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對你不是男女之情?”鄢月想來想去,隻想到這種可能。


    “男女之情是什麽情?”


    “就是你在醉生樓跳舞的日子,底下那些男人們對你的感情。”


    梨胭眉頭一皺,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完全不一樣!”


    情獸以情為食,相似的感情味道相似,鄢月聽她否認,深信不疑,又問:“那他是什麽味道?”


    “說不出來。”梨胭一笑,“至純至真,吸一口就能讓人活過來。”


    “不讓親,不讓抱,那你們倆呆在一起,平時都做些什麽?”


    “我是狐狸的時候,他訓練我跑竹筒、躲石子兒、辨認人體穴位……”梨胭迴答得認真極了,“是人的時候,就教我讀書寫字,之乎者也,男女大防——”


    “等等,男女大防?”鄢月不確定反問,“他教你這個?”


    “是啊,男女授受不親,非有行媒,不相知名。”梨胭背了一句,吐槽道,“每天都要強調……”


    男人本色,不可能教心愛的女子這些,不然便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若是喜歡,怎麽忍得住不親近?棠籬倒好,不僅不親近,還要教她不許和其他男人親近,這是什麽?


    鄢月哈哈大笑——這是把梨胭當女兒養啊!


    她先遇到一個把情獸當兒子養的,現在又遇到一個把情獸當女兒養!前者一個老太太便罷了,棠籬一個正當年輕的男子,竟然把一絕色當女兒養,奇哉,奇哉!


    梨胭見她突然大笑,嚇了一跳。片刻前不還怒氣衝衝嗎?怎麽又一下子笑起來?


    鄢月轉念一想,竟想通了。


    棠籬中毒甚深,身虛體弱,可能已傷根本,難以歡愛。一開始梨胭是狐狸,他便隻當養隻小寵作伴,後狐狸成人,自己身體又不行,便隻能把梨胭當做女兒養……


    當做女兒也好。鄢月反而鬆了一口氣,親子之情牢於男女之情,隻要他沒有孩子,梨胭就能永遠受寵。


    鄢月揮手:“快迴去吧,別讓你老父親等急了。”


    梨胭滿頭問號,道:“我還沒明白。”


    鄢月道:“他不讓你親那你就別親,凡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以後對棠籬尊重一點,他養你不容易。”


    “哦。”


    “快迴吧。”


    梨胭飛迴菊葉軒,一落地就發現院子裏有隻白狐,正是她昨日見的那隻。


    她飛快跑過去,衝它嗚了一聲。


    哪曾想原本還放鬆自在的白狐一看到她,馬上匍匐在地上,發出虛弱的哀鳴,兩股顫顫,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梨胭沒見過真正的狐狸,所以對它額外好奇,見它害怕成這樣,不解,她跟著趴下去,友好地用爪子拍拍它,似要與它做朋友。


    白狐淒厲地尖叫,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養獸的奴仆聞訊趕來,見兩隻狐狸對峙著,一隻意氣風發,一隻狼狽不堪,俱猶豫不敢前。


    他們怕的不是之前的白狐,之前的白狐已經被棠籬馴服,溫順乖巧不傷人,什麽時候都能抱走。


    然新來的白狐,昨日一來便展示了非凡的速度、力量,滿麵神氣,眼神機警,一看就像會傷人的狐狸。


    此刻又是獸鬥現場。畜生相鬥,獸性大增,更難保冷靜。


    故眾人便都看著,沒人阻止。


    於是一幹人等,就看著梨胭以各樣的角度、姿勢、動作,將白狐玩兒來玩兒去,一邊玩兒一邊嗚,像勝利者侮辱失敗者一樣。


    梨胭觀察完白狐,覺得自己和它沒什麽兩樣,心裏疑惑道:為什麽情獸的獸形是狐狸而不是別的動物呢?


    她又衝它輕嗚一聲。別怕了,不玩兒你啦。


    她縱身一躍,跳進房間裏。早上走的時候棠籬是坐在書案前,現在她迴來,棠籬還坐著。


    她躍上桌子,瞧了瞧他畫的東西,複雜繁密,彎彎繞繞,它疑惑地嗚一聲,化作人形。


    棠籬道:“這是懸月門新的機關圖。”


    梨胭指了指某處,問:“這是什麽?”


    “陰陽機關。”


    “什麽意思?”


    “就是關了第一層機關,會安全度過第二層機關,但從第三層機關開始,就會觸動最高級別的機關。”


    “那這個呢?”


    “機關三疊。觸一啟三,環環相扣,無處可逃。”


    梨胭盯著看了半晌,問:“哪裏是解除的呢?”


    “這裏。”棠籬指了三處,位置之偏僻險峻,常人絕對到達不了。


    “那豈不是隻有我能解除?”


    棠籬一笑:“懸月門是你的,當然隻有你能解除。”平白增一聖物,要讓眾人心誠叩拜,聖物自然要展現它的能力,也要有它獨一無二的價值。機關全部掌握在梨胭手裏,棠籬放心。


    “鄢茂之事,解決如何?”


    梨胭歎一口氣,道:“他大概已得知身份暴露,沒有再迴醉生樓。”


    “我已讓懸月門尋他消息,若還在彌城,好找,若離開彌城,時日便久。”懸月的勢力暫時盤聚在百濮,雖已盡力在往其他地域擴張,但畢竟需要時間。


    兩個人沒有討論梨胭將來打算怎麽辦,然二人所想,幾乎一模一樣——找鄢茂,確定梨胭身份,弄明白兩方追殺緣由,各個擊破,隨後安隱於市,平安一生。


    棠籬所想,又在此基礎上多了一層——若他遭遇不幸,也要讓她在這世上有安身之處。他在懸月門上傾注如此多心血,隻是為此。


    “我給七仙院去信一封,讓他們也打探消息。”


    “好。”


    梨胭寫完信,問他:“七仙院和懸月門會不會敵對?”她感覺兩個門派任務重合,模式相同,一不小心,可能要打起來。


    梨胭不知道的是,若她當時晚一步表明七仙院是她的,懸月門早就找茬去了。此刻兩方人馬說不定已經水火不容。


    好在,及時。


    棠籬神色如常:“不會。”他頓了頓道,“即便有,也是好事。一件事,若隻給一個門派做,也隻能此門派做,好賴隨它,這門派遲早全是混吃等死的蛀蟲,若有競爭者,群眾便能看出誰好誰壞,不想好的便讓它自己爛地裏去,想好的自然會全心辦事,這邊不敢怠慢,那邊不敢鬆懈,做的事自然會越來越好。”


    梨胭點點頭,“有道理。”


    兩個人又就著機關圖討論了好久機關製作的問題,梨胭不懂,然她好學,棠籬又耐心,兩個人不知不覺說到月上中天。


    棠籬不自覺咳了咳。


    梨胭瞬間警覺,趴去他胸口,聽了聽心跳,仰頭連忙問:“怎麽樣?胸口疼嗎?”


    棠籬搖頭,“無事,尚未好全。”


    “迴魂丹吃了嗎?”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胸口、腰帶、袖子……


    棠籬捉住她的手,又到了每日最難熬的時刻,他無奈道:“吃了。人的身體受不住迴魂丹的大補,不可頻繁多吃。”


    “哦。”梨胭拉上他,“那睡覺,不聊了。”


    兩個人站到床邊,麵麵相覷。


    梨胭失望地輕哼一聲,化作狐狸,跳到床上,藍眼睛看他。


    棠籬上床躺下,狐狸鑽進被窩,趴去他胸口,爪子放在他臉邊。


    夏日清風,徐徐拂月,一人一狐,俱安心沉入夢裏。


    第二二章 莊周夢蝶


    第二日一人一狐如在七仙鎮院子一般, 如常起來,如常飲食, 如常一人讀書寫字一狐伴之身邊。


    半日閑散, 時光仿佛靜止。


    午飯後,一人一狐在庭院中曬太陽, 小狐狸曬得渾身懶洋洋,腦袋吊在半空,漸漸往地上滑。


    棠籬也曬得迷瞪, 隻鬆鬆握著它的爪子,沒有在意。


    正當小狐狸“呲溜”一下要栽地上時,一隻手將它接住了。


    小狐狸一愣。


    棠籬也一愣。


    晏藺抱著狐狸,摸了兩把,笑道:“你們兩個, 倒是自在。”


    小狐狸躥迴棠籬懷裏, 腦袋埋上, 拱了拱。棠籬站起來,手有一下沒一下摸著狐狸,“讓王爺見笑。”


    仆人上前撤掉躺椅, 換上桌凳,又上了點心茶飲, 退至一丈外, 靜靜列作一排背景。


    二人喝茶聊天。


    “先生的畫,三弟十分喜歡,被其掛在書房, 日日品鑒。楚都個中高手,見畫亦驚為天人,紛紛欲求先生墨寶藏之,連中書省張大人也不禁問了先生名字。”


    “鄉野之人,作畫不拘形式,粗鄙原始,乍一看唬人,卻禁不得推敲。大人們瞧個稀奇罷了,在下當不得盛讚。”


    “先生莫要謙虛。”


    棠籬垂眼,“王爺今日前來,可是要問第三事?”


    晏藺一笑,喝了一口茶,“先生要猜猜嗎?”


    棠籬摸著狐狸,聲音平淡:“是大著膽子猜,還是隨意猜猜?”


    “請先生大著膽子猜。”


    棠籬用手指沾了茶,“棠籬得罪。”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尖有些蒼白。手指劃動,寫出的字也骨節分明,筋骨錚錚,和他蒼白柔弱的手不甚相配。


    桌子上顯出一個字——天。


    不過幾秒,茶水幹涸,天字消失。


    二人四目相對,晏藺麵無表情。他道:“棠籬,你好大的膽子。”


    “在下一介莽夫,不知分寸,請王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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