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之章勁鬆這類高起點幹部家庭,普通百姓人家也想謀求境遇的改變。大哥所在的軋花廠效益不斷下滑,也在搞減員增效,好在他是廠裏的決策層,下崗人員名單在手上定,反而有擔心下崗的職工來走關係。大嫂花五千元公關費如願到紡工商場做營業員,再不用整天低頭踩縫紉、加夜班。


    見大嫂調成工作二哥被壓得緊,也花了幾千塊將二嫂調到了縣金屬公司,兩個嫂子都到新單位工作。


    有單位的人在搞下崗沒工資拿,父親退休了反而吃香,袁鴻華情願花高工資聘請,因為他知道父親管理工地有經驗豐富,兼又知根知底,凡事交給父親做放心。拿雙份工資的父親成就感強,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黃海大曲也會多斟一盅。父親對黃海大曲的評價是:外包裝越來越漂亮,價格在翻著筋鬥往上漲,但口感卻越來越假,常邊飲邊說,再這樣下去酒廠非倒不可。


    偶爾喝多了酒,父親便能想起徐二明來,感慨這年頭假、大、空、惡的人當道,將壞事做盡反而名利雙收。


    以前從父親口中知道,徐二明在東北的工地與他繼女生下小孩後,以顧善良做晃子維持關係。可後來又生出天大的事來,正當那邊工程要結束時,在那做會計並冒充徐二明女婿的顧善良突然一夜暴斃,傳出的死因是吃了被老鼠撒過尿的食物,等死者父母得到消息趕到事發地時,屍體早已被徐二明安排火化,可憐的死者父母得了點賠償就可憐巴巴迴鄉下去了。


    等大家迴過神來找顧善良經手的帳,卻連一張紙片都找不到,幾十個人的施工隊伍開到東北幹了幾年,連同公司裏墊付的資金大多沒了蹤影,工人們隻管到公司裏要應得的工資,並沒有人關心顧善良的死因和工地的賬務。徐二明在公司裏上下打點,結果,公司的決定是將徐二明開除,並用公家的錢補償工人的部分損失來平息事端。


    據傳顧善良是被徐二明用藥毒死,然後毀掉賬、吞掉錢,踢除上下打點的費用至少吞了壹佰萬,大家雖知道是徐二明做出這等該槍斃的惡事,卻苦於拿得出證據來,況又事不關己,結果竟將人命案不了了之。


    徐二明被開除不久,就開起了黃海鎮最大的賓館,鎮上人都知道在那裏找小姐安全,因而他家的生意特好,現在他已搖身為縣政協委員。


    黃海縣為了升格縣級市而擴充城鎮人口,新定的政策是農村戶口隻要花六千元就可以買兩個農轉非名額,並劃一塊宅基地給買戶口的人在黃海鎮裏砌房。本來這個消息與韓紅星無關,卻迴家來罵王書玲,罵她賤貨,為個已不值錢的戶口出賣身體。


    王書玲知道他是因為太在乎自己才放不下過去段屈辱,所以總由他嘮叨,不過最怕老公喝過酒迴來,有時會將拳頭往她身上去。


    行裏的領導班子還沒調整,城東儲蓄所的李主任又出事了。他常在賭場設局,騙他人錢財,贏到錢後不安分,在外麵租房包了個暗娼,常去嫖宿。哪曉得早有被他吃賭的仇家盯他,有天夜間,有仇家請聯防隊的人在暗娼的居住地蹲點守候,果然候得他去,等他進屋滅燈後,分兩撥人馬從前門和後窗迅速破入,將一對脫光的男女抓個現行,不給李主任半點做工作的時間,第二天一早將消息在d行散布。


    出了這種事,李主任辯稱是搞婚外情,不屬於犯罪行為,通過做工作從看押的地方放出來,但市行的處理決定是:就算你是婚外情,也為d行規矩所不容,況且此事的傳播已嚴重影響了d行的形象與聲譽,最終的處理決定是開除。


    出了李主任的事,市行迅速對行裏領導班子做出調整,吳行長調到鄰縣支行任一把手,掌行長撥正,周行長升為二把手,辦公室於主任提為副行長。


    於主任靠他哥哥在市委工作的關係三年跨了三大步,從副主任到主任再到副行長。不過他也言正名順,一是檔案裏有文憑,二是年輕。當然,能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人很多,但能脫穎而出的隻有他。


    市行人教科的王科長也就是以前的王行長親自來宣讀上級的任命書,之所以他肯親自來宣讀這個任命書,是因為掌行長是他一手培養的嫡係,趕走了吳行長,他再到黃海d行來時,能找到“我胡漢三又迴來了”的感覺。


    隨著新格局的形成,“湯缺德”又開始走時,很快頂了李主任的位,升為城東儲蓄所的主任。大家調侃他隻做到儲蓄所主任是因為功勞小,如果能動員老婆用名聲去咬吳行長,那至少有個分理處主任的官當。


    同時走時的還有朱書記,很快由儲蓄員又升為掌行長的專職司機。


    d行的大樓終於落成,行裏青年人多,掌行長定在青年節這天搬遷。經過這幾年的發展,全行已有十個駐城網點,四個鄉鎮網點,這兩年隻許招編外人員,進了許多青年女工,包括這批人在內全行已有一百八十多人。


    十幾層的高樓的確氣派,往電梯裏一站要去哪層就哪層,大樓裏房間數下來,每個員工分一間辦公室都坐不滿。房間多了配套設施就多,裝修費就高,顧總現在整天為錢的事犯愁:當初建樓時,差錢隻管從行裏的大帳上提取,這兩年各行全部將賬務上電腦,實現了辦公自動化,市、縣的賬務已聯網,年底報表的生成與利潤計提直接由市行處l縣行已沒了提取各類費用的權限,導致的結果是大樓工程結束了,可縣行沒辦法從大賬上提出資金與承建方結賬,成天有人跟在顧總屁股後麵要賬。好在欠的錢還隻有幾百萬的尾子,要賬的人還指望下次有工程做,因此沒人變下臉來要。


    行裏開始搞房改,就是將以前分給職工的福利房拿出來算賬,交了錢將職工居住著的福利房變成屬於個人所有的商品房,政策規定今後再不會有福利房分。這讓以前沒分到房的同事們急,特別是四大毒手之一、保衛股的“戴毒手”,他趕忙再找行長要房。


    “戴毒手”幾年前未能要到住房,卻鬧出過笑話。那年吳行長第一次分福利房時,預案裏沒將保衛股一位資格老的職工分進去,那位老同誌很氣憤,趁著上班時間挎著保衛金庫的手槍去行長室,坐吳行長對麵什麽話都不說,隻將那槍從肩頭卸下來擺到辦公桌上,然後氣唿唿地跟吳行長要房。吳行長看這架勢連忙勸慰,在正式分房時果然給他分了一套;等第二次分房時,“戴毒手”學人家經驗,也將槍往行長辦公桌上放,吳行長吃過上次的虧後已規定槍彈分管,知道他放桌上的是空槍沒子彈,不僅沒被嚇住,還氣得將桌子猛拍並勒令他滾出去,嚇得“戴毒手”拿起槍轉身就逃,成了一段笑話。


    不過“戴毒手”工齡不短,也的確有資格要房,因此在聽聞將來再不分房時,又來鬧著要房。


    見“戴毒手”鬧得緊,掌行長想到坐牢的胡主任當年分有一套福利房,也沒辦法讓他家房改,因此叫“戴毒手”有本事將胡主任家老婆、小孩趕走,那套房就歸他。


    等“戴毒手”到胡主任家去查看情況時,他老婆已下崗,連小孩都是靠胡主任八十歲老父親的退休工資養活,這種情況趕人家走就等於逼人家上絕路,就是行裏忍心這樣決定,“戴毒手”也不忍心這樣下手,因此隻好作罷。


    房改房算房價的方法很複雜,又要根據級別對照享受的麵積,又要根據夫妻雙方的工齡享受優惠,還根據房齡打折,七樣八樣地算下來,幹部改一套一百多平方的房隻要交幾千塊錢,韓紅星沒級別,老婆也沒有工齡,八十多平方的房要交近兩萬元。將數字向王書玲匯報,商量從哪裏籌錢交款,王書玲想了許久發話:


    “你隻要籌六千元,其他歸我想辦法。”


    “我哪拿出六千元?”韓紅星雖每月拿七、八百元工資,交完五百塊夥食費,剩下的錢還不夠應付人情以及和徐霞交往,現在物價飛漲,靠工資過日子的人能拿到的工資隻夠維持生活,根本餘不出錢來。


    “你不是說戶口不值錢,花六千元就能轉,聽口氣這筆錢是小錢,怎拿不出?”王書玲氣唿唿地問。原來她還想著被罵下賤的事,現在找到反擊的機會。


    “我是氣不過你陪人家睡才罵。”韓紅星隻好辯解。


    “當初你想替可兒轉戶口時怎肯認賬?你想分房、換工種時從地鋪的被窩裏讓出老婆怎肯認賬?現在倒氣不過了?”王書玲的意思是責任在對方。


    “不許再提過去事!”韓紅星最忌諱提這段經曆。


    “應該由我說這話,是你總將過去事提起,跟我過不去。”王書玲如實告訴韓紅星,她沒給錢鎮長白睡,從他那陸陸續續得了有十幾個金首飾,值三、四萬,到飾品店打聽過,將它們變現打八折,所以舍不得,現在要錢用,等得空時兩個人多跑幾家金店對比下價格將它們變現。


    韓紅星得知她到現在還有事情瞞著本想生氣,可急等著用錢隻好忍氣吞聲,疑問她用了什麽狐媚手段騙到這麽多首飾?


    說完錢的事,韓紅星又提起複婚,因為辦房產證得提供結婚證才行,總不能將離婚的事讓行裏知道。王書玲一直不肯複婚,因為韓紅星偶爾還會為以前的事挑出話題來吵架,吵得急了用已離婚就足夠應付,現在見必須要複婚,先讓他央求個夠,然後叫寫下保證書,具體內容按她的口述,意思是承認以前發生的事已得到他認可,又是發生在離婚期間,男方永無權過問。韓紅星被迫東一腿西一腳地寫了不平等條款,還被逼著畫押,然後讓她關起房門將寫的東xc好,才同意複婚。


    “湯缺德”當了主任後誌得意滿,每天有更多的時間和“李主任的小舅子”在外麵吃賭,不過能找到的吃賭對象越來越少。有一天,經場子上被殺過的人介紹,他們約定和幾個陌生人賭,條件是每個人帶五萬塊現金的賭本才準進場。“湯缺德”逢場必勝,見有大生意做高興不已,沒有五萬元就從班上的錢箱裏拿,按他的估計先將錢拿到場子上,等下午這段時間贏錢後再補上就行了。


    上了賭場果然順手,贏到最後一把剛要亮底牌時,“小舅子”被人家抓住了手腕,原來他的手上多出幾張牌,在場子上出老千被活捉。對方得了理便仗著人多黑吃黑,搶光了賭資還一頓猛揍,兩個人好不容易逃脫。


    為這種事報警分明拿不迴賭資還要麵臨罰款與法辦,最終隻得牙打掉了往肚裏咽。可輸的錢還不上怎麽辦?家裏到處湊才湊了兩萬元,又到行裏申請了三萬元貸款才填了虧空。


    這件事很快傳開,被吃過賭的同事都拍手稱快,感慨人算不如天算,他“湯缺德”想方設法在賭場騙錢,結果自己輸得最慘。


    很快,行裏開始人事調整,“湯缺德”因挪用庫存現金被撤了職;柏主任的信用卡部並入營業部,雖還做這一塊工作,但已不是主任身份,劉向紅和他平起平坐;三產公司經營不善麵臨收縮,留下顧總善後,嵇紅仍做內勤處理相關事務,楊副總辭職,原因是有位港商在黃海縣花五百萬投資家房屋開發公司,經過幾年的經營已收迴成本,這位港商決定做甩手掌櫃,請已是密友的楊縣長物色個總經理,楊縣長舉賢不避親,將楊副總推薦到這個崗位,不談工資,年底利潤與港商各百分之五十分成。韓紅星成了三產公司多餘的人,得重新安排崗位。


    這個時候是個關口,因為已在二線部門工作過兩年,如果找出關係來疏通,調再好的部門,甚至宣個副股級都顯正常,因為找不出關係來招唿,隻能再迴網點。


    韓紅星被調迴到以前上班的營業部,現在已改名為朝陽分理處,接到調令的那天輾轉難眠。王書玲發現有異,追問之下才得知情況,她知道老公是用屈辱換來這個崗位,一直看得很重,可現在說沒有就沒有了。


    王書玲幫不上忙,隻能躺在懷裏幽幽地安慰:“不是自己的就別強求,無論哪個崗位總比在外麵做體力活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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