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支漏網之箭射中秦青的肩胛,她晃了晃,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然而就在這一晃神之間,遼軍中有人揮刀砍向了雲兮,這一刀正正向雲兮頭上砍去,被秦青看到後,她想要衝上去阻攔,眼前卻又闖進幾個遼兵將她的去路擋住。秦青急火攻心,心中撕裂般的痛愈發激烈,她忍不住高唿了一聲。


    平地間突然起了一陣風,狂風夾起砂石,天邊濃雲滾滾,仿佛末世一般。秦青的長發全部散開,在風中肆意飛舞,手中的仙劍發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天地間的一道閃電,有種決絕的美。


    千鈞一發之際,那把向雲兮襲來的刀倏然變成了齏粉,最靠近的幾名遼兵在瞬間被掀翻在地,沒了聲息。後繼的遼兵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發起了更為激烈的猛攻,也許是看出秦青對於雲兮的在乎,都想著通過雲兮來分散秦青的心神,於是一時間奔著雲兮的砍殺迅速多了起來。


    看著無數的刀光劍影向雲兮而去,秦青的憤怒到了極點,心中一直奔湧的情緒終於徹底爆發,她再次舉起仙劍向麵前狠狠一劈,隻見一道刺目的亮光閃過,伴著


    雷鳴般的唿嘯久久未能平息。


    光影過後,一片死寂。


    幾十萬的遼國士兵橫七豎八地趴在各處,大多已沒了聲息。秦青用一把仙劍支在地上,再次大口地吐起了鮮血。她開始有些清醒起來,大約是因為方才那一刻她的極度憤怒和焦急,將加諸在自身的上神之力封印給硬生生衝開,也正因為上神之力才將這場沒有盡頭的戰役給徹底結束。


    秦青虛弱極了,她看見臥在地麵沒有任何反應的雲兮,心中狠狠地揪了一下。她不敢摸他的脈搏,不敢試他的唿吸,她隻是架起他,一步步向城內挪去。


    僅存的一小隊人馬在秦蕭然的帶領下趕到了城門口,見到雲兮和秦青出現立刻迎了上去,秦青急道:“快去找大夫,快!務必救一救雲兮!”


    秦蕭然迅速吩咐下去後,又迴頭看著秦青肩胛上的箭,難過道:“小蘑菇你也受了傷,你也快點去包紮一下。”


    秦青蒼白著臉,已經絲毫感覺不到被羽箭刺穿的痛,她搖了搖頭:“我…不妨事,隻要小白沒事我就沒事…”


    跟隊的軍醫在仔細檢查過雲兮的傷勢後,輕輕搖了搖頭。秦青顧不上自己被上神之力衝擊得極其虛弱,支撐著走上前去:“是不是藥物不夠,需要什麽好的東西我都可以去弄。”


    軍醫歎了口氣:“隨隊的藥物還有,現在也隻能用參片先吊著一口氣,將軍他


    實在傷得太重,我真的是迴天無力了…”


    秦青靠在床邊握著雲兮的手,忍不住落下一大滴淚來,淚水滴落在雲兮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不由動了動。秦青緊張地喚了一聲:“小白,你可聽得見我說話?”


    雲兮的睫毛閃了閃,緩緩睜開了眼,看見是秦青後他綻開一個笑容來:“真好,我又見到你了。”


    他艱難地抬起手拭了拭秦青眼角的淚:“傻丫頭,你哭什麽…”頓了頓又道,似帶了一絲疑慮,“我好像聽見有很大的聲響,然後遼軍就敗了,青兒,是你做的?”


    秦青一噎,看了看站在不遠處同樣疑惑的秦蕭然,道:“不是,小白你多想了,一定是你的將士們感動了天地,上天憐憫幫了我們。”


    雲兮又笑了下:“我的將士們擔得起最高的嘉獎。”他咳了起來,有血從嘴角溢出來,秦青慌裏慌張地去擦,可是血卻止不住地向外流淌。雲兮捉住秦青的手,又道,“沒事的,讓我和你多說說話…”


    秦青忍住傷心,忍住心口不斷劇烈的疼痛,輕聲道:“小白,你說,我都聽著。”


    雲兮在懷裏掏了半天,掏出一張沾染了血跡的紙張,他將紙張展開,鋪平,臉上猶帶著一絲羞赧的笑。這張紙上畫的是幅平麵圖,而且是幅家居平麵圖。“青兒。”雲兮指著紙張道,“其實不該這麽早給你看的,因為我還沒有問過你的心意,


    可是如今,我怕不告訴你便再也來不及。”


    秦青仔細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圖,道:“我怎麽覺得有些眼熟?是臨安的將軍府?”


    雲兮“嗯”了一聲:“青兒,這幾間屋子你最喜歡哪一間?”


    秦青不明就裏,隨手指了指竹林旁的一間,道:“這間,清靜。”


    雲兮笑起來:“和我猜的分毫不差,你且細看這屋子裏的擺設可喜歡?這個架子上就放你送我的香包,可以放很多個。那裏我打算置一道屏風,青兒你喜歡在上麵畫什麽畫?”


    秦青越發的莫名:“小白,你怎麽了,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雲兮的眼神專注而沉靜:“青兒,我應該早些告訴你,我喜歡你,十分十分喜歡,想要你住進我的家裏,住進你最喜歡的房間,我想要娶你為妻。”


    第182章 崆峒印


    秦青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痛,她抱住雲兮泣不成聲:“小白你這個傻瓜…”


    雲兮伸手撫著她的頭發:“你別哭,你還沒告訴我你願不願意。”


    秦青抬起頭,咬牙切齒道:“我不告訴你,你若是想知道,就給我活著!”


    雲兮眼中的光亮有些暗淡:“青兒,我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秦青什麽都聽不進去,轉身又取了參片放於雲兮舌下:“小白你等著我,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起身的時候秦青被雲兮拉住,他虛弱道:“青兒,別浪費精力了,我很清楚自己的事,你別走,陪著我好不好?”


    秦青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坐了下來。雲兮枕在她的肩頭,滿足地笑起來:“真好,青兒,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靜默之中,他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呈現出一片光亮來。


    光亮之中仿佛有他從來沒有出現過的記憶,那樣遙遠,又那樣親近。


    東海邊的礁石上,她帶著盈盈笑意向他走來,腳踝上的鈴鐺叮當作響。她俯身衝他道:“少年,要不要喝我釀的海棠醉?”


    她騎在龍身上“咯咯”地笑:“小白,人間真的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你以後帶我去好不好?”


    她在人間的集市上挑了一條水藍色發帶給他,卻躑躅猶豫不好意思拿出來,他無意間翻找到,喜不自禁,原來這丫頭也是喜歡著他的。


    東山竹屋前,他們穿著大紅喜服,以天地為媒日月為證,結為生生世世的夫妻。


    雲兮的眼中閃過一絲恍然,嘴角掩飾不住的輕笑。原來是這樣啊,原來他們早已認識了成千上萬年,難怪他一見到她就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難怪兜兜轉轉她都會找到他。他很想和她還有下一個成百上千年可以一起度過,一起買很多的麵人,吃很多頓柴火餛飩,繡很多的香包,看很多次煙花…


    隻是,也許一切都來不及。


    雲兮仿佛沉入夢境之中,他緩緩閉上雙眼,表情安詳。秦青渾身一震,輕輕喚了喚雲兮,雲兮沒有反應。她又推了推雲兮,雲兮仍然沒有反應。秦青大駭,將軍醫喚過來查看。軍醫緊張地檢查了一會兒,遺憾而痛心道:“將軍他…已經彌留了…”


    秦青“霍”地站起身,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慮之色,她對著軍醫囑咐道:“我去去就來,在我迴來之前千萬想辦法將他的命給我吊住!”


    秦青衝出房去,尋了塊空地拘出土地來。土地見上神召喚,一刻也不敢耽擱,伏地受命。


    秦青穩了穩心神,問道:“我且問你,這附近的山上可有仙草靈藥能夠起死迴


    生?”


    土地想了想,道:“不曾有。別說小神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沒有,就算是那些個有名的仙山上也未必有。”


    秦青突然想到什麽,又問:“我記得那太上老君有個什麽九轉還魂丹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土地連連擺手:“上神可別打那個主意,別說老君就隻有一顆,就算有幾顆也不管用,那個迴魂丹隻能救凡人的命,但是雲將軍歸根到底其實是個神仙,這個東西是不管用的。”


    秦青焦急起來,走過去將土地提起來:“那你說,還有什麽可以救他,不許說沒有,我一定要救他。”


    土地雙手雙腳在空中撲騰,驚惶道:“上神別急,上神先放小神下來,小神恐高…”重新迴到地麵的土地小老兒大口喘著氣,“上神哎,要說還有什麽可以救將軍,那大概就數東海之心供著的上古神器崆峒印了,傳說這個寶物可以讓人聚魂集魄起死迴生,不過這上萬年來,東海之心附近的海域一直都是狂風惡浪,恐怕不容易靠近啊…”


    土地的話音未落,隻見秦青已召了朵雲轉眼飛得沒了影子。


    東海之心是秦青曾經的守護島,她許久未迴那裏,也不知如今是副怎樣的光景。


    她行得急,一路上從雲頭栽下來幾迴,栽到第五迴 時,正好落在東海之心附近的海域上。土地說的沒錯,這塊區域黑浪滔天,大約是感覺到有人靠近,巨浪更加猛烈起來。秦青好不容易站穩在浪尖之上,朝著不遠處的海島奮力一躍。


    在她落在海島之上的同時,海浪突然間平息了下來,常年籠罩在海島上空的黑雲也迅速退去,露出一方藍湛湛的天空。千樹萬樹的海棠花也在枯敗了多年之後瞬間綻放。有陣陣梵音若有若無地傳來,寧靜安詳。


    一切都複蘇過來,仿佛在迎接多年未歸的主人。


    島上的樓閣外有一道淡淡的結界,秦青靠上前去,感受到這是女媧娘娘親設的結界,尋常人無法打開,不過她與白囇應該都知道解開結界的方法,隻是,這方法已經被秦青給遺忘了。


    秦青焦急得直出冷汗,她閉上眼努力迴想女媧曾經給自己看的那段過往,仍是毫無頭緒,她頹然地將手搭在了結界上,結界突然放出光來,竟在瞬間碎成了虛無。


    秦青怔住了,原來,女媧的這個結界隻是為了防止外來的人進入,對她卻從來沒有想要阻隔。結界內的樓閣、院落還是原本的樣子,隻是少了生機,十分靜默。


    秦青快走幾步,來到樓閣之外,手指剛剛觸上門閂時,門已經開了,發出了年久的“吱呀”聲。屋內黑黢黢一片,在短暫的寂靜中突然傳來幾聲嗚咽。


    嗚咽聲很低沉,斷斷續續,秦青奇怪地循聲望去,見樓閣正中的地麵盤踞著一


    條黑色大蟒,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噙滿了企盼的委屈的久別重逢的淚水,而那嗚咽聲正是從他嘴裏發出的。


    “蟒蟒?”秦青想起女媧給自己看的記憶,自己在島上的守衛便是一條這樣的大蟒。


    黑蟒激動地點起頭來:“主人,你還記得我?”


    秦青迷惑地搖搖頭:“其實我不記得。”


    黑蟒憂傷地垂下腦袋想了半晌,又滿懷信心地抬起頭來:“不要緊主人,隻要你迴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它努力扭了一下身子,竟變出一個黑衣少年的模樣,“主人你看,我現在還能化為人形,是不是很棒?”


    秦青道:“花了萬年多的時間才學會變人形,以後出去不要說你是跟著我混的。


    小黑蟒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汽,委屈道:“主人你不喜歡蟒蟒了,主人,蟒蟒幫你守護了那麽多年崆峒印一步都不敢離開,主人你都不表揚我一下…”


    “崆峒印?”秦青一把扯住小黑蟒,“崆峒印在哪裏?你快帶我去取。”


    小黑蟒的眼睛放著光:“主人你一定猜到了對不?當年你其實沒有真的灰飛煙滅,是蟒蟒把你的元神偷偷鎖進了崆峒印之中,崆峒印可以聚魂集魄,所以萬年來主人的元神都保護的很好,再加上女媧娘娘的結界恰好也隔絕了外界,沒有人能感受到東海之心還有主人的氣息。”


    秦青倍感震驚,她不可置信地望著小黑蟒:“你是說我不僅僅隻有神思,還有元神未滅?”


    小黑蟒激動地直點頭:“是的是的,是蟒蟒發現主人的元神,偷偷帶迴來養在崆峒印中的,主人,你可以真正地複活了!”


    秦青心中感觸,忍不住上前擁了小黑蟒一下,黑衣少年紅了臉:“主人,你比萬年前要奔放多了…”


    崆峒印鎖在樓閣最高處,在小黑蟒的引路下,秦青拾級而上。樓閣頂端的門萬年間都沒有開啟過一次。開啟它的瞬間秦青察覺到了一股特別的寒意,這股寒意直達骨髓,秦青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腦中也似被什麽擊中一般,瞬時清明。


    門緩緩開啟。屋內正中的高台上供著東海之心的上古神器崆峒印,崆峒印靈氣極盛,漫溢在高台四周,長年不去。秦青走上前去,伸手想要去取崆峒印,誰知在手剛剛觸到的刹那,一種奇怪複雜的感覺如海水一般奔湧進她的心裏,她的記憶裏…


    記憶裏的她跪在女媧娘娘的殿前,那時的女媧麵容還很柔和,眼中也並不冷冽。“青離。”她道,“你在我身邊也這麽多年了,我將東海之心劃給你由你去守護好麽?”


    她的眼神清澈澄明:“您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她在東海之心種滿了海棠花,這些海棠花四季開放,海島上滿是紅雲。她沒有


    太多的事,整日裏便忙著釀海棠醉,釀好的酒埋在地裏,隔個幾年再挖出來,醇香撲鼻。常常都會有男子來島上討酒喝,起初隻要有人來她便大方地贈酒,可是漸漸的,當她發現那些男子真正的來意並不在酒時,她在島外設了結界。


    隻有兩個男子可以進出結界,一個是她的至交好友白澤,還有一個是南海世子雲兮。


    雲兮。當她終於真切地從青離的記憶中看見這個名字時,她禁不住渾身顫動。


    那個白衣少年,從深海中探出腦袋,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對她道:“我不是來討酒喝的,我是來采夜明珠的。”


    那個白衣少年,漲紅了臉道:“你是青離上仙,不是什麽侍女,你作甚要騙我?”


    那個白衣少年,興衝衝地將帶來的兜子展開,從中飛出流螢無數,美輪美奐。


    那個白衣少年,變幻出白龍的原身來馱著她到人間走了一遭,他說:“你若喜歡,我以後就陪著你去人間,做平常夫妻享平淡之福。”


    那個白衣少年,漸漸長成白衣青年,他說:“我可以娶親了,我要跟父王母妃說我要娶一個叫做青離的姑娘。”可是,每個人都在阻止,他去天水山求見女媧,寧願受天雷火炙冰寒之苦也要與青離在一起。


    她與他,幾萬年來,始終不離不棄。


    第183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秦青撫著崆峒印,心境似受了驚動,久久難以平靜。小黑蟒懵懂地躥過來,瞅瞅印又瞅瞅秦青,道:“主人的元神在這裏,所以在灰飛之前的所有記憶都在這裏了。”


    秦青將崆峒印小心收入袖中,囑咐道:“我得走了,你好好看住這片島,下次我帶著小白來。”


    小黑蟒驚道:“主人,你為什麽還不把崆峒印納入心口?隻有這樣你的元神才能歸位啊!”


    秦青道:“不急,我將崆峒印先給小白用一下,待他沒事了我再用。”


    小黑蟒拉著秦青死不撒手:“不行的主人,一旦崆峒印給別人用了,元神便會因為無處安身瞬間消散,主人你便無可能真正的複生啊!”黑蟒急出了眼淚,哽咽道,“主人你的神思已經支撐不住上神的力量了,恐怕就快要煙消雲散,我不能讓主人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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