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縉華狼狽的從華陽長公主府,跟著屬下逃出來,一路逃到了城外的暗香小築。


    暗香小築的主人是個年輕貌美,風情萬種的二十出頭女子。


    平素她會賣酒,酒隻有一種,那便是暗香浮動的梅花酒。


    一些文人雅士很喜歡來她這些閑逸飲酒,包括厲明景,也喜歡偶爾空閑時來暗香小築飲酒放鬆下。


    夏縉華是從暗香小築後門進去的,如今已是快二月天了,可暗香小築的粉白二種梅花,依然開的傲然芳芬。


    暗香小築的主人名香冷梅,一年四季皆著廣袖白衣,裙擺上繡著一枝綠萼梅花,流蘇髻上斜插著一支墨玉為枝的金鑲紅寶石梅花簪,粉麵桃腮,明眸朱唇,眉間貼著紅梅花鈿,出塵脫俗中又好似染著幾分妖氣,似仙似妖,不冷不熱。


    夏縉華一見到香冷梅,便臉色很難看的怒氣道:「這就是你的本事?多少年了,你都沒能擺平一個厲明景!」


    香冷梅知道夏縉華心情不好,對於他的故意找茬,她也隻是淡淡一笑,柔順行禮道:「少主責罵的對,是屬下辦事不利,至今也撼動不了厲明景的鐵石心腸。」


    「哼!」夏縉華怒甩繡進了布置清雅的茶室,走到矮腳方桌前的方凳上落座後,心中依然燃燒著一團揮之不去的怒火,一手撈起桌上一隻青瓷茶杯,五指緊收捏的粉碎,灑了那粉末,他心情才略好一點冷聲道:「這幾日我會暫居在暗香小築,我要看著你盡快擺平厲明景。別忘了,師父可說過,厲明景極得西陵灩信任,他知道的事情,遠會比我們猜想的更多。」


    香冷梅微低頭不卑不亢淡淡道:「主人交代的事,冷梅自是在盡心的辦。可欲速則不達,厲明景若是個容易受色相迷惑的人,他也就不會如此得西陵灩看重了。所以……請少主恕罪,屬下做不到在短時間內,拿下厲明景的心。」


    「拿不下他的心,那就先拿下他的人。」夏縉華非常不悅怒看向香冷梅道:「一個女人,想要拿下一個男人,並不是隻能用手段和心機。更重要的是……你得給一個男人些甜頭嚐嚐,不能一味的玩什麽欲擒故縱,懂嗎?」


    香冷梅緊攥手中墨梅羅帕,微低頭淡冷道:「請少主恕罪!冷梅隻執行任務,不賣身。」


    「你不賣身?」夏縉華拍桌而起,走向香冷梅,伸手捏住她精緻的下巴,低頭望著她這雙不屈無懼的明眸,他勾唇冷冷一笑:「長這樣一張臉,又被師父訓練出一身勾引人的魅術,你居然說你不賣身,那你想做什麽?真當一個超凡脫俗的沽酒女嗎?」


    香冷梅無所畏懼的與夏縉華對視著,神情平靜冷淡道:「冷梅還是那句話,從主人用冷梅開始,冷梅就隻會執行任務,而不會去出賣自身。」


    「哈哈……好一個香冷梅,你真當自己是傲骨淩霜的一株高潔寒梅了嗎?笑話!」夏縉華收迴了手,伸手指著外頭的那些春來漸凋零的梅花,笑得無比諷刺道:「你看著外麵的梅花,它們是看不到春暖花開的,就像你一樣,你一輩子也不可能看到春天,你永遠都隻能孤零零的身處在冰天雪地裏,一生都隻被冬寒包圍著,永遠都不可能得到一絲溫暖。更別想隻傲然佇立在院牆一角,而不被人折去在掌中把玩。」


    「如果真有那一日,冷梅寧可做被投入烈火中的廢柴,也絕不綻放著被人折去褻玩。」香冷梅神情冷然的說道,語氣中滿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


    夏縉華好似不認識香冷梅一樣,盯著她上下打量了許久,這才雙手緊扣住她雙肩,諷刺冷笑道:「香冷梅,師父讓你來使美人計拿下厲明景,可是我怎麽覺得……你似乎被厲明景改變了,變得讓人覺得好陌生。哈哈哈……你這樣不行,你這樣難以完成任務,會被師父懲罰拿去餵毒龍的,你明白嗎?」


    「冷梅從不曾忘記過自己的使命,也不曾忘記過自己的身份。」香冷梅望著今日受刺激過度,變得有些不可理喻的夏縉華,她神情平靜道:「少主,您休息下吧。」


    「休息下?的確,我確實需要好好冷靜一下了,你退下去吧!」夏縉華放開了香冷梅,轉身走迴桌邊,有些頹然的坐下來,一手扶著額頭,垂眸想著他怎麽就被逼到了這種境地?究竟從什麽時候開始,原本該一帆風順的計劃,無端生出一個又一個的意外?


    顧相思,顧相思,就是她的出現,打亂了他們精心布置了二十多年的計劃。


    可又怎麽會這樣?他們的人明明一直都有監視顧相思的成長,她前二十年雖然偶爾有些古怪行徑,卻不像如今這樣,如此的神秘莫測。


    到底哪裏出了錯?明明他們一直在限製顧相思的成長,一次又一次打擊她,隻是為了讓她變成一個孤僻不知反抗的活死人。


    可如今,她伶牙俐齒,狡黠冷靜,醫術超群,智謀……嗬嗬!從她早早就提防他這一點看來,這個女人不止心機深沉,更是眼睛毒辣,耐心十足。


    說實話,他如今倒是真得佩服顧相思了,她的忍耐力,比他更厲害。


    香冷梅無聲對著夏縉華的背影行一禮,便轉身出了這座雅致的茶室。


    梅林外有兩名一模一樣的綠衣女子等候著,在瞧見她們姑娘出來後,便引著他們姑娘前院待客的酒堂。


    香冷梅每日都會出來見這些文人雅士,少爺公子。


    而這些人也一直很守禮節,並不曾有誰言行舉止過分過。


    因為他們大家都曉得,厲明景是暗香小築的常客,與這位美艷的老闆娘有些交情。


    若是他們敢在這裏搗亂,厲明景隻要為難一下他們家中的長輩,迴頭他們這些人就得挨頓揍。


    富家公子少爺不敢在此撒野,那些讀書人就更不敢了。


    他們以後考科舉入朝為官,可還要全依仗厲明景這位吏部尚書提拔呢!哪兒敢得罪他的紅顏知己啊?


    香冷梅今兒本就在等厲明景,她讓人準備了新的梅花酒,準備親自煮酒讓厲明景品嚐。


    可夏縉華來了後,她便知道,厲明景今日來不了了。


    可酒還是要賣,這些客人,也還是要應付。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一名風雅公子仰頭豪飲一杯酒,便是鋪紙揮毫潑墨寫下一副狂草。


    圍觀人等看著這副狂草,狂放不羈,字好!句也好!


    香冷梅也舉步走過去欣賞了這副字,若有所思的問一句:「這兩句……不知是何人之感慨?」


    「這個我們就不清楚句了,是從百味居的說書中聽到的。」一名書生公子答道。


    「百味居?」香冷梅若有所思的咀嚼著這三個字,最後,對他們客氣行一禮,便轉身走了。


    百味居本是夏縉華負責的地方,可他卻一而再的栽在顧相思手裏,如今更是被逼出城外,可見這名鄉野間走出的女子,手段是有多麽的厲害。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能讓人傳唱出這兩句話的女子,又怎能不讓人多加提防。


    ……


    二月初六,西陵傲梅點頭同意了雀屏選駙馬的事。


    西陵楚下旨著沈貴妃與厲賢妃共同操持此事,並且張貼皇榜,公布天下。


    凡是得選為駙馬者,賜四品大理寺少卿之職。


    西陵傲梅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她隻希望這一次,她能選出一個真心愛她的駙馬。


    不!一見鍾情隻為色,她還是選個踏實可靠的駙馬吧!


    「公主,這迴選駙馬,會有幾位夫人陪同您一起,皇上的意思是,讓長輩給您長長眼,定要選一個……能真心待你好的駙馬爺。」碧桃說話間,已將一個紅皮名冊遞交給了西陵傲梅,並先柔聲提醒她道:「這迴設關考核的長輩裏,便有鎮國王妃。皇上說,鎮國王妃上次犯了錯,這迴便要罰她,無論如何,都要為您挑選一位好駙馬。」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雖不喜歡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德心極好,身邊之人,也都是正直善良的人。而她那雙洞察人心的眼睛,也是真亮。」西陵傲梅一連經歷這些打擊教訓後,她也是真的改變了很多,再也不曾跋扈任性,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掉落了渾身的刺,安靜的讓人看著好不柔弱可憐。


    「公主,這迴還有華王妃和華世子妃在,聽說王爺和厲大人也會出麵,這樣隆重的雀屏之選,也是以往的公主不曾有過的榮寵,可見皇上是多心疼您這個皇妹的。」碧桃始終伺候了西陵傲梅多年,如何可能不心疼她?瞧著她這般了無生氣的樣子,她當真是擔心。


    「王叔也會出麵嗎?那就很好了,不用擔心有人敢欺負我了。」西陵傲梅看著手中的名冊,裏麵的長輩,的確都是不錯的,皇兄是真有心了。


    「您是西賀國唯一的長公主,誰敢欺負您啊?別說是皇上不答應了,就是王爺消了氣,見有人敢欺負您,也是斷然不肯答應的。」碧桃拿了一件素花鬥篷,為西陵傲梅披上,心疼的蹲跪在腳踏上,雙手握拳輕柔的為她捶著腿,溫聲柔語的勸慰她道:「公主,您別想這麽多,王爺是您的親叔叔,那日也是氣極了,才說了那樣的話。如今氣消了,對您這個侄女,他還是心疼的。瞧瞧,這不是王爺讓人給您送的安神香嗎?聽說是王爺親手製的呢!」


    西陵傲梅望著羅漢床小幾上的白玉香爐,裊裊雲煙,聞著的確讓人覺得舒心。


    嗯,皇叔還是疼她的,她不該那樣不懂事了。


    就像厲明景那天說的,她享受了生為公主的榮華富貴,那便也要在一些時候,為這個皇室做出一些犧牲。


    可皇兄不需要她做出什麽犧牲,隻想她做個懂事乖巧的妹妹。


    所以,她不再任性了,她會安心嫁一個肯和她踏實過日子的駙馬,等有了孩子,她的家也就圓滿了。


    隻要有一個圓滿的家,她也就什麽都知足了。


    ……


    二月初九


    自西蘭城繼相府五公子李承朔要迎娶一名帶孩子的寡婦,以及西陵傲梅的駙馬爺婚前失蹤之事後……


    今兒,可是又出大事了。


    香家小姐玉桂,本為今年就要出嫁了。


    可這個時候,她的那個未婚夫,卻在出去一年多求學歸來後,帶迴了一個女人和孩子。


    未娶妻先要納妾,還讓庶子生在了嫡子前頭?


    香玉桂的父親如何能讓他女兒嫁這麽個混蛋,一怒之下,便帶人抬著之前男方給的聘禮,登門怒退了這門婚事。


    雖說這事香玉桂是受害者,可她年紀卻是已不小了,如今退了這門婚事,在西蘭城再想找一門好親事,便是難上加難了。


    香玉桂的母親本就身子骨兒不好,好不容易常去百味居和玉梨坊調養身體,好了一些日子。


    不料乍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她是又氣又急,一下子就又病倒了。


    香玉桂的父親因此與之前的世交好友斷絕關係,更放出話,他們家與對方家,至此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可就算這樣,香玉桂也還是被男方害慘了。


    西蘭城中的人,無人不為香玉桂惋惜嘆息,這麽好的一個姑娘,便被人這麽給毀了一輩子,這般委屈下嫁,還不知道會嫁個什麽樣的男人呢!


    厲春和聽他母親在他麵前也惋惜香玉桂的命苦,他也就是腦子一抽,便蹙眉說了句:「娘,咱家派人去香家提親吧。」


    「什麽?你說什麽?咱家去香家提親,給誰提親?」厲夫人都被她兒子給說糊塗了,不過,仔細一想,心裏便又是高興了。


    「娘一直發愁兒子的婚事,兒子也一直沒有十分隻中意的姑娘,而香姑娘……她是好女子,不該這樣淪為別人的笑柄。兒子既然無論如何都要成親,何不再做件好事,娶了香姑娘,解她之危,了您心願,兒子也能多個誌同道合的妻子。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厲春和對於成親娶妻之事,一向看的很淡。


    在他看來,香玉桂很不錯,他們誌同道合,成親後,夫妻相處下來,一定能做到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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