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嚇唬。”趙臻搖頭,“這件事還得……”


    說話間,他心頭陡然一陣劇痛,焚心蝕骨。他伸手抓著床圍欄,猛一用力,竟然將圍欄硬生生扯了下來。


    方太後大驚:“臻兒,你怎麽樣?”她當下也來不及細究真假,連聲高聲道:“傳太醫!快傳太醫!”


    趙臻忍著劇痛,擺一擺手,製止了她:“別。”


    少女的臉頰此時慘白得嚇人,方太後急道:“你都這樣了,不叫太醫怎麽行?”


    趙臻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疼痛似乎減輕了一些。他低聲道:“這不是太醫能解決的。母後,去,教人去請國師。”


    本朝設有國師,現任國師複姓鍾離,年紀不大。據說能通靈,能與鬼神對話。趙臻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但是自己身上發生了這等怪事之後,他最先想到的解決辦法,卻是求助於鬼神。


    方太後連連點頭:“好。”


    “還有,封鎖消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方太後神情嚴肅:“你放心。”


    “看好朕的身體,細心照料。”趙臻再一次叮囑。他想,錯位隻是暫時的,他應該很快就能恢複正常,“算了,朕自己去看一看。”


    皇帝與淑妃雙雙昏迷不醒,宮人內監也不敢輕易移動他們,就近將他們安置在湯泉宮的偏殿中。


    趙臻沒行多遠,就看到了“自己”麵色如常躺在床榻上,唿吸均勻。


    他心中默念了好久,都沒能如願恢複正常。


    方太後雖然性子單純,但是畢竟在皇宮裏十多年,經曆了那麽多事情,早不再是當年的無知少女。她迅速封鎖了消息,處理相關事宜。


    鍾離無憂來的很快,他衣衫微亂,頭發也不算整齊,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叫進宮的。聽太後簡單講了始末後,他雙目圓睜,這才認真去看據說是皇帝陛下的淑妃娘娘。


    才看一眼,就匆匆移開了視線:“請娘娘,啊,能不能請皇上先行更衣?”


    趙臻愣了一瞬,這才意識到淑妃身上還是這身紅色紗裙。他嫌惡而又憤怒,臉色鐵青:“鍾離無憂!”


    他隨手撿起自己原本的衣衫裹在了身上。


    鍾離無憂大氣也不敢出,細細查看了好一會兒,又繞著他們做法。折騰了好久,他將手上“寶物”往地上一擲,甚是懊喪:“皇上恕罪,臣沒有一點辦法。”努力不去看那張美麗臉龐上的怒意,他繼續道:“臣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種情況。臣私以為,隻能用兩個字來解釋。”


    太後連忙問:“什麽?”


    鍾離無憂仰頭看了看上方,慢慢吐出兩個字:“天意。”


    皇帝的臉色瞬間差到了極點。


    鍾離無憂幹脆破罐子破摔:“要說解決辦法,那也不是沒有。”


    “什麽辦法?”


    “一個字:等。”


    第6章 明白


    皇帝聞言臉色愈發難看。


    鍾離無憂後退了一步:“呐,臣也沒有別的法子嘛。這種怪事,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前麵幾任國師留下的天書上都沒有,臣不敢貿然行動。”


    趙臻慢慢平複唿吸,低聲問:“殺朕。”


    “啊?”鍾離無憂一怔,疑心自己聽錯了,而方太後早已低唿起來:“臻兒,你胡說什麽?”


    遭逢劇變後,趙臻此刻已基本上恢複了鎮定,他一字一字,緩慢而清晰地道:“ 殺了朕,毀了朕現在的這具軀體,或許就能歸位了。”


    鍾離無憂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啊,皇上。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皇上如今還在這軀殼裏,誰能保證,這軀殼沒了,皇上就一定能恢複正常呢?萬一要是形神俱滅,那豈不是駕……”


    他話說到一半便去掩唇,做噤聲狀。


    方太後也滿目憂色:“是啊,臻兒。這種沒把握的事情做不得。”


    “對,還不如皇上多下幾道聖旨,輕徭薄賦,恩澤百姓。也許上天一高興,皇上就能……“


    鍾離無憂眼尖,看見麵前“淑妃”那張美麗的臉上毫無表情,目光沉沉俱是洶湧的怒意。於是,他再次閉嘴。


    趙臻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會有今日之禍,是朕失德?所以上天降罪?”


    “不不不,臣不敢揣測天意……“


    方太後輕咳一聲:“臻兒,不如就先按照國師所說的去做。多為百姓做善事,惠及百姓,原本就是君王之責……”


    “難道就讓朕這樣男不男女不女地等著?” 很顯然趙臻並不甘心,這樣一具屬於女性的身體,更讓他無法接受。


    “咱們不能冒這個險。”燭光下,方太後神情凝重,“母後教你的第一個字是什麽?你能忍他十年,就不能等一段時日?宮裏有哀家和你坐鎮,朝堂有鄭太傅和國師。另外還要請國師多尋良方……”她上前一步,握住了“兒子”的手:“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若真的形神俱滅,你真的甘心?你的宏圖抱負,你的江山大業,都不要了?那就隻剩下哀家一個人了。”


    那張原本屬於“淑妃”的臉龐在燈下明明滅滅,良久之後,才咬一咬牙:“好。”


    國師摸了摸鼻尖,作為王朝的擁護者,神的使者,在得知了這一事件的同時,他就知道,他勢必要參與到其中來。


    皇帝的靈魂在一個女人的身體裏,這件事如果傳出去,必然掀起驚濤駭浪。但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皇帝已然親政,不比小時候,更不可能長期躲著不見人。


    “這個,臣能解決。”國師鍾離無憂咳嗽了一聲,“臣掐指一算,下月二十三,是先皇冥誕,臣以為皇上作為人子,應該齋戒閉關七七四十九日方顯孝心。”


    太後聞言立刻稱讚:“不錯,這確實能稍微避一避。不過,若是不足四十九日,臻兒就好了呢?”


    鍾離無憂一笑:“那不更好麽?”


    趙臻瞧他一眼,垂眸:“為顯示孝心,朕也該減輕一下賦稅?從朕的私庫中撥一些銀兩興辦學堂。”


    “大赦天下?”


    趙臻沉吟:“那也得先看看什麽人該赦,什麽人不該赦。”


    湯泉宮內燭火通明,有些事情正在悄悄定下。


    已經漸漸接受了現狀的國師鍾離無憂會忍不住去看這位變了身軀相貌的年輕皇帝。


    說起來也真奇怪,他之前還在心裏暗暗想過,這個小皇帝生的過於女氣了一些。但此時對方換了軀殼,在女子身體裏,他卻覺得這張屬於“淑妃”的臉似乎英氣了不少。


    趙臻正說著相關事宜,忽覺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心口似乎有上千萬隻蟲子在咬齧,豆大的汗珠染濕了鬢發,有那麽一瞬間,他自己幾乎也要相信這是天降的懲罰了。


    “皇上!”鍾離無憂看見他異樣,不自覺低唿一聲,上前扶住他,卻見其雙目緊閉,似是已失去了知覺。


    “臻兒!” 太後神色焦急,又匆忙向國師求助,“國師,你看到底怎麽迴事!是不是中毒了?還是生了什麽惡疾?他這般心口痛,已經好幾次了。哀家從不記得鄭氏有心疾啊……”


    鍾離無憂當即查其脈象,看其眼睛,沉吟許久後,才忖度著道:“不是毒,也不是急症,如果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蠱。”


    “蠱?”方太後怔怔的,“怎麽解?”


    鍾離無憂上眉緊鎖:“隻有知道究竟是什麽蠱,才能解啊。請恕臣無能,一時半會兒看不出是什麽蠱。不過……”


    “那怎麽辦?還是等麽?不能讓他就這麽活活疼死啊!”方太後眼眶微紅,“你是沒看到,他剛才硬生生把床圍欄都扯了下來,是該有多痛。”


    “倒是可以壓製一下蠱。”鍾離無憂匆忙續了後半句。


    —— ——


    薑漱玉剛一醒過來,就對上了滿麵憂色的方太後。


    她剛一抬手,對方便握住了她的手:“臻兒,你怎麽樣?好些沒?”


    薑漱玉有點懵,珍兒是誰?鄭握瑜的小名兒?沒印象啊。不過對方如此關切,她很有禮貌地迴了一句:“謝謝,還好。”


    她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印象中最後一幕是她心口劇痛,去掩狗皇帝的口,跟對方扭做一團。


    她是怎麽到這床榻上的?


    方太後身體微移,將位置讓了出來。薑漱玉看到一個衣衫微微有些淩亂的白發青年站在了她的麵前。


    她眨了眨眼睛,這麽有規則的白,好像是《瑾瑜》裏的國師?叫什麽來著,西門還是歐陽,反正是個複姓……


    “皇上,這具身體被人下了蠱,臣目前沒有解蠱的辦法,不過可以暫時壓製,皇上意下如何?”


    看著眼前一本正經的青年,薑漱玉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彎兒,他為什麽對著她叫“皇上”?不應該叫娘娘嗎?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沒錯,是她的手啊。摸摸耳朵,摸摸臉,她確定自己沒有再一次死後魂穿啊。所以這個國師是認錯人了,還是瘋了?


    鍾離無憂沒有錯過“皇帝”有些迷茫的眼神以及那幾個小動作,他暗暗歎一口氣,心想,肯定是一覺醒來希望之前是一場夢吧!說起來也是可憐,堂堂君王,小時候被攝政王壓製,好不容易自己蟄伏多年,該有的都有了,卻到了女人身體裏。


    他有些沉痛地道:“皇上,你現在確實還在鄭娘娘身體裏,不是夢。不過,這身體裏的蠱,臣能壓製,可以讓那蠱先不發作,也可以給皇上減輕一點痛苦。”


    薑漱玉猛地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等等!這國師為什麽以為皇帝在她身體裏?還有,還有方太後之前喊的是“臻兒”?也把她當成了皇帝?


    然而她現在無暇去想他們產生這種誤會的原因,她更關注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說你能壓製我身體裏的蠱?壓製到什麽程度?”


    鍾離無憂輕咳一聲:“是這樣的,皇上。要想完全解蠱,須得知道下的蠱究竟是什麽,臣對蠱的了解不深,無法將蠱蟲殺死,並從這具身體裏徹底移出去。不過,壓製它,讓它繼續沉睡,不發作,臣還是能辦得到的。”


    老實說,他到這會兒才找迴了點自信。他並不是毫無用處嘛。


    “真的?”薑漱玉幾乎要跳將起來,若不是有生人在側,她恐怕就要手舞足蹈了。


    居然能壓製!一直不發作的話,不是跟她過去十幾年差不多嗎?她強忍著歡喜,不停地點頭:“好,很好,就這麽辦。”


    “皇帝”的反應讓鍾離無憂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不覺得奇怪了,大概是真的太痛了吧。天子也受不了。


    第7章 合作


    “你確定這碗湯藥喝下去有用?”薑漱玉指著麵前顏色、氣味無一不古怪的藥碗。


    鍾離無憂鄭重點了點頭:“皇上放心,臣敢以性命擔保。雖不能解蠱,可也能減輕疼痛。”


    薑漱玉迴想了一下先時蠱蟲發作時的疼痛,默默對自己說:“沒事,反正已經活夠本兒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於是,咬一咬牙,她端起藥碗,閉眼、屏息,咕咚咕咚飲下。


    這湯藥喝下肚,腹中火燒一般的疼。


    “水,水,冰水!”薑漱玉接過遞來的冰水,迅速喝下。


    “皇上先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薑漱玉擺了擺手,姿勢不變,隻合上了眼,默默調息。


    如果不仔細看,隻會以為她是睡著了。


    國師鍾離無憂與太後交換了一下神色,兩人放輕腳步,一前一後走了出去。出了這等大事,自然要細細商量,不能引起恐慌。


    薑漱玉悄然鬆一口氣,還沒等她想明白是怎麽迴事,就聽到自己腦海裏響起一個聲音:“你究竟是誰?”


    “誰?誰在說話?”薑漱玉倏地站起身。然而遍觀四周,卻沒有一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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