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院


    吃過餃子,一群人便又唿啦啦一陣來到了顧玉笙的居所。


    溫氏安排了下人,請了他們去一旁花廳用茶。


    寶珠非要看二舅舅,溫氏便領了顧相思他們一家人去了顧玉笙的臥房。


    除了湘江郡夫人,還有顧相思他們一家人外,還有夜無月,他是被顧相思喊走的。


    顧玉笙的房間很暗,因為下雪了,窗戶和門前都掛了氈簾,室內因為有火牆地龍,倒是很暖和。


    裏麵沒有點蠟燭,而是用的油燈。


    油燈裏的香油散發著草木清香,倒是讓人聞了很是舒心提神。


    寶珠一進來,便跑到床邊,伸手覆在她二舅舅左胸上,動作很輕柔,嘴裏還嘀嘀咕咕的說著:「乖啊!我陪你玩,要乖啊!」


    「嗯!」顧玉笙痛苦的悶哼一聲,整個人都因為心髒處突然傳來的刺痛,而疼的他臉色蒼白,大口喘息,手腳都因為這份疼痛而痙攣,人也疼的側身蜷縮著,可胸口的疼痛反而愈加劇烈了。


    「笙兒……」溫氏一見兒子忽然疼成這樣,她便想衝過去拉開寶珠,可她的手卻被人給拉住了,她迴頭看向顧相思不解的喚一聲:「王妃?」


    「二娘你先別激動,我去看看。」顧相思說話間,便鬆開了溫氏的手,舉步走過去,見寶珠也被突然這樣痛苦的顧玉笙嚇到了,她蹲下身柔聲哄道:「乖寶珠,快讓你的小朋友安靜下來,它的不乖,可是害你二舅舅好痛好痛了。」


    寶珠雖然不太明白二舅舅為什麽會這樣疼,可阿娘說是蟲蟲鬧的二舅舅很疼,那就是蟲蟲不乖了。


    顧相思在一旁看著,隻見寶珠將手放在顧玉笙左胸上,輕輕柔柔的安撫顧玉笙體內的蠱蟲一會兒,顧玉笙便不疼了。


    「這……」溫氏驚訝的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折磨她兒子十九年的蠱蟲,就這樣被一個小丫頭給輕易馴服了?


    「阿月,你過來看看,他的身體是否能承受一次心髒手術。」顧相思為顧玉笙把著脈,已經可以確定,這隻蠱蟲就寄居在顧玉笙的心髒上。


    平日它是蟄伏的,隻有受到一些刺激,才會醒來鬧騰顧玉笙。


    而這些刺激,應該是和顧玉笙的情緒有關。


    還有就是運動,過於運動,造成心跳加快,也會驚醒這隻蠱蟲。


    這大概就是顧玉笙為何一直不能出門,一直不能太見人的原因吧。


    夜無月仔細的為顧玉笙檢查一下,皺眉搖了搖頭道:「他身子太虛弱了,撐不住一場心髒手術的時間,而且……一旦動刀,這蠱蟲必會驚醒,它若是到處亂爬,破壞到心血管,或是……一不小心鑽入腦子裏,那人可就是迴天乏術了。」


    顧相思對此也是很煩惱,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溫聲柔語笑問道:「寶珠,你師兄要幫你把小朋友請出來,你能做到不讓它亂動,一直到你們見麵嗎?」


    「可以呀!它很乖的哦!」寶珠的小手依然輕撫在顧玉笙的胸口上,她安撫著她的新朋友,不讓它亂動,讓它乖乖的,不要再鬧得二舅舅很痛很痛了。


    顧相思見顧玉笙已經安睡去,她這才轉頭看向夜無月問道:「要調養多久,他才能承受心髒手術?」


    「他這身體,至少要修養一年,蠱蟲一直蟄伏不鬧騰,才可能承受得住這樣一場大手術。」夜無月神情嚴肅的說完這些話,便又是湊過去一笑道:「師父,有寶珠在,不用開膛破腹這樣的大手術,隻要寶珠指出蠱蟲所在位置,找把刀力道把握好刺下去,弄個洞在蠱蟲頭頂上,它自然就能……被寶珠給引出來了。」


    「你說的輕巧,誰能有這樣精準的分寸把握?那蠱蟲的位置,應該隻離心髒有一寸吧?不可能再大了,我就沒聽過那麽大的蠱蟲,特別是寄居在心髒上的百足之蟲。」顧相思頭疼的白夜無月一眼,她要是能確保有人能有這種力度把握,她還用得著提這心髒手術嗎?


    「如果隻是這樣,我應該可以幫得上忙。」西陵灩與他兒子一大一小站在一旁,忽然開口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


    「什麽!你能做到?」顧相思和夜無月真不愧是師徒倆,吃驚的反應都是如此的一致。


    「殺人殺多了,自然就知道多少力道,能刺入對方心髒中,讓人立時死去,亦或是隻是重傷流血了。」西陵灩說的很平平淡淡,可聽到他這些話的人,就沒有一個不心情複雜的。


    這位爺殺人得殺多少,才能把力度把握的如此精準啊?


    夜無月當了多年的心髒科手術醫生,都不敢說這樣的話,可是他這位師爹……他又服他了。


    湘江郡夫人有些擔心道:「寶珠年紀這麽小,這樣血腥的場景……會嚇壞她的吧?」


    「娘你多慮了,寶珠之前還拿刀砍傷過欺負我們娘倆的人年,她對血並不畏懼。」顧相思是沒好意思說,寶珠說不定還是個嗜血的小魔女呢。


    「這……寶珠她……」湘江郡夫人心痛的眼中浮現了淚光,她們娘倆到底都曾經遭遇過多少悲苦,又是什麽樣的欺負,能激怒一個孩子去拿刀砍人?


    「用手帕吧!蒙住妹妹的眼睛,她自然就看不到那些血腥的畫麵了。」西陵君拿出一塊帕子,走過去,交給他母親。


    顧相思接了這方潔白的帕子,對兒子溫柔的笑了笑,扭頭又看向女兒愁眉苦臉道:「寶珠,你能安撫好你的小朋友,無論發生什麽事,它都不可以動嗎?」


    「可以可以,蟲蟲很乖的,我都答應它出來後,就和它玩兒了。」寶珠根本不知道她二舅舅的命,如今可是全係在她手裏了。


    溫氏雖然很想兒子能做個正常人,可是……怎麽都覺得,他們這些人的話,聽著很嚇人,一點都不靠譜。


    「二妹妹,就信相思他們一迴吧!這樣的東西在笙兒心髒上蟄伏著,著實是太危險了。」湘江郡夫人扶著溫氏安慰她道。


    溫氏何嚐不明白,一個蠱蟲爬在她兒子心上,那可是非常危險的事。


    說不定,那一天,兒子就會被這蠱蟲給害死了啊!


    可是他們……他們說的這種取出蠱蟲的方法,也忒嚇人了。


    「全部出去,違令者,斬!」西陵灩負手冰冷下令,再囉嗦下去,他們到天黑都迴不了家了。


    湘江郡夫人將溫氏給拉了出去,他們一出門,烈風和墨雲便房門給關上了。


    西陵君從荷包裏拿出一個李子大小的精美瓶子,像隻小罈子,是銀色雕花的,裏頭隻有一顆藥丸。


    「這是什麽藥?」夜無月聞著這藥可真香,豌豆大小,色如黃金,上有花紋。一看就知道,這顆藥非凡品。


    「這是我師父在三年前,送給君兒的見麵禮。名為定魂丹,也叫保命丸。無論是什麽人,受傷或重病,服用下它,都可以護住心脈,吊住小命。」西陵灩舉步走過去,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捨得將此藥給顧玉笙用。


    顧相思聽說過這種神藥,可她沒見過。當初她還懷疑,世上真會有這種神奇藥物嗎?


    今兒見到了傳聞中的神藥,她依然是保有懷疑心理。


    夜無月也不信,一顆小藥丸,能有如此厲害的效果。


    西陵灩也從身上拿出一瓶藥,金色的雕花細頸瓶,一看就知道,他們父子倆的這兩種藥,是組合藥。


    顧相思是知道的,西陵灩有一位師父,乃是一名武學宗師,隱居於西賀國一座山上,門派規模還不小。


    可究竟這老頭兒有多厲害?很遺憾,她無緣得見過此高人。


    西陵灩把藥瓶遞給了夜無月,在夜無月走開後,他便坐在床邊,手持一把寒光森冷的鋒利匕首,便揚手準備朝顧玉笙左胸上刺下去……


    「慢著!先容我給他施針。」顧相思伸手阻止了西陵灩動手,又忙拿出隨身針包,打開針包,擺在了床邊。


    夜無月取了酒和油燈來,總要簡單的消消毒吧?


    顧相思給銀針消毒一下,這才拈著一根根細長的銀針,掀開顧玉笙的衣衫,露出他長久不見陽光的慘白胸膛,真是瘦的像排骨一樣,這樣下去,非被蠱蟲給活活吸幹不可。


    夜無月一直在注意著西陵灩的臉色,唉!這男人要不要這麽喜怒不形於色?看到他妻子扒光別的男人的衣衫,他難道不該有些反應嗎?比如,吃醋?生氣?


    西陵灩還真沒吃醋,在他看來,相思就是顧玉笙的長姐,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姐弟,是不可能生出什麽男女之情的,他又有什麽可吃醋的?


    夜無月在屋子裏找了一些針線,將一根直直的繡花針,用火烤後,彎成了適合縫合傷口的彎勾針。


    之後就是消毒,還是用酒。


    顧相思為顧玉笙施針讓他昏睡過去,也是為了護住他的心脈,最後一針要最後下,是用於止血的。


    西陵灩手握匕首,看向她問了句:「可以下刀了嗎?」


    「呃?可……可以了。」顧相思將雙眼被束縛住的女兒推到床邊,讓女兒先好好安撫這蠱蟲一下,可千萬別迴頭出意外了。


    「蟲蟲乖,蟲蟲乖,爹爹要把你挖出來,你可千萬別動,動了我就不和你玩了。」寶珠的言語有點幼稚,可她天生讓動物喜歡的體質,卻真能將蠱蟲給安撫好了。


    顧相思一手扣住顧玉笙的手腕,按在她的脈搏上,示意西陵灩可以動手了。


    西陵君在一旁陪著妹妹,他倒是夠大膽,目不轉睛的盯著顧玉笙的左胸上。


    西陵灩手中的匕首淩厲的刺下去,噗呲!鮮血飛濺,他們一家人身上都沾了一些血滴。


    匕首被拔出,顧相思及時施針三下,才給顧玉笙止住了血。


    「妹妹,讓它出來。」西陵君握著寶珠的手,讓寶珠的手指碰到了那個血窟窿,血是止住了,卻要防止蠱蟲失控發狂。


    寶珠的手指在血窟窿口動一動,裏頭便有一條蠶豆大小的胖乎乎金色百足之蟲爬了出來。


    寶珠一把抓住了它,高興的撤掉蒙眼的帕子,轉身就捧著蟲蟲跑到一旁玩去了。


    夜無月可不放心讓寶珠捧著這麽奇怪的蠱蟲玩,他從一旁找了個玉擺件,像缽盂,可以放蠱蟲。


    寶珠也沒有一點非要拿著蟲蟲玩,而是捧著玉缽,走到外間,坐在小板凳上,看著桌上的玉缽裏的胖蟲子,自言自語的笑嗬嗬著,很是開心。


    夜無月哪裏能放心寶珠一個人和一隻危險的蠱蟲在一起啊?他把西陵灩給他的藥塞給顧相思後,便領著西陵君跑到外間來,看著寶珠和這條肥蟲。


    顧玉笙骨瘦如柴,像排骨一樣,可這條蟲子卻養的這麽胖,還不知道吸收了顧玉笙多少精血呢!


    顧相思在裏間為顧玉笙上了藥,並為他縫合好了傷口。


    這種藥粉很奇特,遇血而融,很快就止了血,她拔針後,血也再沒有溢出來,傷口表麵似乎也有點癒合了。


    「隻要臥床靜養三日,他就能出門賞雪了。」西陵灩望著這個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二舅子,說真的,為救他一命,他和君兒可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幸好一切順利,藥沒有白浪費。


    顧相思起身去衣櫃裏找來一件白色褻衣,在西陵灩的幫助下,她為顧玉笙換下了染血的衣服,坐在床邊,滿心的擔憂。


    西陵灩伸手握住她指尖染血的手,溫柔笑說:「放心,隻要有我在一日,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寶珠,我們大家都會保護好她的,不是嗎?」


    顧相思確實很為寶珠擔心,這個孩子太不平凡,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怎麽這孩子就生出了這樣的異能?明明小時候,寶珠沒有這些奇怪的行徑過啊!


    可如今,寶珠她……她……


    難不成,和寶珠自小沒有玩伴有關嗎?所以寶珠才會在孤獨寂寞中,學會了與動物溝通嗎?


    「別擔心,我說會護住我們的女兒,就一定會做到。」西陵灩抱著她在懷裏,安撫著她,希望她不要總這樣嚇自己。


    畢竟,天下間,可不少的這些能人異士,會獸語的人,也可都是有不少的,寶珠並不是最獨特的那一個,不會過於惹人注意的。


    顧相思憂慮的其實還是寶珠身上潛藏的戾氣,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打小被人欺負多了,被壓抑除了一個潛在的黑暗麵。


    總之,這個孩子她要多關心一點,注重她的教育問題,萬不可讓人引導她走上歧途。


    顧玉笙體內的蠱蟲被取出來了,溫氏也就能放心了。


    可顧玉煙卻是有些為二哥擔憂了,二哥是他們三兄弟中,學文最好的一個,也是腦子最清醒的一個,甚至於……若不是受身體不好所累,二哥武學天賦也是最高的一個。


    若是被顧玉寒得知二哥身體會慢慢好起來,還不知道顧玉寒會做出什麽事來呢。


    「煙兒,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命中的福氣,命中的劫數,誰都強求不得,誰也躲避不了。娘希望你仰不愧天,俯不愧地,無愧於心,便好。」韓氏不求她兒子多麽的出色,隻願他兒子一生平安,餘生快樂無憂。


    至於那些身外物?她都不曾在乎過,又怎麽會逼著兒子去要那些累贅?


    「孩兒明白了。」顧玉煙曾經的確想過要與顧玉寒一爭高低,可那也隻是為了大娘她們晚年能好過些罷了。並不是為了所謂的權力在手,也並不是想當個出人頭地的人。


    如今,二哥若是能立起來,他願如母親輔佐大娘一樣,當二哥的左膀右臂,幫二哥一起撐起這個家,為大娘分擔一些負擔。


    「嗯!這才是我的好兒子。」韓氏很欣慰,欣慰她兒子是這樣一個心胸開闊之人。


    溫晏聽著韓氏教誨顧玉煙這些話,她真的感覺有些傷心,如果她母親能像韓氏這般無欲無求,隻願兒女一生快樂無憂,該多好。


    李皓月也羨慕顧玉煙有這樣慈愛的母親,他想著若他母親沒有早逝,也會這樣敦敦教誨於他的吧?


    秦三才黯然的轉身走到院中一株梅樹下,低著頭紅了眼眶。他的母親要有韓氏一半好,他也就不會成為一個孤兒了。


    「三才,想什麽呢?」李皓月走過去,一手搭在了秦三才的肩上,低頭笑對他說:「聽說你的名字是你祖父為你取的,那你知道三才的天、地、人是指的什麽嗎?」


    「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秦三才當然知道他名字的由來是什麽意思,小姑姑曾和他說過,祖父沒有教好父親,故而給他取名三才,便是希望他能做個仁義之人,剛中有柔,不卑不亢,堂堂正正,立於天地間,無愧於心。


    「知道就好,那就莫要辜負你祖父對你的期望了。」李皓月以前是愛哭,那是因為他無助,他委屈。


    可如今他不喜歡哭了,因為相思姐告訴他,哭沒用,隻會讓欺負你的人,更放肆的去欺負你以為樂。


    所以他以後都不哭了,別人想欺負他,也要看看他還樂不樂意讓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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