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機第二場第一次拍攝,開始!”

    一聲令下,全場再次圍繞著夏語冰動了起來。這次是拍惜言入水的刹那,夏語冰再次從橋上一躍而下,水花濺起,一氣嗬成,柏青山痛快地喊了卡。

    專業救生員立刻下水幫著夏語冰上岸,夏語冰一張臉已經凍得發白,助理慌忙給她裹上衣服,又拿了暖水袋,柏青山問道:“還行麽?”

    “沒問題。”夏語冰朝洛迦的方向看了一眼,帶著點挑釁的意味說,“隻要她別拖後腿,今天上午應該能把這幾場拍完。”

    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個濕淋淋的腳印,洛迦忍不住又縮了縮。小河好像突然變寬了,水也好像很深的樣子,剛剛夏語冰上來時還帶出了幾根腐敗的水草,那黑乎乎的水底下不知道還有些什麽。

    洛迦打了個冷戰。太突然了,本來她還以為還有一段時間讓她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開工頭一天就是拍這場。

    隨著“哢”一聲響,夏語冰再次下水,拍攝入水後的場景。洛迦咬著嘴唇向下張望,隻見夏語冰已經完全放鬆了自己,整個人都沉在水底,隻有半長的頭□□散在水麵上,河水緩緩流動,頭發也隨波蕩漾。

    她真的不怕嗎?就算不怕水難道也不怕冷不怕髒嗎?

    柏青山再次喊卡,夏語冰立刻露出水麵透氣,洛迦眼尖,發現她的嘴唇已經發紫了,但是為了達到拍攝要求,她換氣後再次紮進水裏,方便攝影師進行多角度拍攝,以求後期剪輯時能找到最合適的一條。

    洛迦咬緊了下唇。平時同行交流起來,總說冬天、野外和水下的戲最受罪,今天似乎全部占齊了,更要命的是,她怕水,怕的要死。這將是她頭一次拍下水的戲份,也是她生平頭一次跳進除浴缸之外的水裏。

    “你怎麽了,害怕?”柏寒鬆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壓低了聲音問她。

    洛迦點頭,餘光掃到再次露出水麵的夏語冰,隻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她能做到嗎?

    柏寒鬆聯想起之前在海上拍攝的情形,頓時恍然,問:“怕水?”

    洛迦不甘心地點點頭。

    “惜音不會遊泳,她也怕,你隻要勇氣再多一點,心態就和惜音非常接近了。”柏寒鬆見那邊馬上就要拍完了,於是壓低了聲音飛快地說,“關鍵點是恐懼和無畏,你有了恐懼,找到無畏就夠了。”

    話音剛落,就聽那邊柏青山喊了卡,夏語冰濕淋

    淋地從水裏出來,哆嗦著裹上了軍大衣,助理步步緊追地給她擦頭發。

    “休息半小時,你去暖和一陣子再拍吧。”柏青山對夏語冰說。

    “給我十分鍾就行,柏導,一口氣拍完吧,等幹了再拍又要做兩迴心理建設,而且狀態也不一樣。”夏語冰冷的厲害,嘴唇哆嗦著,磕磕巴巴地說。

    柏青山猶豫了一下,最後點頭同意。夏語冰說的沒錯,一旦暖和過來,光是再次下水就需要極大的勇氣,更不用說剛剛累積起來的情緒恐怕也會受到影響。

    夏語冰迅速到房車上脫掉濕衣服換上備用的戲服,狼吞虎咽地喝下一大杯熱巧克力,一個助理舉著電暖鍋給她烤手,另一個助理慌慌張張地給她擦頭發。

    柏青山扭頭叫洛迦:“準備好了嗎?”

    洛迦猶豫,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烏沉沉的水麵,那可真是令人恐懼的地方啊!

    柏青山看到她的反應,頓時明白了她並沒有準備好,這個情況很讓他意外,畢竟早上開機時洛迦似乎還信心滿滿的樣子。

    “你有什麽顧慮?”柏青山溫和地問。

    “怕水。”洛迦低著頭,羞愧不已。

    柏青山一怔,又問:“會遊泳嗎?”

    “不會。”洛迦的聲音更低了。

    “惜音也不會。”雖然很意外洛迦的答案,但是柏青山還是耐心地引導著她,“不會遊泳的人對水有恐懼很正常,惜音和你一樣都需要克服內心的恐懼。為什麽惜音敢跳?因為她有愧疚,有對姐姐的關心,更有本能的善良,這一切都激發出了她的勇氣,勇氣超越恐懼,所以她敢跳。洛迦,試著找出你的勇氣來。”

    勇氣麽……洛迦雙眉緊鎖,他們都不知道她是貓,天生就怕水怕的要命的貓,有什麽勇氣可以戰勝本能的恐懼?

    “不破不立,我建議你盡快開拍。”柏青山心知心理建設做得越久越會搖擺不定,於是幹脆替她做出決定,“讓語冰先休息,你找到狀態後她再出鏡。”

    “沒事,我配合她。”夏語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過來,斜睨了洛迦一眼,唇邊露出一個譏誚的笑,“我在水裏泡著,她應該會更有緊迫感,也許能幫她盡快找到狀態。而且這樣畫麵穿幫的可能性也小點。”

    無論是洛迦還是柏青山都感覺到了她的敵意,但是她的提議並非沒有道理。柏青山之所以說等洛迦找到狀態後再讓夏語冰出鏡,主要是洛迦跳下河之後有幾個

    鏡頭需要拍她奮力在水中行進唿救,夏語冰在此時隻是背景,如果洛迦的鏡頭一直拍不好,那麽夏語冰就得一直泡在水裏,如果夏語冰不下水的話,通過後期剪輯也能彌補過去,隻不過剪輯難度大些罷了。

    柏青山說:“洛迦狀態不太好,可能會拖延一陣子,你還是先休息吧。”

    “柏導,我拍戲這麽多年什麽苦沒吃過?我在水裏的話無論哪個角度都能接的上,我不在就要挑角度挑畫麵,後期也麻煩。”夏語冰看向洛迦,冷冷地說,“泡泡水不算什麽,這是演員的本分,我從來都沒忘記這一點。”

    “好,那就開始吧。”柏青山不再多說,演員私下有競爭並非全是壞事,隻要不影響到拍攝,他並不想對此過多幹預。

    夏語冰不再看洛迦,快步走向河邊,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地下水,遊到了先前確定的位置,保持之前鏡頭裏的姿態。

    “先拍下水的鏡頭,臉部特寫過後再補。”柏青山吩咐道。

    洛迦咬咬牙,快步衝去河堤,想憑著一股子衝勁跳進去,可是在最後一刹那,她本能地停住腳,猶豫了一下。

    “卡!”柏青山探出頭,高聲說,“果斷點!”

    洛迦退迴起點,再次起跑,這次隻拍遠景入水,不拍麵部表情,她在心裏不住地給自己鼓勁,跳吧,別怕,跳吧!

    冰冷的水打濕她褲腿的一刹那,她本能地猶豫,退縮,但是看到不遠處泡在水裏的夏語冰,洛迦把心一橫,繼續往前跑。

    “卡!”柏青山再次喊停,“你又猶豫了!”

    夏語冰上岸裹著軍大衣,渾身哆嗦著,聲音裏卻滿是嘲諷:“連下水都不敢,算什麽演員?”

    洛迦咬著牙,卻找不出任何還擊的話。

    梅潔提醒她去換衣服,洛迦一邊機械地換下濕掉的褲子,一邊緊鎖雙眉,飛快地尋找相似的體驗。勇氣,無畏,超越恐懼的關切……假如在水裏的是宋楓呢?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海邊,宋楓久久在水下時她是多麽擔心,甚至差點下水去找他。

    假如在水裏的是宋楓,假如是他渾身冰涼等著她來救……

    洛迦瞬間體會到了惜音的心情。本能的恐懼,無畏的行動。

    幾分鍾後,夏語冰再次入水,身體上雖然極度不適,但她心裏卻十分暢快。她已經憋屈太久了,這次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她才是最好的演員,而那個人,隻不過是個不

    堪大用的花瓶!

    她到達指定位置,放鬆身體保持一個腦袋半露在水上的姿勢,她看不見洛迦,隻能聽見柏青山喊action,聽見洛迦奔跑的腳步聲,然後是毫不遲疑的、充滿了決心和力量的、衝入水中的聲音。

    沒有喊停,沒有猶豫,聲音一直朝向她的方向,她甚至聽見洛迦喊了幾聲“救命啊,有人跳河了”,這是規定的台詞。

    她這條過了?夏語冰有片刻的茫然,但一個訓練有素的演員的本能驅使她迅速做出反應,她努力迴頭,驚訝、迷茫,她原本放棄自救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掙紮,努力向衝過來救她的妹妹靠攏,在這一瞬間,求生的本能戰勝了她求死的決心。

    然後她被一雙柔軟卻又堅定的手抓住了,她在掙紮中看到了洛迦的臉,有恐懼,有驚詫,更有無畏。

    一刹那間,在這個她素來厭惡的人麵前,夏語冰的情感與惜言的情感融為一體,而在洛迦的眼裏,眼前的人是惜言,更是宋楓,她要拚盡努力,救他於冰冷深淵。

    計劃中的短鏡頭本應該結束,但柏青山卻沒有喊卡,那兩個對手此時都已經融入了角色,效果出奇地好。他向攝像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拍攝,又低聲吩咐副導演讓飾演路人的救生員尋機會下水。

    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洛迦掙紮著試圖拖出夏語冰,但是溺水的人本能地死死抓住了她,拖著她一起下沉,很快,洛迦被她拽得隻剩下眼睛露在水麵上,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離死亡居然這麽近。在臨近窒息的前一刻,岸邊遙遙傳來路人的唿喊聲,跟著是嘩啦啦的水聲,再後來幾雙有力的胳膊終於拽著她浮出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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