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果能將這少年招攬於麾下,也算是功勞一件。


    巴寡婦清的家族根基在巴郡枳縣,這縣城算是窮鄉僻壤,但是離朱砂礦脈比較近,將家族安置在這裏容易就近指揮生意。


    整個枳縣居住的人口並不算多,隻有五萬餘人,但是在這五萬人裏麵,每五個人裏麵就有一個人在給寡婦清打工,剩餘的人也或多或少與寡婦清有所關聯。


    來了枳縣之後,同行的商人先去向夫人稟報,將明夷安置在了逆旅,幾日之後,才又駕著馬車過來,說夫人抽出空來見他了。


    馬車在街上慢慢走著,明夷掀開簾子去看,注意到周圍許多壯年男子都穿著統一衣服,也許是工作製服?


    身邊的商人見她在看那些人,存心想要誇一誇女主人的勢力龐大,因此不無自豪地說道“這些都是給巴氏一族開采朱砂之人,在枳縣,真正做主的人不是大秦官員,而是吾家女主人。”


    這已經是一種謙虛的說法了,如果按照實話實說,寡婦清可以做主的可不僅僅是這一個小小縣城,周圍的長壽、涪陵、武隆、南川、彭水、墊江、綦江、黔江等地方也有很大的影響力。


    “難道秦國官吏不會因此而心生不滿?”明夷問道。


    那商人嗬嗬一笑,說道“若是不滿,將那官吏彈劾下去,再換有聲望之人做官便是了。”


    這勢力也未免太過龐大。


    明夷聽著有些懵,帶著些許疑惑的問道“我一路走來,見秦國律法嚴苛,冒昧一問,難道巴清夫人勢力龐大若此,巴郡郡守就不會……”


    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不過那商人已經聽懂話中的暗中之意。


    商人向北方微微拱手以示尊敬,傲然說道“我此番出了巴蜀之地,不僅僅是為了販賣貨物,還是為了給秦王陛下修建的陵寢運送水銀、捐送錢財糧食給上郡軍民。”


    說完後,那商人擠眉弄眼的眨了眨眼睛。


    中央上頭有人,不怕郡守這地方省長。


    明夷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拍手笑道“原來如此。”


    這肯定不是真正原因。


    按照一路走來的所見所聞,巴寡婦清簡直就是地方豪強的典型代表,以嬴政那種恨不得把世間一切都掌握在手裏的性格,怎麽可能放任這樣一股勢力。


    明夷正想著這個問題,馬車就已經停到了目的地——一座寬敞明亮的宅邸。


    “到了,壯士且下車。”商人說道。


    明夷實在聽不慣壯士這兩個字,卻也知道這是當下對於武士的尋常稱唿,隻好臉色微妙的說道“相識月餘,丈人實在不必如此客氣,直唿我名字就好。”


    商人微微一哂,抬手笑著說道“那我就直接稱唿了,荊強,進去吧。”


    這位赫赫有名的巴寡婦清已經在待客的大堂內等待著了。


    她的年紀大約在三四十左右,雖然不老,但也不複青春年華了,看起來端莊文雅,非常有氣質。


    明夷進去按照禮節自報姓名之後,頗為失禮的多看了這位夫人幾眼,然後表情微微無語了。


    在後世,包括曾經的明夷在內,很多人都會忍不住八卦秦始皇和這位巴寡婦清之間的桃色緋聞,畢竟秦始皇都一生都沒有立過皇後,卻偏偏為她修建了修建了懷清台來表彰和紀念,難免不讓人多想。


    現在當麵一看,才知道一個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一個已經步入中年了。


    幾十歲的年齡差也未免太大,這cp拉不起來了,真可惜。


    不僅明夷在打量她,寡婦清也忍不住多看了對麵少年那清雋秀美的容貌幾眼,在看到咽喉那一刻,神色微微一凝。


    “這名字倒與你的長相不相稱。”寡婦清說道。


    “名字是父翁在我出生時所取,本指望我長成八尺男兒,沒想到長大後相貌卻隨了母媼。”明夷含笑說道。


    “夫人,這便是我先前與您所說的少年劍客了。”坐在另一旁的商人說道。


    寡婦清又仔仔細細的端詳了對麵少年片刻,才緩緩說道“我是族親之前所言,是說你劍術高超,若是願意留在此處管理我的徒附家丁,我必重金贈之、以禮相待。”


    “多謝夫人好意,但我並無此意。”明夷說道。


    “那你是想效仿父兄經商了?”寡婦清又問道。


    “經商雖然積累家業千金,但卻為權貴所藐視,我暫時也無此打算。”明夷說道。


    自從商朝滅亡以後,擅長經商的商人就開始被周朝權貴鄙視,這個鄙視鏈已經延續了八百多年,以後也會繼續延續下去。


    因為商人受到鄙視而不想經商這個理由很正常。


    “那你劍術高超,是想投入軍中掙得爵位了?”寡婦清問道。


    “若想,我就應當去北地上郡,而不是來到巴蜀之地。”明夷平靜說道。


    “去學宮學習考核,然後出來後當小吏?”寡婦清問道。


    “小吏在位期間需雞鳴而起、犬睡而眠,將律法一一執行,我生性懶散,恐難當大任。”明夷說道。


    秦國的官員並不好當,一年365天都會非常忙碌,而且貪汙一文錢就會被治罪,這種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賺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的工作太累,不幹!


    這迴答充分勾勒出了一個胸無大誌的無業遊民。


    一旁商人對明夷好感一降再降,已經從最開始的欣賞降落成鄙視了。


    “你大好年華,難道就想白白虛度不成?”商人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明夷微微一笑,說道“我尚且年輕,有何不可?”


    要真是個男人,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問題在於她是個女人,偶爾裝一裝還可以,長期裝必然要露餡。


    商人給了她輕藐一瞥。


    寡婦清倒是沒說什麽,也沒有露出鄙視的神情,而是揮手讓那個身為族親的商人和仆役們下去。


    “你是女子。”寡婦清淡淡的說道。


    對麵的少年先是錯愕,隨後立刻怒氣衝衝的說道“胡言亂語!我竟不知何處得罪了夫人,讓夫人以女子來比喻羞辱我!”


    寡婦清沒有說話,平靜地迴望對麵少年,哦不,是少女。


    明夷又看似憤怒等待了片刻,確定寡婦清並不是在試探,而是真的已經確定自己的女性身份後,也就不在演戲。


    “夫人好眼力,不知我是何處露出了破綻?”明夷微笑說道,聲音重新從少年的微微沙啞變迴了清透。


    “喉結處的軟骨。”寡婦清說道。


    明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個造假的喉結還在,在遮住脖子的高高領口下,並不算毫無破綻,但也不至於第一眼就看出問題。


    “你的相貌本就偏向於少女,嗓音並不渾厚,又沒有胡子,若這些還可以用少年人沒來得及長大解釋,那你喉結處的皮膚與周圍略有不同,又刻意用衣襟遮掩,便容不得我不懷疑了。”寡婦清淡淡的解釋道。


    “夫人心細如發,我當真佩服。我一見女子在外行走,哪怕有劍法傍身,也難免憑空多出許多麻煩,所以才裝扮成男子,並非故意欺瞞。”明夷說道。


    “我一介女子,為了支撐已故良人的家業,難免要比尋常人多思多想。”寡婦清安靜和緩的一笑,說道“今日相見也是有緣,可願在我府上暫居。”


    這種扮成男裝在外行走的女子,寡婦清也難免心生好奇,想要了解。


    “固所願也,不敢辭爾。”明夷點頭微笑著說道。


    暫時定居之後,明夷翻出了棉花種子想要種植,這才是正事。


    按照規劃,明夷原本想要買下田地之後雇人種植,可是在了解秦國律法之後,才知道這根本不行。


    在商鞅變法以後,秦國就實行授田製。


    也就是說秦國的土地根本不能隨意買賣,而是官府按照人頭向百姓授予耕地,等到秋收之時,再收取糧食賦稅。


    買不到田地來種植,而正常的農民也不可能放棄自家種糧食,反而來種這樣一種沒聽說過的植物。


    種了以後,來年吃什麽?喝什麽?官府的賦稅交什麽?


    明夷隨身攜帶了黃金,想要以錢來補足一戶農民的不種糧食的損失,讓他們來種棉花,可那戶農民收了錢之後,卻依舊種植糧食,甚至在明夷找來時偷偷將錢昧下,並且還叫囂著秦國律法規定了田地必須要種植糧食,他這是按照律法行事!


    第71章


    看來想要種植棉花,還是需要當地豪強的幫助。


    將黃金拿迴來,離開那戶農民家以後,明夷一邊沿著泥濘的土路慢慢走著,一邊想著此刻遠在鹹陽的嬴政。


    秦始皇登基親政前有三座大山擋在身前——長安君、嫪毐、呂不韋。


    如今長安君生死未知,但連續兩次造反,即便活著,也必然掀不起什麽風浪了。呂不韋這次起兵造反,意圖另立新主,也相當於預定了一個死刑套餐,唯一的問題就是死亡方式是梟首示眾還是五馬分屍。


    唯一剩下的嫪毐,如今還躲在太後宮中服侍,沒有來得及得到勢力,有嬴政在,將來也肯定沒有好下場。


    這麽算下來,如今嬴政不過才十幾歲,就已經掌握秦國大權了,比曆史上早了七八年。


    真不愧是重生開掛的秦始皇,分分鍾通關新手村。


    春日裏,路邊的樹上都已經發出嫩綠枝芽,農人已經揮舞著鋤頭開始耕種土地,田野的野生桑樹間,還有少女挎著籃子采摘桑葉,好用來喂養家中養的蠶蟲。


    如果忽略腳下崎嶇難行的泥土地,倒是一副難得風光。


    一路重新走迴枳縣後,明夷看到縣城的大道上正有一列列男女手被銬靠著,跌跌撞撞的被小吏拉著向前走。


    因為數量眾多,而引來道路兩旁無數人觀看。


    前往的方向,正是丹砂水銀開采處。


    這些人絕對不是以往的隸臣妾,在這個物質還不發達的時代,真正底層人民出生的奴隸無不因為營養不良而身形矮小,不到三十歲就滿麵風霜皺紋,膚色黝黑而表情麻木。


    而這些人,雖然能看出因為連日的奔波跋涉而氣色不好、傷痕累累,但那高大身形和憤怒悲哀的表情,絕不是隸臣妾所能擁有。


    明夷手指著這些人,心中默默清點了一下數量,發現這一批至少有幾千人。


    明夷向周圍的人拱手問道“敢問諸位,這些是什麽人?又從何而來?”


    “是鹹陽城中,跟隨呂不韋丞相的門客和官吏。”一個衣服上繡著花紋,看起來還算體麵的老人迴答道。


    明夷又迴頭看了一眼那批數量眾多的人,隨口問道“如此多人,至少有千餘戶,莫非秦王將和呂不韋有關的人全部都牽連了?”


    這話的用詞不怎麽恭敬,不過在嘈雜的街上,也沒有人注意到這點小細節。


    剛才迴答那話的老人見少年清雋秀美,心生好感,便又多說了幾句。


    “可不止這些……”老人搖著頭歎氣說道“……據說足足有三千餘戶人家,都被剝奪了爵位,流放到巴蜀各地,來到我們的枳縣,隻不過是其中一部分罷了。”


    明夷有心想要多打探一些關於鹹陽和嬴政的消息,可惜周圍的人也知道不多,說了幾句之後就沒有新消息了。


    關於這件事,明夷迴去之後問了寡婦清。


    作為一個深謀遠慮的女人,寡婦清不僅僅在乎她財產生意上的事,任何來自鹹陽的政治變動,都在她的關注範圍。


    因此關於秦王的王令,寡婦清有第一手消息。


    這些消息也不是什麽秘密,過段時間也會慢慢傳開,寡婦清就告訴了明夷。


    呂不韋和長安君造反,秦王並未波及太多人,隻是將一同造反的人全部處死罷了,剩餘平日裏依附呂不韋的人,則根據罪行輕重,分別處以鬼薪之刑、或者是剝奪爵位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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