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任爾三臂六條手,巋然不動自如鬆。


    饕餮一出現,祝火就知道對方不死,那死的便是自己。他的頭雖然還在外麵,但四肢已像之前自由伸縮的脖頸一樣,盡數襲向對方的身前。魔人皮膚如鐵石一般堅硬,所以即便是普通的拳掌腿爪,落在人身上都好像錘鑔杵鉤,可以輕易地將人分屍萬段。所以,此時祝火的雙手已經變成了一錘一鉤,而掠起的右腿也亦居為了無堅不摧的鐵杵。目光如炬,祝火雖叫“火”,但從上到下他的身上隻有一件東西與火能有所關聯,那就是他那雙火一樣的虎目。目光灼熱,襲人,甚至就連眼周的睫毛也因此被點燃,一行一動都好似有萬道火苗跳躍歡騰。祝火眼中所反映出的正是心中火一般的不屈意誌,即便對手何等強大,也絕不怯懦半分,這是身為一個魔人,乃至魔群助將最起碼的素質。然而,當他親眼見到自己的鐵掌石腿轟在那個年輕人的身上,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收獲之時,多年心中所堅守的信念都在此刻悉數崩潰。


    拳破掌,氣斷腸,饕餮隻是應付似的提膝阻擋了一下,然後伸手往祝火的右手手腕處一扣,緊接著他的整個人都停了下來,吊在半空之中,上不能,下不得。緊接著,他看著一隻毫無修飾的拳頭隨隨便便挨到了他的身上,接著祝火便將一團火焰一樣,驟然跌坐在遠處的空地之上,張口便是吐血。


    “祝火!”


    獨竿是憤怒的,尤其是在自己的親眼目睹之中,對方竟又輕描淡寫地重傷了自己的同伴,麵堅此他卻絲毫沒有辦法。與其說他是在恨饕餮,不如說他是在恨自己。


    恨自己無能。


    然而,當他真的準備與對手決一生死之際,那顆磐石一樣的決心竟然變得軟塌塌的,沒精打采,比剛完了事的男人還要喪氣。他的右臂雖然還嵌在陸婉兒的身上,但槍頭卻已在不知不覺失去了鋒芒。也不知陸婉兒哪裏來的力氣,趁著對方失神之際張口便咬在了獨竿的肩頭之上。獨竿的皮膚雖然堅硬,但陸婉兒卻是從小吃著核桃長大的。而她開核桃既不用石頭,也不用專門的工具,隻用牙齒輕輕一磕,堅硬的核桃殼便會自行開裂。


    獨竿的肩膀雖然同樣堅硬,但仍然挨不住陸婉兒那口整齊的潔白小齒。血水腥且甜,口中被血灌滿的陸婉兒的口腕,進而湧入到喉嚨之中。她在吞咽,卻不是被迫,他那兩片穎薄的嘴唇竟是由於吸吮而發出“呲呲”的聲響。原來,陸婉兒是在吸血。


    早在之前荒林之中的時候,柳如音便好奇陸婉兒是如何擺脫或者說是如此擊退那名偷襲自己的賊人的。可就在剛剛的刹那之間,她終於恍然意識到,陸婉兒的實力遠在自己的想象之外,而她也根本無需逃跑,那個偷襲者與眼下獨竿即要麵前的一樣,都是一條死路。


    千萬不要被一個人的可愛甜美外表所蒙蔽,因為你不知道在他那張猩紅的嘴唇之中上,到底含過多少人的鮮血。


    當陸婉兒將牙齒拔出獨竿肩頭的時候,後者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轟然倒地。陸婉兒順勢從對方的手中掙脫出來,而失去了那隻手掌的填充,原本應該血流如注的創口竟開始自行愈合,不多時已恢複了七七八八,隻是被撕裂的衣服不能縫補起來,所以露出了其中嫩白的皮膚。而在皮膚之下,一種神秘且詭異的花紋隱藏其中,不時閃爍著幽幽的血光。


    “嗬嗬,果然不是一般的小丫頭,看來這次出來並不是一無所獲。”


    眼見饕餮一步步地走向陸婉兒,地上的祝火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倒不是想繼續對對方拚個你死我活,他知道這個時候如果再不逃的話,那等待自己的隻有死。


    然而,獨竿無助的眼神挽留了他,畢竟他們曾經共事了上千年,即便平日裏也會小吵小鬧,偶爾小打小鬥,但在真正災難降臨之際,多年來的牽絆還是攔住了祝火的去路。


    “生命如此孱弱,而我卻無力守護,甚至連自己的都無能為力。獨竿啊獨竿,你為什麽和我一樣懦弱啊!”


    思想停止,唿吸停止,祝火死了,但卻沒有死在饕餮的手中,他是自絕經脈而亡,在他看來,救不了同胖救不了自己的他,已無臉再活在人間,所以他選擇以自己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臨死之前,他想要最起碼的尊嚴,而自殺便是他唯一能夠做到的。


    祝火死了,死的一點聲音也沒有。而此時獨竿的眼中卻已流下了滾燙的淚水。他的嘴邊卻有笑,口中還發出森然的聲音:“傻,傻子,笨蛋,你這樣我還能獨活嗎?獨竿獨竿,你活了一輩子也單身了一輩子,不過好在去往陽間的路上,你不會再孤獨了。”


    獨竿也斷了氣,他當然不是被陸婉兒害死的,也不是死於油盡燈枯,殺死他的是一杆槍,一杆從始至終都是孤獨的槍。不過這迴他並不孤獨,因為在下地獄的途中有他的主人陪伴著,所以它死得同樣是毅然決然,絲毫沒有留戀的意思。


    添禍魔君的兩大幹將相繼殞命,活著的幾位魔人知道自己也不會有好下場。他們沒有逃避,並沒有像祝火獨竿那樣自殘性命。他們全都瘋了,像一隻隻成年羚羊,縱身衝向饕餮。對於他們而言,饕餮就是他們的山崖,隻有到了那裏他們這一生才算有了終點。而饕餮果然看出了他們的心願,並欣然接受了他們的選擇。一股黑風怒號而過,地上已經是血與肉的屍地。柳如音看著浴血般的饕餮,心髒已然忘記了跳動。而坐在一邊的陸婉兒似乎仍然意猶未盡,他看著地上斷氣的獨竿,臉上寫滿了難以按捺的激動。可以的話,她仍然想品嚐一下那股美妙的滋味。隻可惜,食材已經耗盡了,而得以顯露的駭人獸性也如一個羞澀的小女孩一般,再次遁入心門之中,那個天真燦爛的傻姑娘再次迴來了。


    “我這是怎麽了?”陸婉兒看看柳如音,並未得到答案。而這時候饕餮卻漫不經心地迴道:“沒什麽,隻不過是吃了頓午飯而已。”


    對於饕餮這個救命恩人,柳如音並沒有太多的話想說。在她眼中,對方仍然是那個隻活在傳說當中的魔鬼吞天獸,更不可能將他與年代更為久遠的饕餮聯係到一起。而饕餮也沒有介意,因為之前所做也是無心之舉,與其說是他救了柳如音和陸婉兒,不如說是老天救了他們,因為這是天意。


    三人呈三角形站立著,誰也不肯像誰接近一步。饕餮抬起慵懶的頭來,看看稍稍向下靠近的日頭,進而沉聲道:“天色不早,你們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千萬不要迴來。”


    說完,饕餮本想就此薄酒地離去,可柳如音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叫住了他:“等一下!”


    “還有什麽事?”饕餮無動於衷道。


    “你是好人還是壞人?”柳如音驀然追問道。


    饕餮沒有迴答,他留下的隻有兩聲長笑。那聽似放蕩不羈的笑聲之中,柳如音識出了一絲無奈。有些事情本沒有答案,更多的隻有當事者的無奈。也許不是形勢所逼,也許不是條件所迫,這些問題或許就隻有一個答案了。


    魔人盡除,柳如音與陸婉兒一起衝進驛站之中。甫一進門,混身精光,被吊在房梁下方的人影便刺入了二人的眼簾當中、無奈,還是無奈,柳如音斬斷了用以固定韓立的繩索,而陸婉兒則將地上散落的衣物重新撿了迴來,為韓立披在身上。


    韓立還活著,但是他的心已經死了。


    他看著什麽也沒有房頂,好似隻有房頂之上的地方才是他心中所向。這個世上已沒有他可以留戀的東西,而他曾經發誓要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竟已懷上了其他男人的孩子。


    這是一種不弱於天埸的沉重打擊,足以坍塌任何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更何況,之前的幾名魔人做了侵犯他的事情,更是令他一度喪失活命的念頭。柳如音看著懷裏的可憐人兒,眼中竟已湧出心痛的淚水,這是他一生之中第二次為男人流淚,她本以為能讓自己做出這件事的隻有孫長空。可是現在看來,事實並不是那樣。


    “對不起韓立,我不是要騙你,隻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對你開口。你會變成這副樣子全都是我的錯,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用自己的性命來讓你泄怒。”


    柳如音的話實在太重,就連陸婉兒這個事外人聽了之後都倍感壓迫,不由道:“姐姐,你這是什麽話。將韓大哥害成這樣子又不是你,我們應該找那幫魔族的爪牙來報仇。他們死的不夠多,不夠慘,我要讓魔界變成血的世界!”


    說話間,柳如音看起頭來,竟然發現在對方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極為恐怖的神情,尤其在眉心之中,更是騰起了一道火焰的光芒,佇在黑暗之中,熊熊燃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平步仙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愛者對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愛者對半並收藏平步仙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