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衣女子不避不懼,正麵上官紅而立。然而她目光所落,並非上官紅,而是在上官紅後的人。


    她凝視著當中那位灰衣人,一手緩緩抬到眉心處,手腕一沉,五指如妖菊綻放。


    相思的長發,秋雲一般在地上鋪陳開去,蒼白的臉上卻不知不覺,點染上一抹嫣紅的顏色。


    或許是霞光的返照,或許是她沉淪的夢境。


    她全身的衣衫已經濕透,緊緊貼在身體上。天地間最後的一縷霞光在她身上綻開朵朵祥雲,將這種人間的至美點綴的更驚心動魄。


    這嶺上風光自與別處不同,一夥五眾,到得這裏頓覺心曠神怡,嶺上萬鬆夾道,丘壑叢集,遠跳浩海,一望無際,漁帆點點,翩如白羽。


    各各俱在座中,還有男男女女,好幾個不認識的客人,這幾位客人,都是白發蒼髯,年逾知命,或近占稀,惟精神矍爍,比起血氣方剛之壯年後輩,猶為健碩,況兼諸人眼神內蘊,炯炯銳光,一望而知,全是內功深湛,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白墨臨要待運筆招架,乍覺有萬鈞壓力,壓在他那隻持劍之臂上,抬不起手來,隻一瞥,不由大驚失色。


    原來鐵筆書生遞招之頃,竟是筆掌齊施,左掌一翻,揚起一陣罡風,疾地掠到,壓下了上官紅的持劍之臂,克製了她,動彈不得;右手筆疾遞,竟是點到白墨臨的胸前的“將台穴”。


    上官紅一急,既抬不起臂來招架,要待移形換步,從旁閃過,但哪還來得及,已然全給鐵筆書生封死當堂。


    司徒香香自知難免,心中一酸,兩顆淚珠兒奪眶而出,閉目待死。


    白墨臨抬起她蒼白的下顎,恣意親吻她柔軟的雙唇。


    然而,讓他驚訝的是,此刻心中最強烈的,不是即將功行圓滿、徹底覺悟。


    相隔盡頭,本是一塊怪石立在當地,先見那石孔竅非常玲瓏,上麵生著好些香花秋卉,覺著好看。


    反正無事,一麵觀察地形,就便近前觀賞,就知前半這一段崖壁間好些裂縫,深淺不一,因有雜草遮蔽,沒想到內可通行。


    不但如此,在繼後的第四、五、六日,白墨臨前來將銀子和晶石交給上官紅,即使遇著狂風暴雨,他仍毫不間斷……


    女孩霍地叢小布袋中抽出一件精光四射看似無比鋒利的物事!群雄猶來不及看清她抽手什麽東西,也來不及阻止她,她,已經緊執這件物事朝那孩子。


    要知臬司掌管刑名、藩司與知府掌管徵稅、屯妞、水利.民生,俱是油水之位,然而都司掌管軍事,卻與他們甚少相幹,油水自然仃不會分給蒙平衣一份。剛才他們送給危命的見麵禮,蒙平衣其實並無夾份,宮正說上了他的名字,已然是念在三司同胞之誼,算是十分慷慨大方的了。


    白墨臨解開他背後的棉被,快手割開,抽出裏頭的棉花,丟入火海之中,棉花燒成灰燼。


    白墨臨抱起相思冰冷的身體,輕輕放在柔軟的藤蔓上。他俯下身去,拂開她臉上的亂發,反手從背後抽出金箭,深深插入她頭頂上方的土地中。


    “恐怕……會來不及了!他雖居於此帶以北,但至少也需一柱香的路程,若要來迴,恐怕非要兩柱香不可,但那孩子於一柱香後更會再度血如泉湧,相信……已不可能的了……”


    白墨臨身攀上峭壁,到得峭壁便是坦途,但見一片平坡之中,卻是荊棘滿途,隻有一條窄窄小徑,直通前麵山腳。


    郭子儀心頭一亮,端木朔不走小徑,卻從峭壁,大抵是考驗自己,也不作聲,小徑迂迴曲折,又越過幾重崗巒,這裏又是另一境界,荊棘已是蕩然無存,惟見蒼鬆古柏,每棵高可參天,都是千年以上,形似蒼龍攖海,丹鳳朝陽,滿樹盤著枝藤,藤梢枝枝下垂,隨風飄拂,卻是到了島之絕頂。


    及至轉過石後一看,原來當地石質不堅,又受洪水常年衝激震撼,裂縫甚多,石後兩條大縫更是寬深,不但與外相通,山石錯落,易於上援,靠左一麵還有一條天然斜坡,可以攀升崖頂。


    那縫深約數十丈,連對麵裂口外的山容均可窺見。


    隻是形勢險峻,高低不平,不大好走。這一喜真非小可。忙一定神,往裏走進。


    正是彭水下船不久時,買辦食物迴船那兩個精壯漢子,但見他倆此刻裝束,與在長江峽口所見,迥然不同,那時他們是衣著粗縷,鄉下人打扮,此刻卻是錦衣麗都。


    “在你們與主人的靈魂同化的那一刻,屬於你們自己的肉身就已經死亡,你們是將自己的靈魂寄存在主人前世、今生、未來的三生影像,才能行走於世。而胎藏曼荼羅陣的力量,正在於能化解數世輪迴,正是三生影像大法的克星。因此,剛才胎藏曼荼羅陣中,你們受輪迴之力,已經神形俱滅,化為塵埃!”她的聲音不高,卻極其清越,震的諸人心頭都是一驚。


    霎眼望去,仿佛似個武官裝束,再望上官擎天這老頭,不由心下駭然。


    你道上官擎天如何裝束,身披繡袍,飾以珠片,頂戴衣冠,氣度軒昂,絕不似初見時的樸素模樣,儼然是個大貴人的扮相,這可怪了……


    忽睹鐵筆書生聽若罔聞,一勁兒奔到跟前,惡狠狠大毛筆點到,心上一顫,顧不了再迸出魔音,迴劍自守,橫削鐵筆書生持筆之腕,這一招正是劍招中的“周倉獻刀”招式。


    血影運轉,似乎急欲博人而噬,然而主人卻神遊物外。那光團噝噝亂響,躍動不住,卻終究無法從那人掌心中脫出…


    她的聲音宛如來自天際…


    白墨臨眼前一亮,陡見麵前一座宮殿形式的大建築物,粉牆百仞,密布蒺藜,中間一座門樓,金壁輝煌,氣象萬千,門樓下麵,開著兩扇大鐵門,門外百數十個武士打扮的漢子,手提明燈,耀得如同白日,躬身迎接上官紅。


    不知為何,每次看見白墨臨的時候,司徒香香總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親切感,仿佛在世上與她最親最近的人,也隻有他一個……


    謝誌強在前,上官擎天隨後,昂步踏入,直穿進去,走過一條長長甬道,乍見一座花園,園裏假山玲瓏,迴廊曲折,樓台水榭,風光壯麗之極……


    鐵筆書生噫了一聲,倒拖大毛筆,翻腕避過,才一閃過。


    上官紅身形一抖,又亮出“魅影百變”招式,一時間人影幢幢,雜遝而至,朝著鐵筆書生團團圍攻。


    走到中部,看出左邊坡道通體石質,不著寸土,草木不生,卻是平整傾斜,一直到頂,比起外麵所見還要容易得多,直可緩步徐行而上。心中大喜,忙忍傷痛順路走上。


    夜已漸寒,司徒香香身上的衣衫雙異常單薄,她不期然蜷作一團,在風寒露冷的街角瑟縮,可是即使如此,她的心仍在記掛著白墨臨,不斷心想。


    她看著那個在母親懷內痛苦鳴咽著、為不想與母親別離、為生命掙紮著的孩子,目光不朗然流露無限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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