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文低聲道:“幺幺,那你說六皇兄是什麽公子?”


    馮蓁心裏立即冒出人猿泰山的鏡頭,“泰山公子?”


    然則泰山在華朝人的眼裏卻是封神之地,所以馮蓁的冷笑話敏文聽不懂,反而還覺得馮蓁如今對蕭詵似乎挺親近的。


    “我聽說,宮裏給五皇兄自薦枕席的宮女也很多呢。”敏文很清楚要跟馮蓁搞好關係,就得證明自己的價值。她既然心儀蕭謖,她便著力打聽了不少蕭謖的消息,這會兒剛好喂給馮蓁聽,也順便試探一下馮蓁如今的心思。


    敏文的算盤撥得叮咚響,蕭謖的消息還能一條兩賣,在何敬那兒也能得著好處。


    馮蓁幹咳兩聲,覺得她和敏文都還是小姑娘家呢,討論什麽“自薦枕席”實在是“前衛”了一點兒,於是“含羞”地低下頭,“敏文,你學壞了,什麽席不席的啊,羞也不羞?”


    也虧得馮蓁臉皮厚,作為一個老司機才能如此“羞澀”。


    到了靶場,馮蓁和敏文都帶上了皮質護腕,蕭詵便充當二人的先生。


    敏文最是可憐,雖然身為公主,念書沒人管,騎射就更是不曾學過,跟著何敬摸過幾次弓箭而已,但也就那麽迴事兒。然則她的“悟性”卻似乎比馮蓁高了不少。


    蕭詵先教了敏文一會兒,手把著手糾正了她的姿勢,然後才走到馮蓁跟前,旋即靶場上響起的就全是:


    “你怎麽這麽笨啊?”


    “說你多少遍了?”


    “怎的連敏文都不如?”


    “上迴不是才教過你麽?”


    敏文在一旁聽了,直忍不住捂嘴笑,眼睛都笑彎了。她在宮中處處不如其他公主,跟在才貌雙全的何敬身邊,就更顯得一無是處,也唯有跟馮蓁在一起才能找到點兒優越感。


    兩人原是一般胖,可如今敏文開始抽條了,就顯得比馮蓁窈窕了些,個子也高些。跟何敬在一起,敏文是那襯托鮮花的綠葉,但是跟馮蓁一起,綠葉就成了馮蓁,所以敏文格外地喜歡跟馮蓁在一起。


    “你是豬麽?”蕭詵被馮蓁氣得沒了耐性,貼在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腕,“這樣,手要抬到這個位置,不要抖,你這是身上長虱子了麽?抖什麽抖?”


    馮蓁是背對著蕭詵的,心裏都快把蕭詵的祖宗十八代問候遍了。最後她不得不把蕭詵的聲音全部想象成“咩咩咩”,才能熬下去,可見薅羊毛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耳朵累。


    這時何敬和蕭謖也走了過來。何敬聽見蕭詵罵人的話,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的背影,側頭對蕭謖笑道:“表哥,先才我還說讓六殿下教我射箭。”她說著就打了個激靈靈的冷顫,“這下可不敢了呢。”


    “幺幺原是不笨的,隻怕是被六殿下給罵傻了。”何敬忍不住嘖嘖。


    蕭謖看著馮蓁有些笨拙的動作,再轉過來低頭看了看何敬,這世上多的是扮豬吃老虎的人,誰傻還不定呢。


    何敬巴巴地望著蕭謖,“表哥,不如我們也射箭吧?”女孩兒家都有自己的狡猾,她和馮蓁一樣,知道射箭是最好拉近彼此距離的事兒了。即便心裏距離還遠,但至少身體距離近了。


    誰知蕭謖卻側身微微拔高聲音道:“六弟,蓁女君也不是小姑娘了,你在旁指點就行了。”


    聞言,蕭詵和馮蓁雙雙轉過了身。


    蕭詵撇撇嘴道:“五哥,她不還是個小丫頭片子麽?”但話雖如此,蕭詵還是鬆開了馮蓁的手,往旁邊站了站。他也知道當著眾人的麵同馮蓁有肢體接觸不妥,那還不是被她給氣的麽?就沒見過這麽笨的人。


    馮蓁也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蕭謖,這是怪上蕭謖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真是壞人好事。


    然則被蕭謖這麽一說,蕭詵就再不好教馮蓁,何敬的那麽點子有關“身體近距離接觸”的心思也就隻能煙消雲散了。


    一時靶場裏又來了許多人,很快便熱鬧上了,鬧著要比試,讓人興奮的自然不是比試,而是彩頭。


    何敬被圍在了中間,要求她若是輸了就得跳一曲舞。


    第26章 放春假(下)


    馮蓁遠遠地看著何敬和圍著她的那群人, 感覺什麽時代的人都差不多。小年輕就愛圍著好看的女生鬧,哪怕占不到便宜,也要過過嘴癮。


    跟何敬比試的是王琪,王丞相的千金, 這對兒可是勁敵, 表麵上你好我好, 姊妹情深,其實私底下一直較著勁兒。


    馮蓁對女孩子的爭強好勝不感興趣,蕭詵那隻羊也是個愛熱鬧的主,所以跟在裏麵起哄去了, 倒是蕭謖冷清清地站在一邊, 正用特製的帕子擦拭他的弓弦。


    雖說是皇子, 但是成龍之前也沒多矜貴,因為成王敗寇, 別的人要是壞了事兒,還能苟活著,但皇子麽, 要麽死要麽圈禁, 跟了這種人能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聰明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不得罪他, 也不願親近他。如此一來五皇子蕭謖的境況自然就有些尷尬了, 他的性子又不如傻大個兒那麽“活潑天真”,看著就有些落寞。


    環顧四周,喜愛美男子的女君們正忙著爭奇鬥豔, 爭風吃醋,反而忽略了正主,蕭謖身邊無人,這可是燒冷灶的絕佳機會,馮蓁慢悠悠地晃過去,撐起孩子氣的笑道:“表哥,你能不能教我射箭啊?”聲音甜甜糯糯的,是女孩兒最有魅力的武器。


    說完,馮蓁還有些羨慕地瞥了一眼旁邊哄鬧的那群人。


    孤零零的小女君,不會射箭所以隻能落孤孤單單地站在一旁,是不是很能遭人同情?可她臉上不僅沒有落寞,還強撐出笑容看著你,你好意思拒絕不好意思?


    再看小女君的眼睛,祈求、討好、忐忑,那欲說還休的落寞全都呈現在了眼前這雙會說話的眼睛裏,那麽漂亮澄澈,倒映著你的影子,就好像你是她眼裏唯一的光一樣。你好意思拒絕不好意思?


    所以蕭謖恁是沒好意思。


    隻是她不會射箭?西京陽亭侯府的老宅,進了賊子,是誰一連射出十來支箭,箭箭射中賊子眼睛的?小女君,心夠狠、手夠穩的。


    笑也怪甜的。


    馮蓁整個人都泛著光地站到了蕭謖身前。蕭謖往旁邊不著痕跡地挪了半步,在兩人之間留出一臂寬的距離來。


    馮蓁也不泄氣,離蕭謖這麽近能吸到的白息,都趕上傻大個兒的摸頭殺了。想到這兒,馮蓁又忍不住唾棄蕭詵,同是皇子,他的龍運怎麽就那麽差?虧他還是寵妃的兒子呢。


    “表哥,是這樣嗎?”馮蓁側頭看向蕭謖,她的手肘有些下壓,非常地不標準。


    “手肘得抬高點兒。”蕭謖道。


    馮蓁不自覺地又瞥了蕭謖一眼。人生得豐神如玉,清雋裏帶著勾人的疏朗,聲音還意外的好聽,天生比尋常人低了半度,用來磨耳朵再舒服不過。不難想象,夜深人靜,耳鬢廝磨,竊竊私語時,這聲音的旖旎處。


    馮蓁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有些豐富了,到底是進入了青春期,這就是身體發育導致的少女思春麽?她曾經擁有過,然這種久違的感覺重現時,她又有些拿不準了。


    “這樣嗎,表哥?”馮蓁的手肘又故意抬得過高了些。


    蕭謖從箭筒裏抽出一支羽箭來,箭頭是精鐵鑄成的,寒光閃閃。他用箭頭“一棍子”敲在馮蓁的手肘上。


    馮蓁雖然胖,但手肘上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骨頭,敲得生疼,當時她就疼得叫了出來。然後有些茫然地看著蕭謖手上的箭支。


    這什麽材質做成的?敢情還能“導氣”?雖說肯定趕不上跟蕭謖零距離接觸,但卻比先才的白息濃鬱多了。


    所以馮蓁立即為“五鬥氣”折腰了,也不喊疼,手肘的位置依舊擱不到位,挨了不少箭。真的是痛並快樂著。


    馮蓁自我解嘲地想著,跟老六蕭詵學箭,得忍受他毫無創意的謾罵,聽久了真心是煩躁,跟老五蕭謖學箭,又得忍受非人的折磨,他是s,她就得抖m。一個是精神傷害,一個是肉體傷害,這天下果然沒白吃的午餐,龍息也不會自個兒從天上掉下來。


    要她說,還是抱著小皇孫最安全。馮蓁心裏盤算著,但願今年這幾隻羊都能嫁出去,來年生了孩子,她就挨個兒地竄門抱孩子。光是想想就覺得那日子真美好啊。


    馮蓁的美夢在她眼前齜牙咧嘴地散開了,她的小手臂上又挨了一箭。造孽哦……


    蕭謖原是沒將馮蓁放在眼裏的,但這會兒覺得這小女君真有點兒特別,叫人這樣打還能笑出聲兒,絕對是頭一份兒。自己的手勁兒他是知道的,雖然有分寸,但肯定疼。旋即蕭謖想起,好似聽人私下議論過,有些人就喜歡挨打。


    ……


    馮蓁齜牙咧嘴地揉著小手臂,她覺得元豐帝的血脈真的有問題,蕭詵是個傻大個還話癆,麵前這就是個笑麵虎,抽起人來死疼死疼的,而且還男女都打,一點兒紳士風度沒有。敢不敢說一句,老子不打女人這麽霸氣的話?


    女漢子也挨不住一直被抽,馮蓁終於擺對了姿勢,顫顫巍巍地射出了一箭,結果落在了靶子前的地上。力道不夠,卻不是故意的,她是被打疼了,原本想射在靶子下邊緣的,然後送給蕭謖一句“表哥好厲害啊,我都能射中靶子了”類似的話,現在則是不可能了。


    彩虹屁送不出去,馮蓁迴手輕輕地揉著自己的手肘,真心太疼了,哪怕有龍息也挨不住了。她低下頭,左手抬著右手手肘,眼淚一顆一顆地默默地掉在地上,然後沒入了草裏。


    “還學嗎?”蕭謖問。


    馮蓁咬咬嘴唇,不說話。


    “不學那孤走了。”蕭謖說完將手裏的箭支重新插迴箭筒裏。


    轉身走了。


    馮蓁抬起水光彌漫的漂亮眼睛,風中淩亂地看著蕭謖的背影。她這哭功苦練多年,配上這雙天生含情的眼睛,和可憐的圓潤的臉盤,自從到了華朝後就從沒失過手,結果今天蕭謖恁是沒給她表演的機會。


    馮蓁忍不住心裏飆了句髒話,元豐帝這狗皇帝的血脈真的不好,老六傻,老五狠,老二毒。


    狗皇帝的狗崽子!


    馮蓁這是典型的看兒子不爽,連老子一起罵的。誰讓他個當老子的不會教熊孩子呢。


    馮蓁掀起袖子,果不其然手肘上幾乎沒有一塊皮膚能看的了,還有兩三處高高地腫了起來。對個未成年都下得了這樣狠手的男人……


    馮蓁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咬著嘴唇想,怎麽也得尋個機會跟她外大母提一提了,冷灶還是要先燒得好,前段時間她都太隨性了。


    馮蓁從來不是跟天鬥的人,也不信奉“與人鬥其樂無窮”的信條,社會人都知道平平安安才是福,“慫”在天朝都快成褒義詞了。所以她沒想過要做五皇子上位的攔路虎,就算抱不住大腿,那也得薅根雞毛以後可以當令箭。


    宜人給馮蓁抹了點兒藥膏,“女君,你怎麽就任由五皇子敲打你啊?”宜人是一直站在不遠處伺候的,然則主子要做什麽哪由得她插嘴,也隻這會兒看了馮蓁的傷,倒抽一口涼氣才說了幾句。


    “為了精益求精吧,畢竟學無止境,天外有天。”馮蓁的箭術,宜人這個從小伺候的侍女如何能不清楚,所以騙人是沒用的。


    宜人被馮蓁的四字詞語給忽悠住了,“可是也犯不著一直挨打吧?”宜人那會兒見蕭謖敲馮蓁,她也沒什麽特別表示,還以為不疼呢,誰知道下手這麽狠。“五皇子也忒不憐香惜玉了。”


    馮蓁見宜人這口氣顯然是對蕭謖有意見了,心道這可不妙,若是在蕭謖跟前一不小心露了臉色,將來怕會被清算。“他若是不狠點兒心,我那麽多年的習慣如何改得過來?嚴師出高徒嘛。”


    馮蓁倒也不全是在昧著良心在幫蕭謖說好話。她的箭術的確了得,但也不是完美無缺,有時候明知道手肘的位置不對,但還是糾正不過來。今兒可算是遇到名師了,蕭謖的手雖然狠,但每次都敲在了點子上。馮蓁估摸著,再敲打幾天,她應該可以百步穿楊了。


    如此再一對比,蕭詵那傻大個兒其實每次都沒罵到點子上,讓他手把手教,他都教不好。還罵她蠢?馮蓁翻了個二白眼。


    馮蓁的傷勢處理好之後又去了靶場,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到了,一群人正在比箭。


    小六略勝一籌,老三居次,下盤不穩的風流花老二墊底,馮蓁的名師不頭不尾地很低調,這是會教人不會責己,還是在扮豬吃老虎呢?


    馮蓁默默地往遠離蕭謖的地方挪了小半步,之所以是小半步,主要還是舍不得那白息。但她心裏很清楚,扮豬吃老虎的人惹不得。


    因著何敬跟王琪比試輸了,大家便都起哄鬧著晚上要燃篝火,讓何敬跳舞。


    馮蓁低低地長歎一聲。


    “小小年紀,歎什麽氣?”蕭詵數落馮蓁道,他這是教訓人教訓上癮了。


    馮蓁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壓低聲音道:“這樣放春有什麽意思?篝火不得在大草原上才有氣氛啊?在園子裏不跟耍猴似的麽?”


    樂春園的園子再大又能有多大,馮蓁下午晌趁著午歇的時候已經略略轉過了,反正就那麽個味兒吧。她有點兒思念西京的春天了。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熱氣騰騰的溫泉湯,還有一望無垠的大草原。


    馮蓁雖是壓低了聲音,可好巧不巧的,她說話時,全場正好集體靜默,所以她那小聲音也就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裏。


    眾人繼續靜默,靜默得馮蓁都想撕了自己這張嘴時,何敬突然道:“我也覺得每年都這樣有些無趣,要不咱們騎馬出關吧?”


    第27章 關外行(上)


    全場的氣氛立時又活躍了起來, 第一個響應的是二皇子蕭證。他這種成親多年的男子,對離家越遠、越久的娛樂活動越有興趣。


    在場的勳貴子弟都是那種不用上朝或者上衙門的類型,身上恩蔭這官職,拿著俸祿, 日子比他父親那一輩過得可舒坦多了, 這種好玩的點子簡直就是撓癢癢正好撓到他們心坎兒上了。


    且草原女子更爽快, 麵孔可能沒有中原的女君們白,但那身段,那胸脯,絕對是何敬這樣的美人拍馬也趕不上的。


    馮蓁就這麽“被裹挾”著上了馬。因為要宵禁了, 也容不得她們坐什麽馬車, 都得趕在城門落鑰之前出去。


    馮蓁看著擋在她“小馬駒”前的那一幫子大男人, 心裏把他們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真是幫糙爺們兒,他們一群男人可以不帶內衣內褲地說上馬就上馬, 可是女兒家能一樣嗎?能嗎?!


    何敬這小女郎心機可真深呐,馮蓁又感歎。樂春園是她家的,她在那兒當然是要什麽有什麽, 可是其他女郎呢, 頂多就帶了兩、三套換洗的衣裳。這一去了關外, 那何敬還不得一天換三套衣裳的走秀?可是其他女君就慘了, 成日裏都是那幾套, 看得人審美疲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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