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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日之後的又一次相見,方柔的心情變得更加複雜了。起初,她以為找到父親方惜時,然後將一切事情搞清楚之後,自己便能心安。可眼下,當背著生死難測孫長空站那個巨大的深淵跟前之時,方柔忽然覺得世間的許多事情,都是情非得已。或許,方惜時與他一樣,也是因為身陷囹圄、不能自己而已。


    “長空,你可要撐住了啊!我們馬上就要到魔界了,就算用我的性命交換,我也要救迴你。”


    說著,方柔用力地點了點頭,好像是在為自己加油鼓勁一樣,接著她挪步來到深淵邊緣,雙眼平視前方。她實在不敢向下觀望,否則自己一定再沒有勇氣跳下。


    “娘,如果你在天有靈的話,一定要保佑我一帆風順。我走啦!”


    身體前傾,方柔背著孫長空,就好像一片無從依托的枯葉一樣,自地麵之上迅速跌下百丈巨壑。要不是耳邊傳來的陣陣風嘯,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浮在了半空之中。下落的時間實在漫長,方柔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經下降了多少距離。而這時候,她終於耐不住性子,緩緩睜開眼睛。借著僅有縫隙以及幾乎不可察覺的光線,方柔愕然發現在從身邊飛速閃過的石壁之上,鑲嵌著種種七彩斑斕的礦石。而在期間,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已然悄悄潛入其中,並將那些礦石照亮,使之反射出相對應的彩光。


    忽然間,方柔的雙膝處傳來一股極具壓迫感的力量,再加上後背上的孫長空,兩股力量作用之下,使其那道纖細的身姿不由得深深地彎下,個別的關節處也相繼發出陣陣爆響。


    不過,就在方柔與孫長空雙雙栽倒之際,抱著必死決心的她不知從哪裏提上來一股莫名的力量,竟是將彎曲的腰杆提了起來。而在連番的過度用力之下,她的雙膝終於不堪重荷,失靈似的雙雙折下,稚嫩的膝蓋當即撞在堅實的岩石之上,血跡迅速透過衣褳,顯露到外側。這一刻,她以為自己的雙腿定是要廢掉了。不過在稍稍嚐試之後卻驚訝發現,滿是鮮血的小腿,竟然神奇地移動了幾下,雖然沒能完全恢複行動,但好在並未失去知覺。


    然而,隨著狼狽落地以及轉危為安之後,方柔再次陷入了絕境之中。眼下,她的身邊除了孫長空之外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在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如何從這裏去往魔界深處,便是另一大難題。


    “都怪我,來的時候太過匆忙,竟然忘記找兩名幫手。現在隻有我和孫長空在這裏,就算我有心與魔皇對峙,人家能不能發現我還得另當別論呢!”


    膝蓋上的疼痛仍在繼續,可方柔已不準備耽擱下去了。她將孫長空小心翼翼地放到旁邊的地上,然後扯下身上的兩塊布料,包紮在自己的膝蓋之上。為了延緩流血之勢,她隻能使足力氣將傷口勒緊但隨之換來的卻是自己的行動不便。現在的方柔別說是戰鬥,哪怕是曲膝都是極為費勁。在這種情況之下,獨自與孫長空前往魔界的她,萬一遇到敵人,定是難逃一死。


    然而,不幸之中的萬幸,她早已將自己的死活置之度外。


    方柔對於魔界入口的具體位置並不了解,但周圍空氣之中飄蕩的濃鬱魔氣,卻是在無意間成為了他的向導。而隨著繼續深入,方柔發現自己的心態變得越發糟糕,一種歇斯底裏的狂躁之感隱隱在心中作祟。


    “都說魔氣之中充滿了兇戾殺意,沒想到竟會如此顯著。才進入不久的我便已經有了這般變化,如果換作是其它修為淺薄之人的話,那豈不是已經心性大亂,棄道入魔了?”


    之前,方柔對於魔界入侵之事還並不是那麽上心,但當親身感受到魔氣對於自身的影響之後,才終於恍悟到問題的嚴重程度。


    魔人常年生活魔界那種極端的環境之下,早已對魔氣習以為常,不會因其而喪失理智。但人類因為缺少這種抗性,極有可能變成一個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危害程度比魔人還尤有過之。好在,麻界大門開啟的時間並不長,其中的魔氣因為地勢的原因,大部分都屯積在深淵底部,沒有流到人間當中。可一旦時間過長,使得魔氣大量外泄,到時用不著魔皇和魔軍動手,人類自己就會毀滅自己。一想到那樣的事情發生,方柔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可即便如此,方柔仍然無能為力。畢竟,現在的她已經自身難救,更何況方柔的身上還有一另一件大事等待著他去做,百姓固然無辜,但她更不想看到孫長空一點一點死在自己麵前。


    終於,順著魔氣的流向,方柔來到了位於皇城地下的魔界大門。如今,那裏的兩扇金色大門已經支離破碎,無精打采地被放倒在旁邊的地上。周圍的地麵上,零星地散落著一些說不上部位的骨髓,不和死了多長時間。方柔距離魔界隻有數步之遙,可每當他向前邁出一步,隨之而來的巨大氣場都會令他為之屏息,就好像身上背著一座大山似的,壓得她透不過氣來。但令她有些不理解的是,肩上的孫長空卻仍然與之前那樣,傷勢未曾緩解,但也沒有繼續惡化。看著對方熟睡的樣子,已然心生絕望之意的方柔忽然又來了勢頭,身體輕輕一跳,順勢又將把著對方身體的兩隻手朝向挪動了下,使其不至於摔落在地。


    “放心吧!我是不會放棄你的。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一步人間,一步魔域。當方柔將全部身體探入到魔界大門之際,迎麵吹來的一股熱辣颯風立即令她產生了一種窒息的錯覺。一時間,他感覺自己的氣道之中燃起了一串烈火,不但將其間的空氣全部消耗掉,還烤得內部的器官發出“哢哢”的怪響。


    魔界之中的風與人間的截然不同,如果拿羔羊來比喻後者,那前者就是一隻全身著火的犀牛。隨著一波波熱浪席卷全身,並烘烤著每一寸肌膚,方柔的身體發生巨大的變化。


    滿頭大汗的她驀然抬頭,而這時垂在眼前兩縷發絲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發灰,發白,最後徹底失去了原有的顏色。緊接著,他的臉上開始長出一此類似蛇鱗一樣的紋路,一塊一塊地,均勻分布那張原本潔白無瑕的麵頰之上。再然後,他的瞳孔慢慢模糊,消失,兩條狹長的黑質隨即顯露出來。而隨著時間推移,這兩條黑質緩緩變寬變大,最後幾近覆蓋整個眼珠。在經曆了一通異變之後,方柔越發感覺眼前的空間變得明亮起來,昏暗的天空也有了些許活氣。


    這就是魔鬼的世界。


    感受著臉上不時發出的刺痛,方柔伸手輕撫了兩下,然後神色恐懼地喃喃道:“我……我這是怎麽了,我的臉……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這之後,方柔發現自己的改變不僅如此,除了身體的膚色由白變青之外,在其脊椎末端竟然突起衛根骨刺。這根異物雖然沒有突破皮膚,但已有成形的預兆,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會完全成熟。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魔樣兒,她就恨不得當場自絕性命。不過,身上的重量提醒著方柔,現在的她還不能死,因為孫長空還需要她的拯救。強忍著心中的委屈,方柔用力甩了兩下頭,接著魔怔似的自言自語道:“方柔,你在猶豫什麽,就算你變成了老妖怪又如何,難道爹爹他們就能不認我了嗎?再說,救人要緊,就算要死,也要挽迴孫長空的性命再說。”


    方柔一邊鼓勵著自己,一邊繼續向前行進。但事實上,首次進入魔界的他,根本不知道魔皇所在地方,他甚至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但此刻,她的心中卻堅定著一個信念,那就是永不言棄。


    寒風蕭瑟,魔沙飛舞。熾熱的空氣之中忽然傳來了一陣久違的涼意,隨之一道沁人心脾的水滴落到了方柔的臉上。她本以為天上下雨了,可是朝旁邊看去之時,卻驚訝發現天上落下來的不是雨滴,而是雪花。魔界下雪了。


    不知情的方柔並不感覺意外,但如果換作是一個魔人的放定然會感到萬分震驚,溫度如此之高的魔界竟會下雪,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可是,眼下的情景實屬事實,魔界確實迎來了一場意外的降雪。而在水平線的盡頭,一個白衣人哼著小曲,背著包裹,悠閑地在雪中漫步。於他而言,這一切隻不過是他的遊戲而已。


    “那……那是誰,難道是上天派他來幫助我的?”


    方柔擦幹臉上的雪花,使出最後的氣力,瘋了似的朝那人飛奔過去。然而,過度的體力透支已經令她的身體無法繼續負擔如此劇烈的運動。畢竟,她的膝蓋已經受傷,再被這安全感為的寒意稍一刺激,當場便失去了功能,而方柔則像一個死人一樣,轟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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