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先帝朝的貴妃把太康大長公主恨得牙根兒癢癢,也拿她沒轍。


    不過這樣端肅的性子,卻叫無論是先帝還是如今的新君都格外敬重她。


    她能對唐菀擠出一個笑容來,唐菀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她乖乖地,都不敢看清平郡王看自己的是什麽充滿內涵的目光,乖巧地走到了太康大長公主的跟前。


    見她雖然麵容依舊帶著年少女孩兒的青澀,可是行動處,就算是細微的地方也挑不出錯處來,顯然是在賜婚之後認真地,嚴謹地學習過皇家的禮儀,太康大長公主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拿了一旁一隻光華無雙的三尾鳳釵輕輕地給唐菀插到了她如雲的發髻之中,溫和地對她說道,“清平郡王十分重視與你的婚事,這鳳釵是他親自在宮中為你挑選的樣式,剛剛打造完成。”


    唐菀頓了頓,先謝過太康大長公主給自己插戴,又抿了抿嘴角,給清平郡王道謝。


    “你是我的王妃,我本就該愛惜你。為你做這些事本是我分內之事,不必道謝。”清平郡王緩緩地說道。


    唐菀一瞬間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呆呆的。


    她覺得……這麽和氣善良的清平郡王,她不認識呀!


    之前遇到過他兩次,他不是總是兇巴巴的,看起來很不好惹麽?何時卻這樣溫煦並且體貼了呢?


    一想到當初還是清平郡王威脅她說婚事可能推後,唐菀不由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心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想問問他,可是卻因上房這麽多人在,因此她沒法兒問出口。


    她受了太康大長公主的插戴,已經全了今日下聘之禮,太康大長公主本該與清平郡王今日可以離開長平侯府,然而太康大長公主今日卻仿佛來了興致,叫單薄婀娜,此刻發髻優美,鳳釵華美的唐菀坐到自己的身邊來,上上下下地端詳了她片刻。


    見她雖然眉宇之間有些抑鬱之色,不過頻頻偷偷看向清平郡王,顯然是與清平郡王感情不錯。做老人家的,就喜歡看見晚輩琴瑟和鳴,太康大長公主便對唐菀笑著說道,“這小子求了我好些日子,說是一定要求我出麵給你插戴,叫你下聘這一日風光些。我是真的沒見過這小子對旁人還這麽上心。”


    唐菀聽得心都要嚇裂了。


    她不知道清平郡王這麽古怪,到底,到底是還想怎麽欺負她呀?


    是不是準備把她娶迴家,然後把她關到柴房裏去,叫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她當初可是口口聲聲說什麽嫁給清平郡王以後就不會紅杏出牆什麽的。


    唐菀心裏都絕望了,已經在展望清平郡王怎麽收拾她,可是麵上卻露出了一個怯生生的笑容來對太康大長公主說道,“郡王的愛護,我都明白。”


    “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對一個女子這麽用心。從前,這京都裏也不是沒有貴女對他示好,可是他卻都視而不見,實在叫人為難。這一次我還擔心陛下突然給他賜婚,他要鬧一場。誰知道他不僅沒鬧,還趕著下聘之前預備了這麽豐厚的聘禮,還來請我出麵。”


    太康大長公主見唐菀抿了抿嘴角,想說什麽,便溫和地問道,“難道今日下聘,還有什麽他沒想到的缺漏?”她難得這麽溫和,一向不苟言笑的麵容此刻也柔軟了,唐菀知道這都是看在死而複生的清平郡王的麵子上,垂了垂頭便低聲說道,“郡王的傷還沒好呢。”


    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怎麽還可以這樣為她奔波。


    她緊張地扭了扭衣角。


    太康大長公主微微一愣,看向唐菀的目光愈發溫和了。


    清平郡王心裏哼了一聲,扭頭,一臉沉穩地端茶來喝,然而耳朵卻豎起來了。


    “我其實……下聘風光與否無所謂的。可是郡王大傷還未痊愈,郡王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您說他為了請您那樣奔波,還要籌備聘禮,我覺得羞愧極了。”唐菀這話是真心實意。就算是她如今怕極了清平郡王,知道自己算是得罪了這位皇家的天之驕子,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希望清平郡王健健康康的。


    太康大長公主說的那些,她自然知道清平郡王是為了在京都眾人的麵前給她體麵,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對她這王妃的重視,叫人都隻能敬重她,而不是嘲笑她。


    可是唐菀卻知道他的傷是多麽嚴重。


    那樣傷痕累累,她更希望他好好養傷,保全自己,能夠徹徹底底地去了傷痛,長命百歲。


    她不想要風光的下聘,不想要他親自來看望她的重視,隻想叫他健健康康,沒有隱傷舊患地好起來。


    風光又有什麽用呢?


    她其實……這麽多年都被冷待,被嘲笑看不起地過來了,也不差這一點點。


    唐菀說這些的時候,聲音有些哽咽。


    她的一雙手抓在裙擺有些用力。


    清平郡王端了茶許久沒喝,一雙鳳眸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唐菀,垂了垂眼睛,臉上的笑容慢慢地落了下來。


    他想到那一日在宮裏,也是這個紅著眼眶,聲音顫抖卑微的女孩子對他認認真真地說,她寧願她沒有緣分嫁給他,也希望他平平安安。


    她就那麽在意他麽?


    比他自己都更在意?


    “瞧瞧,這大喜的日子,二丫頭卻格外掃興。”長平侯夫人已經在一旁憋氣憋了很久了,若不是太康大長公主還在,她恨不能把整個上房都給砸碎了!


    這無恥的皇家欺騙了她!


    都說清平郡王是個死人了,都說郡王妃要做寡婦了,宮中蒙蔽了她,叫她以為是把唐菀送到死路上去來了。可是誰知道一轉眼,清平郡王好好兒的,原來之前那些風言風語都是皇家透出來的假消息,都是騙人的!


    怪不得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人沒死,哪裏來的屍首?


    如今,位高權重,且年輕英俊的清平郡王竟然便宜了唐菀。


    這一迴唐菀甚至比唐萱還要顯赫,進門就是堂堂郡王妃,可唐萱就算嫁給二皇子,充其量如今也隻不過是個沒有爵位頭銜的二皇子妃。


    這叫唐萱情何以堪?


    哪怕二皇子日後是有大前程的,可是那也是在很久之後了。


    可是最近這幾年,隻怕唐萱是要被唐菀給壓住了風采。


    她心裏氣怒,好不容易見唐菀這上不得台麵兒的自己垮了台竟然要哭出來了,便在一旁賠笑說道,“二丫頭見識少,難免小家子氣……”


    “閉嘴!”


    清平郡王鳳眸冰冷,一張臉冷峻無比,剛剛那點勉強撐起的溫煦在這一刻消散無蹤,露出了他真正凜冽冰冷的真實的一麵。


    他的眼角蔑視地掃過了臉色一僵的長平侯夫人,突然冷笑了一聲。


    “本王的王妃大方得體得很。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本王的王妃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你也不照照鏡子!”


    第29章


    這一句話石破天驚。


    長平侯夫人一向見的大多都是委婉迂迴,就算是有仇有怨也絕不會口出惡言的有身份的人,哪裏見過清平郡王這般直接打臉的。


    她被這一句話給羞辱得麵紅耳赤,羞憤交加。


    無論怎樣,清平郡王這一句話就仿佛鞭子,惡狠狠地抽在她的臉上,令她顏麵無存。


    隻怕明日京都就會傳出笑話去。


    長平侯夫人認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竟然敢對清平王妃指手畫腳,被清平郡王直接給訓斥羞辱了。


    不管這道理站在誰那麵兒,這都是丟臉的事呀!


    叫她在京都的臉都給丟沒了。


    “郡王,我……”這清平郡王怎麽迴事?


    怎麽翻臉翻得這麽快。


    “好了。”太康大長公主正覺得唐菀心心念念都是清平郡王而心裏高興呢,畢竟一個不在意自己榮辱,第一想到的是夫君身體的姑娘,這樣的姑娘的人品絕對差不了。


    她滿心滿意,剛剛本就不滿長平侯夫人對唐菀陰陽怪氣的指責,此刻見她挨了訓斥委屈地看著自己,便臉色淡淡地說道,“皇家婦還沒有你來指手畫腳的份。認清你的身份。”


    她連先帝貴妃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是一個長平侯夫人,因此淡淡的一句話,都沒有想過這句話對長平侯夫人來說是多大的羞辱,隻看著一旁笑容僵硬,對妻子露出幾分怒意的長平侯說道,“管好自己的妻子女兒。做娘的這般狹隘下作,怨不得做女兒的也輕浮不堪。”


    她這話可不是隻指責長平侯夫人了。


    這是還捎帶上了唐萱。


    唐菀努力地忍著眼眶的酸澀聽到這話,仰頭,看著太康大長公主目瞪口呆。


    她發現了。


    怪不得清平郡王會請動了太康大長公主,似乎關係不錯的樣子。


    這兩位是一路人。


    說話都不給人留麵子的。


    “臣管教不嚴,還請大長公主與郡王恕罪。”長平侯誠惶誠恐地起身說道。


    在一旁,太夫人這位唐家的大長輩,寶塔尖兒,在遇到了京都皇族的寶塔尖兒太康大長公主後,早就成了隱形人,此刻話都不敢多說。


    太康大長公主卻隻是看了看臉色陰沉卻不敢開口的太夫人與誠惶誠恐的長平侯,板著臉說道,“看在阿菀是個好姑娘,我得給你們一句忠言。唐家也是百年世族,可別做出太多掉價的事兒,你們這些唐家的子孫親手把祖宗留下的大好門楣給玷汙了去。”


    她是個眼裏從不揉沙子的,當初二皇子背棄未婚妻另娶未婚妻的堂姐這種事傳到她的耳朵裏,太康大長公主那時候還不認識唐萱唐菀,不過卻已經進宮勸皇帝別認二皇子算了。


    這種一遭顯赫就背棄了曾經同甘同苦的未婚妻子的黑心種子還認迴來做什麽?


    在她的眼裏,二皇子遠遠不及廣陵侯李穆。


    瞧瞧李穆是怎麽照顧如今的廣陵侯太夫人的。


    廣陵侯太夫人從未養過李穆一日,可是李穆卻肩負起了給嫡母養老的責任,而二皇子呢?滿腦子的女人,真是沒廉恥透了。


    太康大長公主厭惡二皇子,因此不想叫二皇子迴歸皇家這件事,她一向做人光明磊落,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因此羅妃之前在宮中最恨的就是太康大長公主了。


    不過恨也沒用。


    大概太康大長公主麵對羅妃就如同當初麵對先帝貴妃時的心情一樣。


    她就喜歡看到這些在宮裏亂蹦噠的嬪妾恨她又不能幹掉她的樣子。


    因為這,又因聽清平郡王這幾日對她說了一些唐菀的事,太康大長公主此刻目光掃過太夫人那微微扭曲不甘的臉,還有長平侯夫人剛剛想要給唐菀下絆子的舉動,就知道清平郡王說的沒錯,唐菀在唐家的確是無人維護的,心裏就對清平郡王之前對她提議說叫唐菀認廣陵侯太夫人為幹娘的事默許了幾分。


    她淡淡地收迴目光,臉上剛剛的溫和已經都不見了,隻看著清河郡王說道,“往後好好護著你媳婦兒。若是連自己的媳婦都護不住,那你就是無能。”


    她板著臉對清平郡王說話也是硬邦邦的。


    所以唐菀對她剛剛對自己的那點溫柔慈愛,簡直都覺得像是在做夢。


    “您放心。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辱我的王妃。敢於欺辱她,就是欺辱我,我定然不會饒恕。”


    清平郡王臉色冰冷地掃過突然噤若寒蟬的唐家眾人,片刻之後,慢吞吞地伸手,在太康大長公主無語的目光裏把大手輕輕地覆蓋在唐菀的手背上。


    唐菀頓時渾身僵硬,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的青年。


    她瞪圓了眼睛,看起來瑟瑟發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怕他怕得鑽到他懷裏去了。


    還知道害怕!


    現在知道害怕了!


    早前在他的跟前大放厥詞的時候,怎麽那麽得意洋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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