀蘭慶在張德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清晰地感受到,這個江東最大的“地頭蛇”,就是要不費一兵一卒甚至一個銅錢,然後逼死一州刺史。


    國朝侯爵、東南良臣……又如何?


    這種歹毒到極點的手段,讓賀蘭慶情不自禁兩條腿都在哆嗦,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與虎謀皮”的感覺。


    隻是餘光看到長孫無忌卻一臉的淡定,仿佛根本沒聽懂張德在說什麽。


    而長孫無忌又怎麽可能不知道江東有幾個州縣?會聽不懂四州和五州的區別?


    隻不過這就是頂級權貴的基本操作罷了,別說長孫無忌,房謀杜斷這等名臣,誰還沒反手拍死一兩隻臭蟲?哪怕這隻臭蟲是皇帝欽定的皇家寵物,讓你去死,你就不能活!


    “下、下、下……下官多謝張公提攜之恩!”


    “謝就不必了,好好做事。”


    “必不負張公囑咐!”


    “嗬……”


    老張吐了口氣,笑得意味深長。


    毫無疑問,賀蘭慶很聰明,知道他張某人想要震懾一下東南豪強。


    久不在江湖上動手,類似薛士通這種頗有才能的皇家忠犬,就有點躍躍欲試,想要試探。


    老張根本沒有你來我往消磨時間的念頭,順手鎮殺,這種雷霆一擊的效果,才會影響深遠。


    至於說良心良知或是憐憫之類的空話,到了張德、長孫無忌甚至是程處弼、李奉誡等等的地位、影響力,一應道德上的琢磨,都是在圍繞自己的本心塗塗抹抹。


    在遼州、徐州兩大集團還在關起門來嘶吼爭吵的時候,賀蘭慶已經神色凝重地離開了蘇州,準備登船返迴福州。


    一路上,賀蘭慶不複當初北上時候的意氣風發,整個人顯得極為壓抑,哪怕天氣依舊炎熱,可是內心一股總也抹不去的涼意,時時提醒著他。


    “萬幸,萬幸啊……”


    路上,賀蘭慶如此感慨著,他的伴當親隨有些奇怪,便問道:“郎君,這是慶幸著甚麽?怎地一副虎口脫險的模樣?”


    伴當給他正倒著茶水,接過茶杯之後,賀蘭慶才道:“你說的很對,的確是虎口脫險啊。”


    “啊?!”


    瞪圓了眼睛,伴當還奇怪,虎丘山中應該沒有老虎了吧,這“虎口脫險”從何說起?


    賀蘭慶不置可否,此刻他是真的心有餘悸,幸虧有兄弟跟應國公武士彠有點交情,如若不然,對張德他也沒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這世上,哪有甚麽散財童子。


    賀蘭慶內心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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