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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雨濛濛,翠妝初扮,放眼送目,天地浩瀚無垠,人於其中如滄海一栗,不禁黯然神傷。人生在世,實有太多不可為。離別,愁緒,老死,乃至等等,隻有知道上天的無上神威,才會意識到自身的渺小羸弱。


    柳如音與陸婉兒雖然救了韓立,但當麵前屍橫遍野的景象之際,他們還是呆住了。


    他們所處乃是前往雙迴城的必經之路,換言之如果這裏已經出現了大規模的傷害,那麽城裏的情況必然也不會樂觀。


    不樂觀並不代表絕望,絕望的隻有眼見殘酷的事實。


    所以老天就讓他們看到了這一幕。


    死死死,屍體屍體屍體,沒有一個會動,甚至沒有一個會喘氣,他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全部臥倒在地,血已不是溪流,而是匯成一個個小型的水潭,倒映著三人木訥的身影。雨仍然在下,但柳如音心中的這場雨顯然要來得更大一些。


    她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才剛墮過胎,身體仍然十分虛弱,被雨淋過很有可能留下一輩子都治不好的病根。不過,此時的她已經不在意,她現在隻想知道,到底是誰一手造就了這場世間悲劇。


    屍體碼成了山,堆在韓府門前。往日風光無限的牌匾此時憶跌下神位,被一折兩半仍在左右兩邊的石獅旁邊。而兩隻一人來高的威武石獅竟已被不知名的人雙雙毀去了腦袋,隻留下個殘破的身子,蹲在那裏。它們就像兩隻護主無果的喪家犬一樣,似是在向韓立這個少主人訴說著這裏之前發生過的一切。


    大門虛掩,韓立走上去輕輕推開了它們。這不是他一慣的習慣,隻是這些陪了韓家上百年的老夥計已經經不起連番的折磨,他生怕自己的動作會傷了它們。


    血如澄鑒,布滿了整個庭院,一眼望去,大廳外的屋簷上方,懸掛著一具屍首,那人的身上還吊著一張白布,上麵赫然寫著:“恭迎韓少”。


    致命的諷刺,韓立的臉上竟浮現出一股猙獰的笑容,他實在沒想到,殺人者居然如此體貼,竟讓已死之人成為迎接自己的人。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新生父親韓宣。


    此前韓家的管事者雖然是韓立,但其中真正的靈魂人物是韓宣,這個曾經為韓家人立下無數汗馬功勞的英雄,擊潰了他,也就意識著大名鼎鼎的韓家就此自初升大陸消失,不複存在。韓宣死得很是體麵,雖然被吊在半空之中,但身體卻是劍一樣的筆直。此時的韓立不禁想起了兒時父親對自己的教導,男人就應該頂天立地,哪怕天塌下來也要扛在肩上。無疑,韓宣做到了這一點,以至於直到將他放下來的時候,他仍然筆直地站在大廳跟前,似是在向愛子演示著生前自己的雄姿。


    韓宣不愧是一代豪傑,就憑這一點就足以受萬眾敬仰。


    將韓宣的屍首放倒之後,三人繼續走進大廳,大廳這中的火熱場景仍然曆曆在目。臉上的笑靨,抬到半空的手臂,飄逸的青衫,廳裏的大家仍然保持著生前獨有的姿態,但是誰在一瞬之間奪走了此處的生機,將他們秒殺在此,這是一個謎。而就在這時,遲遲沒有說話的陸婉兒忽然叫道:“爹!爹!爹,你在哪!”


    陸婉兒所說沒錯,二人離開神仙穀之前,穀主陸征便是被韓宣叫到了府上共商營救韓立之事。如果說眾人是在那個時候慘遭橫禍的,那陸征應該也在其中。


    可現在的情況是,這裏並沒有陸征的人或屍體,連一絲一毫的痕跡都沒有。更讓他們感到古怪的是,即便殺手再怎麽強大,為何眾人一點反擊的機會都沒有,難道他們都是死於彈指之間嗎?


    很快,韓立發現了另一個事:韓奎也不在他們之列。這也就意識著,他很有可能尚在人間。但對方到底是死了隻是屍體不在這裏,還是僥幸逃過地劫,奔去了其它地方,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韓立幾乎粉碎的內心終於有了支點。


    隻可惜獨孤木難支。單單隻有一個支點,無論如何也沒法支撐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這些同道中人的屍體,事實上,他們很有可能要為此埋葬一整個城池,一個雙迴城,一個曾經誕生過無數奇跡精彩的神奇之地。而現在,這裏隻是一座死城,一個被死人充斥的城池。


    所以最後,韓立選擇尊重他們,讓他們保持著生前的模樣,繼續在這座死城之中得以活下去。雖然這種方式很是悲壯,但也是韓立唯一能夠想到安放他們的地方。


    逝去的就讓他們逝去,關鍵的是活著的人該如何活著,這是一個大問題。


    雖然不知動手的人是誰,但之前的種種跡象表明兇手就是魔族之人,或者可以說是魔皇。魔皇是兇殘的,做出這等令人發指、人神共憤的事情絕不奇怪。隻是他們不明白,對方為何如此大費周折,先將自己綁到皇城,然後再在韓府上用白布寫著“恭迎韓少”這樣的戲謔言詞。難道,對方隻是想折磨自己嗎?那他們的動機又是什麽?更何況,這一役這中魔界雖然沒有在正麵戰場上損失兵力,但卻在後方通失數名幹將,如果對方真的早已算盡一切,就應該會避免不必要的犧牲。


    這件事值得讓人深思,但殘酷的現實又不得不將他們拉迴到這個絕望的世界當中。


    雨終於停了,路邊的植被因為血的浸泡變得更加茁壯,看來這一年定能有個不錯的結果。隻是,韓立等人終於要和它,和它們,和這裏曾經發生過的點點滴滴道別,因為他還活著,他的路還要繼續走下去。要想走下去就絕不能被眼下的絕望所絆住。即便前方布滿荊棘,他也要毅然決然地走下去,這就是現實的殘酷。


    “我們要去哪裏?”陸婉兒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可憐巴巴的韓立,她其實心裏早有答案,隻是想借此試探對方是否願意與自己同行。可是,如今的韓立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陸婉兒的臉朝西,但韓立卻麵向著北方。


    “我想去那裏看看,或許會有意外地收獲也說不定。”


    柳如音搶著道:“不行!你已經魔界中人盯上了,他們要殺你易如反掌。我們沒有發現陸穀主,說不定他還在神仙穀之中,或許我們可以找他商量一下接下去的事情。可如果離開了這裏,那我們可能就真的……”


    “嗬嗬,柳如音,你以為我韓立傻子嗎?”


    韓立的冷笑和那張冷酷的臉頰像刀一樣,刺在柳如音的心坎上。她不由得向後退一步,但又覺得不夠,便再退了一步,這次稍好一些,接著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韓立的表情陡然變得誇張起來,活脫脫的就是一副地痞流氓的模樣,偏著頭,斜著眼,歪著嘴,譏笑道:“你以為被自己的情郎拋棄之後,就可以讓我韓立當他的接班人,為你遮風擋雨了嗎?嗬嗬,我韓立雖然不聰明,但還沒有蠢到那種地方。你這種賤女人我根本不屑,你願意找誰都行,但千萬不要來煩我。”


    柳如音眼中噙滿了淚水,但始終沒有讓任何一顆溜出眼眶。他不想為這種小人繼續流淚,可這時候陸婉兒卻已憤然上前,揮手便給了韓立一耳光。


    “你混蛋!柳姐姐不是那樣的人,他和他的心上人是真心相愛的,這是從始至終沒有改變的。”


    挨了一巴掌的韓立似乎並不覺得疼,他的笑更是因為那一耳光變得更加陰森,更加恐怖。陸婉兒感覺自己已經完全不認識這個記憶之中的韓二哥了,或許那個人早在驛站之中便已經與那幾個魔人一同死去。而眼下站在他們麵前的,隻有一個被仇恨蒙蔽的韓家遺孤。


    “陸婉兒,你也別清高了。你以為自己就很單純了嗎?你爹沒有說,但我卻很清楚,你是一個怪胎,從出生開始便和別人不一樣。你以為你爹為什麽要把你終日鎖在家中,禁止離開半步。那是因為你怪物一見到血腹就會發狂,發狂之後的你更是會以人肉為食,不吃個精光絕不罷休。你還記得小時候自己有個胞弟吧?”


    被韓立這麽一問,原本渲染在迴憶與迷茫之中的陸婉兒,呆滯地點了點頭,而這時韓立繼續道:“可是你就不奇怪,他怎麽會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呢?”


    “我……我爹說弟弟害了急病,不治夭折了,這是你知道的。”陸婉兒仍然無辜道。


    “哈哈,陸婉兒啊陸婉兒,真是服了你這副天真無邪的表情,若不是知道真相的話,我都要被你給誆騙了。你弟沒有得病,你弟是被你活生生地吃了,吃得保剩下一堆白骨。現在你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了吧?所以,如果你還有半點良知的話,就趕快躲到一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然後自生自滅。不然,終有一天,你會成為一個徹徹底底的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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