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城這年來最熱鬧的一天終於到來。


    城主千金喬嫣在來儀閣二樓拋繡球,城主喬沉山和薑宵將軍也會親臨。


    來儀閣四周圍滿了人,尤其門前更是聚滿了想成為城主乘龍快婿的青年才俊。


    魏仲淩混在人群裏,等著薑宵出現。


    “快看!喬小姐出來了!”


    “不愧是郗城第一美人,太美了!”


    喧鬧騷動中,一身繡淡色蘭花織錦長裙的喬嫣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同時現身的還有喬沉山和薑宵。


    “今日小女在這裏拋繡球定親,誰能拿到繡球,誰就是老夫將來的女婿。”喬沉山俯視樓下,笑容可掬,“老夫今晚還會設宴款待他,薑宵將軍便是見證人。”


    “小姐這裏!”“扔這裏!這裏!”


    魏仲淩怔怔看著樓上沉默不語的薑宵,她一襲深紫色長袍,戴著黑色蝙蝠形麵具,恰好遮住了右臉上的黥印。


    原來昨晚那個戴黑色紗笠的女子是她。


    他剛迴過神,就看到那個大紅的繡球不偏不倚地砸了過來,他下意識地就接在了手裏。


    一時耳邊全是羨慕嫉妒的聲音。


    “公子好福氣!”“這小子哪裏來的?”


    “恭喜公子了。”“差點就是我的了!”


    喬沉山打量了他一會兒,似乎頗為滿意,“請公子上樓一敘。”


    魏仲淩騎虎難下,隻好隨著侍從上了來儀閣。


    “還沒請教公子姓名,家住何處。”喬沉山客氣地讓侍女給他備了茶。


    “在下接這個繡球實屬巧合。”魏仲淩開門見山,如實道。


    “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喬沉山顯然有些不悅。


    “在下無意娶令千金。”魏仲淩坦然道,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繡球會突然砸向他。


    “大膽!”聞言,喬沉山勃然大怒,“來人,將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拉出去責杖一百,看他娶不娶!”


    “爹,不要!”一旁的喬嫣慌忙製止,小聲道,“不怪他,是我把繡球拋給他的。”


    “繡球他已經接了,他不娶你,我這城主的臉麵往哪裏放?!”喬沉山並不為所動。


    “繡球可以再拋一次。”一旁的薑宵突然開口,聲音不高不低,“就說此人已有家室,純屬誤會。”


    “一切……一切都聽將軍的。”喬沉山見她說話,氣焰立馬弱了下去。


    “你隨我下去。”薑宵又看向魏仲淩,說完便轉身下樓了。


    魏仲淩才隨她出了來儀閣,就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怎麽出來了?”“還是跟著薑宵將軍的。”


    “難道薑宵將軍也看上他了?這家夥倒是長了一張招人喜歡的臉。”


    “胡說什麽呢?小心將軍聽到割了你的舌頭!”


    薑宵卻恍若未聞,徑直從人群中離開,直到在一家茶鋪前才停下。


    “你可以走了。”她迴頭,淡淡道。


    魏仲淩忙躬身作揖,“謝姑……將軍救命之恩。”


    “那隻是因為你夠誠實。”薑宵不以為意地開口。


    這是魏仲淩第一次近距離見她的麵容,即使隔著麵具也讓他微微失了神。


    “再不走我可是會反悔的。”薑宵見他愣愣地看著自己,麵色不由冷了冷。


    魏仲淩有些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我……小心!”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等薑宵反應過來,魏仲淩已將她拉到了身後。


    灰衣男子插了他胸口一刀後便快速逃走了。


    “你撐住……我帶你去醫館。”薑宵的冷靜裏帶著一絲連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怔愣。


    街上巡邏的侍衛見狀紛紛圍了過來,“屬下失職,讓將軍受驚了。”


    “趕快把他送到醫館。”薑宵已顧不上責罰他們,“剩下的人去抓住那個刺客。”


    很快魏仲淩就被送到了最近的妙手醫館。


    “他怎麽樣?”薑宵看著大夫止血包紮,心裏莫名有些緊張。


    大夫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道,“刺得再偏一點就沒命了,還好他命夠大。老夫再去開點創傷藥。”


    見大夫離開,薑宵靠近榻邊,看著因失血過多而麵色蒼白的魏仲淩,淡淡道,“我們隻是萍水相逢,你犯不著為我丟了性命。”


    “我不怕死。”魏仲淩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角,突然有些不忍。


    這隻是臨行前蘇衡教他的苦肉計,在最快的時間裏取得她的信任。


    “你叫什麽?”畢竟救了自己一命,薑宵認真地問他。


    “魏……二。”有的路,走了就迴不了頭。


    “這是什麽名字?”薑宵嘴角不可抑製地露出一絲笑意,“在家排行老二嗎?”


    “嗯。”他真的排行老二,不過取了“仲”字,“你笑了。”


    薑宵這才發現自己笑了,她已經忘了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是嗎?見我笑過的人也得死。”


    “那你多笑笑,反正看一次也是死。”魏仲淩想,大概他以後是看不到她笑了。


    “你果真不怕死。”薑宵幾不可見地笑了笑。


    “今晚城主設宴,你不去嗎?”魏仲淩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


    薑宵卻沒有直接迴答他,“大夫說你的傷口今晚沒有再裂,就脫離危險了。”


    “對不起。”魏仲淩下意識地避開她的目光。


    薑宵並沒有放在心上,“一頓晚飯而已,沒有什麽對不起。”


    魏仲淩還是在心裏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戌時很快就到了,黑夜隨之降臨。


    慕浮越看到空中那朵紅色煙花時,知道城門口的侍衛已經被解決。


    他向身後潛伏的精兵示意後,便悄悄進了郗城。


    城內的眾人正沉浸在城主招婿的喜慶熱鬧裏,殊不知一場悄無聲息的戰爭即將到來。


    因為知道郗城的駐兵點,加之墨兵沒有防備,慕浮越很快就帶兵占領了大半郗城。


    妙手醫館,薑宵正伏在魏仲淩榻邊的桌上小憩。


    “不好了……不好了將軍!陵兵攻進來了!”門外突然傳來侍衛驚慌失措的聲音。


    薑宵一下子就驚醒了,“怎麽迴事?”


    “迴將軍……陵兵趁我軍不備,已經……已經占領了大部分駐兵點。”侍衛見她麵色冰冷,嚇得渾身發抖。


    “把剩下的人集合,準備出發,他們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城主府邸。”薑宵理清頭緒,斬釘截鐵地下達命令。


    她突然覺得脖子一涼,低頭就看到了架在上麵的長劍。


    “將軍還是投降吧。”是魏仲淩的聲音。


    與此同時,門外闖入幾個穿陵國玄色鎧甲的士兵,“屬下來遲,景王就在門外。”


    薑宵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人是上午行刺的灰衣男子。


    心裏沉封許久的傷口在這一刻又隱隱作痛了起來,她轉身,看著麵色依舊蒼白的魏仲淩,“你是魏……仲淩?”赫赫有名的陵國鎮遠將軍,她即使沒有見過,也聽過姓名。


    “對不起。”魏仲淩看了她一眼,便沉聲吩咐,“將她拿下。”


    沒了主將,郗城很快就被攻下了。


    城主的招婿宴成了陵兵的慶功宴。


    “這次能順利收複郗城,魏將軍功不可沒。”慕浮越舉杯,“本王敬將軍一杯。”


    “殿下言重了。”魏仲淩努力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仲淩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


    “郗城雖已被占領,但還需派兵加強駐守。”慕浮越見他麵色蒼白,臨時改變了計劃,“你可願暫駐在這裏?”


    “微臣萬死莫辭。”魏仲淩知道他是信任自己,遂未加推辭。


    “還有薑宵被關押在府裏的地牢,多加些侍衛。”慕浮越見他有些魂不守舍,以為是太累了,“你的傷還沒好,早點休息吧。”


    “讓大家掃興了。”魏仲淩有些愧疚地起身,他不是累,他隻是想起了薑宵那雙冰冷到極點的眼睛。


    帝京,皇城,流華宮。


    明媚的陽光透過層層紗幔灑在大理石地磚上,光影交錯。


    司空顏坐在榻邊給慕浮沂喂藥。經過那一晚的交談,慕浮沂雖然未答應她什麽,但藥再也沒倒過。


    “殿下最近有沒有感覺身子好一點?”她將手裏的藥吹涼一點方送到他嘴邊。


    藥可能有些苦,慕浮沂的眉心都折了起來,“可能好些了吧,你覺得呢?”


    司空顏認真地看了看他的臉,“麵色紅潤了許多,殿下願意喝藥,宸姑姑應該很開心。”


    “她又不知道我以前把藥都倒了。”自那夜後,慕浮沂已經從心底將司空顏當作知己,即使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


    “皇兄!皇兄!”殿外突然傳來慕浮悠清亮的聲音。


    司空顏這時才想起來慕浮悠與慕浮沂為一母所生的親兄妹。


    慕浮悠進來後看到慕浮沂在喝藥,臉上不由露出擔憂,“皇兄,你的身體還沒好嗎?王太醫也太沒用了吧!”因為平昌君的命令,沒有幾個人知道慕浮沂真實的病情,都以為他隻是偶感風寒。


    “就快好了。”慕浮沂寵溺地笑了笑,“今日怎麽有空到皇兄這裏?”


    “我一直有空啊。”慕浮悠坐到榻邊,秀美的小臉上微微有些委屈,“都怪父皇,不讓我來,說會打擾你。”


    “你小心被父皇聽到。”慕浮沂無奈地戳了下她的腦門。


    司空顏喂完最後一口藥,收拾好正要離開。


    “皇兄,這個宮女我怎麽沒見過啊?”慕浮悠這時才注意到她,有些詫異竟然不是汐琴或汐瑟。


    “她叫永寧,是新來的。”慕浮沂本來就打算向她介紹的。


    “奴婢見過公主。”第一次叫別人公主,司空顏還是有些別扭的。


    慕浮悠見她長得好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長這麽美當宮女可惜了,不如做本公主的皇嫂吧。”從她知道皇兄心裏那個深藏的人是誰後,她就無比希望有人可以取代。


    司空顏一下子紅了臉,不知如何迴答。


    “你又胡鬧了。”慕浮沂何嚐不知道慕浮悠的心思,無奈之餘更多的是心酸。


    “我哪裏胡鬧了?”慕浮悠有些不滿,“皇兄是幾個兄弟中最年長的,可至今都未封妃。難道因為……你要一輩子不娶妻嗎?”


    “你……”似乎被她觸到了痛處,慕浮沂一時氣結,猛地咳嗽了起來。


    司空顏忙上前給他拍了拍背,“殿下沒事吧?”


    “沒事。”慕浮沂無力地搖了搖頭。


    “皇兄……我不是故意要……我隻是希望你多為自己想想。”見他這樣,慕浮悠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知道。”慕浮沂撫慰地笑了笑,怕她太過自責,便轉移了話題,“下個月父皇就要給你選駙馬了,你自己怎麽打算?”


    一聽到選駙馬,慕浮悠頓時有些委屈,“我給過他暗示了,可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司空顏猜她說的人是君欲雪。明明都愛著對方,為什麽不好好在一起呢?


    “他骨子裏還是太過清傲了。”慕浮沂想起那個有著仙人之姿的畫師,歎息道,“不過他若真的喜歡你,會願意來的。你還是想想該怎麽說服父皇去接受一個無權無勢的駙馬吧。”


    “父皇有這麽勢利嗎?”慕浮悠不以為然地撇撇嘴。


    慕浮沂的笑中帶著一絲幾不可見的苦澀,“可他是一國之君。”子女再如何喜愛也比不上高高在上的皇位。


    “好了,八字還沒一撇的事這麽早操心幹嘛!”慕浮悠是個樂天派,不開心的情緒很快就能忘記,“南苑的桃花開了,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我一會兒要去禦書房,讓永寧陪你去吧。”慕浮沂說完看向一旁侍立的司空顏,“可以嗎?”


    “可……可以啊。”司空顏愣了愣。


    慕浮悠還是第一次見她皇兄詢問一個宮女的意願,不由對司空顏產生了好奇,“那跟本公主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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