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刀二十歲結婚,娶了第一個老婆。二十一歲那年,第一個老婆就死了,據人家說,這個姑娘還在娘家的時候就有個咳血的毛病,可是她娘家人瞞得緊。那時候又不興說談個戀愛什麽的。這窮人家連個媒人也不用請,直接上門一談,說好彩禮什麽的,就一個嫁一個娶。大家都省心。算來是馬三刀上當了,出了一百多塊錢,結果娶了這麽個病媳婦,別提這人有多窩心了。

    馬三刀從小就好賭,屬於看見隻螞蟻也要跟人賭公母的那種。家裏又有個重病怎麽也看不好的媳婦,人就有點鬧心,按現在的話說就是有點心理不平衡。索性就天天往賭檔跑,老婆一死,馬三刀心想,這下算是輕鬆了。結果謠言又出來了,說是馬三刀把給老婆看病的錢都拿去賭了,他老婆是沒錢看病拖死的。

    馬三刀這個急啊,那個氣啊!這男人一旦被外麵人這樣說,再找個好點的老婆就難了,他又不願意買那些逃難來他們那的人家的女兒,雖說便宜,但馬德說了,連說個話都聽不懂,兩人怎麽一起過?按現在觀念來看,這算是個好男人了,還知道夫妻間溝通的重要性。

    結果這在家一呆幾年,馬三刀一下子二十六了,老婆還沒個影。正呆在家裏著急上火,鎮上殺豬的張屠子親自上門來說親了,說要把自己二十歲的漂亮女兒許給他。態度之誠肯,語氣之客氣,讓馬三刀當時就感動的想跪在地上叫聲老丈人,正要答應,看見張屠子偉岸巨大的身材,抵得過旁人兩個大小的黑臉蛋,還有他屁股下搖搖欲墜,正吱吱告饒的椅子,心裏不由打了個突。

    當時就說了一句話,“容我再考慮幾天吧!”

    馬三刀可沒考慮幾天,他第二天就心急火燎的跑到鎮上,這張屠子家就一個女兒,長什麽樣馬三刀沒見過。不過憑自己的名聲,還能讓人家上門來提親,這張家姑娘的長相估計……馬三刀做好了心理準備,心想看看,隻要不是半夜躺床上睜開眼看著就能嚇死人的那種,我也就從了吧,反正自己又是名聲在外的那種。

    瞅著張屠子有事出去了,人前腳剛走,馬三刀後腳馬上就衝到肉店前:“唉,那個張屠子啊,來兩斤豬頭肉。”隻聽到門裏一個姑娘嬌滴滴一聲,“我爸出去了,你郞個等哈哈再來啥?”

    光聽聲音就叫馬三刀骨頭酥得快折了。接著,一張秀氣美麗的臉龐出現在門後,馬德有腦子嗡的一聲,血往上湧,腦中就一個念頭:“這絕不是張屠子生的,這絕不是張屠子女兒。標致啊,標致啊!!”正當馬三刀悄立豬肉攤前,不

    知自己是何人,今夕是何年,此女是誰家時,突然聽到張屠子聲音不遠處響起來,嚇了一定神,腳下抹了油一般跑了。

    “咦,我爸迴來了,你郎個怎麽又走了哩?”張屠子之女一臉迷惑,渾不知是自己未來夫婿前來實地偵察來了。

    馬三刀迴家附近找相熟的這麽一打聽,才知道,這張家女叫張招娣,十八歲那年,去姨媽家幫忙收稻子迴來,讓胡家山裏出來的土匪綁了。這人票一送來,張屠子人都蒙了。聽了四下裏人的提醒,這才慌慌張張找了鎮上幾個男丁,又東家西家借夠了錢,去贖女兒,這等水靈標致的姑娘落到匪窩,哪還能討到好去麽?這張屠子剛上山,那邊土匪都在操辦親事了,一打聽,說是頭子要和張家姑娘今晚圓房。張屠子一聽,當時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上了。說這姑娘娘死得早,我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還請各位大王放了她。說完雙手遞上錢去,又說這姑娘小時就找高人算過命,說是誰要娶她都是討不了好去,端的是一克夫的相。

    匪首當時就不要票錢,說是晚上老子就要了她,說張屠子要是再囉嗦,你們這群人老子就一槍一個,就地埋了,也不認你這個老丈人了。正當張屠子尋死覓活之際,山下突然槍聲大作,下麵報上來說是縣裏來解放軍來剿匪來了,張屠子和一幫男丁們趁難就把張雲給救了出來,一折騰,迴到鎮上就中午了。山裏的土匪這次算是被剿絕了,可是張家這日子算是難過了,借的錢在山上一亂丟了,家境算是敗了。誰都知道那土匪對付姑娘家是怎麽樣,這張家女兒在眾人眼裏算是破鞋了,還是千人穿,萬人穿的爛底鞋。

    那時候姑娘家名節比命還重要,這張家姑娘在山上到底有沒受辱,誰也不敢說。可她後來後尋死了幾次,大家也就把話說實了。那時候再窮的人還玩那個破情調哩,叫做再窮也不能娶破鞋啊!

    這點馬三刀可不在意,自己可就算不得什麽好鳥。誰說謠言害死人啊,這不,一謠言,給自己謠了個這麽漂亮的媳婦。馬三刀這兩天睡覺都笑出聲來。張屠夫第三天上門來時,馬三刀樂得都喊起老丈人來了。

    那時候姑娘不受重視,這家裏大人一定下來,事情就好辦了。不到三月,馬三刀就把張家姑娘張招娣給娶進門來了。張招娣本來就死了什麽才子佳人的心,一看這馬三刀模樣周正,家中還有點田地,心裏也有幾分願意。

    嫁過門後,馬三刀對這張招娣可算是千般好,萬般疼。這農村人家,硬是不讓她下地,田裏活馬三刀全包了,平時好吃

    愛賭的馬德不管多累,都是笑得臉上長花,於是便生下了馬小燕,也就是村子裏的第一美女,劉大少中意的那個姑娘,那時候政府對多生孩子持鼓勵態度,可不像現在的計劃生育,多生一個娃就要這啥那啥的掏錢,特矯情,而且農村裏重男輕女之風沒有絲毫減退,於是這夫妻倆養大了馬小燕,就尋思著在還能折騰的時候,給家裏再添一個男丁吧!

    這天晚上,兩口在床上甜甜蜜蜜的說著話。張招娣突然說想吃杏子,叫馬三刀明日裏去鎮上看看,有沒杏子出來賣。馬三刀嬉笑著臉說:“要得,媳婦就是要吃天上的仙桃,我也想著法子給你偷過來,不過,媳婦兒,怎麽要吃杏子哩,酸死個人哩,要不咱買點桃……”

    張招娣白了他一眼:“問這麽多幹嘛子,我就是想吃嘛。”馬三刀心裏愛憐的不得了,連說:“行,行,就吃酸杏,我也陪著媳婦兒吃,酸掉我的牙也情願哩!”

    張招娣輕聲一笑,:“要你吃啥子喲?”說完臉一紅,頭低了下去。“德兒,我好像有了哩……”聲音雖低,可馬三刀還是聽清楚了。

    “有啥啦?”馬三刀奇怪的問道,突然心裏一下子就明白了,高興的一把跳下床來來,直蹦了三尺高。“我的好雲兒,好雲兒……”一高興,這大男人的眼淚也掛上了,便不好意思的說“明天我去鎮子裏趕集,那裏集大,給媳婦買好杏!”張招娣看著自家男人發瘋,隻是甜甜的一笑。這馬三刀樂的一宿未睡,對這媳婦自是心肝般疼著。

    第二天一早,交待了媳婦,說去了第二天就迴來,又囑咐馬小燕幫著照看一下家裏。吃了早飯,挑上擔子就火急火燎的去了。

    以前就說過,這秀水村屬於窮山惡水型的‘經濟特區’,離鎮子裏特遠,就算是趕騾車,坐拖拉機一個來迴都得好幾個小時,更別說走路了。不過這馬三刀心裏高興腳步也就輕鬆了起來,天沒黑就走到了鎮子裏,當時快晚上了,集快要散了。馬三刀趕緊的挑了些好杏子,又買了些好花布。尋思著這麽寫年了,也都快老夫老妻了,還沒她扯上點好看衣裳哩!他不顧布店老板勸說,連夜往家趕,尋思著天一亮就能到家,這年頭土匪青幫都剿得差不多了,路上也還算太平。

    城鎮通往秀水村得山窪子裏,一個穿著單肩皮襖的中年男子踩著碎草擦擦而過。

    正是馬三刀,要說他也是個天生膽大之人。自然不怕什麽鬼神作祟。時近半夜,走到山窪裏一個叫黑石坡的地方,據說這地方是原來一個刑場,當年青幫那些違法作奸之

    徒可都是在這裏被解放軍槍斃的。馬三刀卻是一點不怕,哼著小曲慢慢走著。頭上半輪新月照著四下裏還算亮堂,路邊不時看到一些怪樹,在月光下張牙舞爪的嚇唬著行人。不遠處山窪子裏不時傳出些響動。又走了陣,突然覺得不對勁,這關當也是趕過幾次了,這過了黑石坡就要到小明蕩(蕩:比較大的湖)了,這今天走著怎麽還不到哩?那麽大個蕩,不可能看不到啊。走著走著,這路就有點晃眼起來,白花花的,月亮照在上麵像鏡子一樣,晃得人眼花。

    這人一花眼就犯迷糊,馬三刀就有點困困的,突然聽道路邊一陣嘁嘁嚓嚓的聲音,順著眼一看,一頭驢子正在路邊吃著草。話說也不知道是不是馬三刀沒注意,這仔細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起了陣霧,不濃不淡的。這時還不到夏季,晚上應當說是沒霧的。馬三刀心裏好奇,仔細一看那驢,頓時就驚出了一身汗。

    卻是為何?這人養的驢馬都有鞍,有嚼頭,就是不用來騎的驢騾,那也得有個籠套哩啊!可這驢身上是什麽也沒有,不過看樣子也不是野驢,這頭上不還有一白花嗎?想到這,渾身一打哆嗦,這不是給死人紮的紙驢嗎?男紮馬,女紮驢,當官的紮轎子。這死人用的驢馬都是不紮鞍馬的,那是紮紙匠嫌麻煩,都在頭上紮朵白花。馬三刀雖說平時不信鬼神,這時也有點膽兒顫,這怕不是撞見邪物了吧?

    馬三刀屏住唿吸,想悄悄從驢子身邊走過,誰知道擦身而過的時候,那驢子突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下子看得馬三刀就如大冬天被人迎頭澆下一盆冰水。隻見這驢子雙眼血紅,瞪著自己就不動了,馬三刀心裏暗暗叫苦:“媽的,就不該晚上走,撞見這邪事了……”想再快點走,誰知道這一提腳,周身冰涼刺骨,竟是一步也走不動。

    “大哥,你這擔裏挑的是啥喲?”霧氣更加濃了,馬德聞聲抬頭一看,那驢背上不知啥時候坐上了一個大肚子的小媳婦,臉蛋兒煞白,一邊還打著一個胭脂紅印。穿的一身紅,像是嫁衣。渾身沒半點人氣,活像個紮得挺像的紙人。馬三刀當時尿就不聽使喚的噴礴而出。一邊尿還一邊抖個不停。那女子雙目翻起,一點人色也無,又問了句:“大哥怎個不說話,我問你擔裏裝的是啥子?”聲音陰冷,像在冰水裏泡了一百年似的。

    “是……是……杏……杏……子……”馬三刀雙腿抖的和彈棉花似的,好容易壓住嘴裏造反的舌頭,把個話給說完了。

    “那大哥給我嚐個好不好?”那女子麵孔在霧中隱現,驢身上漸漸顯出紙紮

    的樣子來,像是被水泡了多天一樣有點發脹。“好……好……”馬三刀那是真膽大,雖說尿了,但還能挺住站著,絕對是真漢子,真爺們。要一般人看見這陣勢,還不早暈了。

    可馬三刀沒那個勁動啊,正指望著這小媳婦拿著杏子就走呢。那小媳婦卻說話了:“我有身子了,不好下來,大哥拿個給我可好?”那女子說道。馬三刀都快哭了,媽的,我這媳婦剛懷上,就碰上這麽一出。我的這個命啊!又不敢說不,抖著雙手在挑子裏撿了個杏,遞了過去,這手抖的,跟村裏前年中風的胡老爺子一樣。顛的杏子在掌心裏咕嚕嚕轉個不停。那女子伸出一支慘白的手,把那個杏拿了過去。冰涼的手指碰到馬三刀掌心時,馬三刀不爭氣的又尿了。

    “嗯,好些日子沒吃過了。”那女子聲音透著一股悲涼:“大哥,多謝了。”就當馬三刀要挺不住時,突然耳邊聽到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像有人來了!正高興,那女子歎了口氣:“多謝了,大哥,好杏兒啊!”說完,那驢掉轉頭去,嘁嚓聲不絕,身影逐漸消失在霧中。

    “喂,那個兄弟,怎麽子到水裏去了!”耳邊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馬三刀唿一下醒過來,一下子嚇得差點暈了,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齊腰深的水裏了,四周明晃晃的全是水,再一看說話的地方,三個人站在岸上。正望著自己。這才驚覺,這不是水蕩嗎?自己怎麽走水蕩來了?

    “哎喲,我的個天,我的個媽啊!”馬三刀深一腳淺一腳,快步走上岸去,走得太急,在岸邊差點滑倒。岸上一個人扶了他一把這才站住了,馬三刀一迴想,剛一明白是怎麽迴事,腿就站不住了,一下蹲到地上:“我的祖宗唉!”

    岸上一個人問:“兄弟怕不是被什麽東西迷了吧!”馬三刀蹲在地上,“就是啊,要不是碰上你們,我現在隻怕也不是個活人了。”這事想起來當真是好生後怕。又有一人問:“這位兄弟是不是從鎮子裏,怎麽挑晚上走啊?”

    馬三刀那個後悔啊,這真不該晚上走。就把這事完完本本說了一遍。那三人也是膽寒不已。當下報了姓名,原來那三人是表兄弟,一個叫李二,一個叫李大全,一個叫張寶。張寶就說了,這姑娘他也瞧見了,就跟秀水村裏那阿蘭一個模樣,當時吃雞鴨心肝的也是她,後來給田村長滅了,這會兒怕不是鬼魂出來鬧了吧?看兄弟也迴過神來了,咱們一起上路吧。李二也說,這大晚上的,兄弟你一個人趕路也不容易,我們前邊有個去處,早說好了去人家那裏玩,要是兄弟不嫌棄,去那裏休息一

    晚,早上再趕。馬三刀這下也是剛迴過陽來,也不敢再一個人走了,當下就答應了。

    這四人一起走,有說有講的,倒也熱鬧。不多遠,看見路邊兩間破草屋,屋裏還有燈光。三人叫馬三刀一齊過去,說沒個床,就地坐這麽會,天亮了再趕路。馬三刀心裏是不敢再趕路了,借機忙道了聲謝,跟三人一起過去了。張寶敲了幾下門,“楊老頭,我們來了。”門一開,那楊老頭出來一看,就說:“怎麽還有個生人?”李大全就把馬三刀來意說了,馬三刀也連聲道謝,那楊老頭便把四人放了進去。

    先前走路還不覺得,這下一停下來就覺得身上發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濕了水。馬三刀就把身上濕衣服脫了下來。卻見楊老頭拿出一副牌九,幾粒骰子。那四人圍著張桌子坐了下來。那三人竟是來玩牌的。楊老頭打著骰子,唱著牌,四人一會就玩的熱火朝天。

    這可真是螞蟥聽見水響,蚊子來到廂房。馬三刀一下就精神起來,先前的事早丟到腦後去了。話說這馬三刀娶了老婆後,可算是十幾年不知賭味,動了安身過日子的心。可現在這牌九聲一響,心裏麵就癢得難受。耳邊聽到楊老頭唱牌聲“東門黑紅雜七對,我人牌生得好八字哦,吃……”這破嗓子聽得當真是如仙樂一般美妙。不由像被人提起脖子的鴨一樣,脖子伸得老長盯著桌子看。

    卻說楊老頭把他這情形早看在眼裏,當下開口道:“這位兄弟怕不是也有興趣玩兩吧?”

    這如在以前,馬三刀哪裏還用等人家來邀請,早上桌子通殺四方了。這時卻隻得老老實實吞了口口水,說:“要說這玩這個,我也算是在行,不過,今天身上錢都買東西了,怕是沒錢陪你們玩啦!”

    那四人都是板著個臉,說道:“兄弟倒是個實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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