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便聽見院裏來陣陣琴聲,清麗婉轉。

    我起身走了出來,媚娘已經在院裏了,坐在我昨日坐的花架下,石桌上放著一架古箏,那琴音便嫋嫋傳來。

    細細聽來,那調子很是溫婉,就像一個少女在竊竊欣喜的說著心事,嬌嗔細膩。

    我緊了緊身上的衫子,坐在一邊,一曲彈完,媚娘抬起頭,嬌笑出聲,眼底一絲精光一閃而過,“你起來了?”,看似問我,其實她並未等我迴答,而是翹起手指,拈了一粒葡萄,放進嘴裏,唇上的胭脂嬌豔欲滴,那粒葡萄含在她的嘴邊,汁水已經溢出,一滴滴沾在她的唇上,她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伸出舌尖輕輕的把嘴角的汁液舔嚐了進去。

    我這才看清了她今日的妝扮,一襲淡粉的輕紗,薄如蟬翼,懶懶的披在身上,頭上的發絲隨意的輕挽著,一縷青絲散落在頸子上,抬手的時侯,淡淡的蘭香微微傳來。

    媚娘。

    果然妖媚。

    我依舊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到底要玩什麽把戲。

    “想吃嗎?”媚娘嗬氣如蘭,慵懶出聲。

    這便是她今日要傳授的課業了吧,這樣不動聲色的勾引,任是哪個男人也很難視而不見吧。

    隻是,這些戲碼,醉香樓裏,哪天看不到呢?

    隻要,你想看。

    “酒。”媚娘含笑的看向我,指了指桌上的玉壺。

    我心下明白,她這是要看看我的悟性,再對症下藥,看我若夕到底是真聰明,還是假糊塗。

    時至此時,我已經沒什麽好畏懼的,也不必在向以前那樣假裝愚鈍,因為,月依雲既然已經定了我做這醉香樓的姑娘,就萬萬沒有收迴的道理,我再裝,隻能把自己一步步的推進火坑裏,萬劫不複,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做迴我自己,一點點的去爭,一步步的奪。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辦法。

    想到此,我款款走過去,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翹起蘭花指,眼神迷離,嘴角掛著淺笑,執起玉壺,滿滿的斟了一杯酒,舉到唇前,酒一點點的入了肚,眼睛卻似含了霧般,似羞似怯的看過去,杯酒下肚,兩頰便紅了。

    隻是那眼神,卻柔的像要滴出水來。

    媚眼如絲。

    “好。”媚娘讚賞的看向我,眼底眉梢滿是笑意。

    我知道,這一關,我已經贏了,於是,也跟著笑了起來。

    “開始我還隻道你這副皮相讓雲兒肯這麽下了血本的請了我過來,今日一試方才得知,這皮相是絕品,這心思,更是絕品,我果然不負此行。”媚娘慢慢說道,語氣看似平靜,聲音裏卻隱隱含著笑意。

    “都說女子是天生的戲子,若夕到底閱曆淺顯,以後還多憑媚娘指點一二。”我深深頷首。

    “煙花女子不比尋常女兒家,會女紅便可相夫教子了,因著是煙花女子的身份,即使從了良也免不得和眾妻妾爭鬥,眾人看你的眼光,也是低人一等,或許連奴婢都不如,隻能倚著自己的聲色才藝在這青樓裏待下去,天生麗質的女子又有幾人?世人隻知絕色,卻不知,絕色也可以是任一個女子,隻要……”媚娘說著眼波一轉,“隻要,你能知道這男人的心思,那麽,你便是絕色傾城。縱然出了樓進了男人的宅院,也可以憑著這聲色才藝抓住了這男人的心,要記住,女人要得的不是天下,更不是所謂的感情,天會老,情會絕,唯有你能拴住這男人的心,才能任你予取予求。”

    我身形一晃,竟有些猶豫起來。

    院裏一時安靜下來,侯在一旁的綠伊,也似是在思考著什麽,一動不動的默不作聲。

    其實這些道理,每一個青樓的女子都知道,不是嗎?

    可以要男人的權,可以要男人的錢,唯一不能要的便是男人的情。縱使再絕色的容貌,也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時,恐怕所有的情分,都會變得不堪,尤其是青樓女子。

    承歡恩客,輾轉在每一個模糊的胴體下,卻注定了,是最卑微的女子,不見天日。

    這些,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隻是,誰也不忍說,不願說,不說,就還有一個念想,一旦說破了,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此刻,我忽然覺得,媚娘,就像一株有毒的曼陀羅花,妖美多汁,卻又異常殘酷。

    許久,媚娘緩緩出聲,“好了,今日就到這吧,我們改日再聊。”

    我並沒有出聲挽留,隻是微微福了福身子,若有所思的坐在石桌前,拈起一粒葡萄,慢慢送入嘴裏。

    “姑娘。”身後綠伊顫抖出聲,聲音裏有滿滿的不安和寒意。

    我心下已經有些清楚她要說什麽,抬頭看向她,暖暖一笑。

    “是不是就算我們能讓恩客贖了身子,也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能得到幸福,得到夫君的疼惜寵愛?”綠伊看著我,怯怯出聲。

    我溫婉一笑,“綠伊,各人的命數不同,不過,人定勝天,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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