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朝著京都城的方向徐徐而進。


    搖搖晃晃間,兩人的肩膀不時的撞在一起,趙文振歪頭笑笑,往一旁挪了挪。


    何老也是一笑,問道:“剛才的糕點是家廚所做嗎?”


    趙文振扭過頭來,迴道:“有一朋友剛開的小店,買些江州的糕點小吃,何老吃著可還合口?”


    何老點了點頭:“味道不錯,那店叫什麽名字?”


    趙文振愣了愣,素娥開的小店並沒有名字,隻是租了一間店鋪,外麵一個小攤,擺著各色糕點,由秋水售賣。


    買客或許有衝秋水而來的,但總歸生意還不錯。


    “小素食”


    “嗯,名字倒是和糕點一樣雅致”何老含笑點頭,似乎對這個另類的名字有些興趣。


    這名字是趙文振一時編出來的,經何老這麽一問,他倒是想出了一個推行臭豆腐的方法。


    若是由何老這等名士首試,臭未必就不受人待見,說不定京都城還能掀起一陣食臭的風潮。


    轉過楓林小路,交上街市,便成了青石鋪就的路麵,顛簸暫緩了些,趙文振掀起馬車窗簾,運河邊已有許多浣衣的婦女,臨近岸邊的冰麵已經消融。


    運河邊上的垂柳枝頭,已有點點綠意。


    楊柳對季節的感知最是敏感,最先落葉的是它,最先出芽的也是它,卻因夏日紛飛的柳絮,傳下多情的名頭來。


    上元節已過去二十多天,關於刺客,以及那晚的事,談論聲已經漸漸隱了下去,對於百姓來說生計才是最重要的,街市上的叫賣聲還是如先前一般的熱鬧。


    馬車停了下來,趙文振先跳下了車,而後扶著何老下車。


    草廬到京都衙門的距離不是太遠,但何老年事已高,再加上馬車顛簸,下車後站在那裏錘著腰。


    慘然一笑道:“老嘍,以後還是少出來得好啊”


    京都衙門下的狀鼓中間一圈泛白,這幾日顯然沒有被少敲。


    一衙役走上前來,上下打量著趙文振和何老。


    “告狀要等一等,魏大人正審著案呢”


    趙文振上前一步,道:“我們不是來報案的,煩請通報魏大人一聲”


    衙役眼睛轉了兩圈,肅然道:“你們是來見魏大人的?還請迴去吧,大人公務繁忙,沒有時間招待”


    衙役這話說的極其順溜,這幾日應該沒有少說,麵上又無懼意,應該是經過授意。


    趙文振看著何老聳肩笑了笑。


    “你就說何之用要見他魏明…”何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


    衙役又看了看何老,轉身往衙門內走去。


    留下不耐煩的兩個字:“等著”


    趙文振麵露慚愧,扶著何老坐在一處青石上。


    不多時一對爺孫走了出來,後麵跟著一錦衣中年男子,前者喜笑顏開,嘴裏連連念叨著“青天大老爺”


    後者一臉的喪氣,唉聲歎氣連叫倒黴。


    過得片刻穿著朝服的男子急急往門外奔來,中等的身量微微發福,兩撇胡須修剪的齊整,眉目間透出一股正氣,依稀能看出瘦時也是一俊美兒郎。


    隻是奔走間肚皮微顫,再加上腿實在短,官服又略長,顯得動作有些滑稽。


    “何老在那呢?”


    還未從衙門出來,趙文振就聽見了這一聲急切的唿聲。


    扶了何老起來,轉身時,魏明已經氣喘籲籲的來到了近前。


    一見何老,魏明喜不自勝,行著學生禮:“學生來遲,怠慢了老師”


    魏明稱何老老師並不奇怪,何老是大梁有名的鴻儒名士,學生更是遍及各州,何老早年指點過魏明,雖未拜入門庭,稱一聲老師也是常情。


    “你為官如此,老夫甚是欣慰,不負當年之誌啊”何老含笑說道,眼神中滿是讚許的神情,並不為等了許久生氣。


    魏明起身道:“學生這些年不敢忘當初為官初心,老師快請進弊府相談”


    魏明上前一步來攙何老,眼神在趙文振身上掃過。


    趙文振笑著點頭示意,並不多做介紹。


    久未見麵,魏明自然要和何老說些別後的事情,不覺日影已經西斜。


    魏明見何老有些倦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師莫要見怪,學生實在沒有想到老師能來,原是我去拜訪老師才對”


    何老擺了擺手:“不拘這些俗禮”


    說完詭秘的笑道:“今日來也不是跟你談天的”


    伸手將趙文振手裏的紙卷接過,遞給了魏明。


    魏明展開紙卷,眼中精光閃現,何老卻是饒有趣味的看著他,這種眼神何其的熟悉,似乎再等好戲的上演。


    “老師,這詩似乎沒有寫完?”


    何老點頭:“今日找你就是為了續這首詩”


    趙文振隻在一旁看著,並不插言。


    魏明輕哦了一聲,凝神再看前詩,沉吟起來,嘴裏輕念幾句,又搖搖頭。


    何老喝了口茶水,看魏明如此輕笑了聲,不免被茶水嗆住,幹咳了兩聲。


    “老師,可還好?”


    “無事,你續你的就是”


    趙文振在一旁看著好笑,不曾想這何老倒是個老頑童的性子,前時自己還抓耳撓腮,這時又讓別人抓耳撓腮。


    過的片刻,魏明起身將紙卷放在一旁,自己走到書案前,微一沉吟,寫了起來。


    何老見狀有些黯然,隨即又是一笑,起身往書案走去,暗想“這小子竟續了出來?”


    看魏明寫出的詩句,何老臉上又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旋即又是搖了搖頭,眼神有些失落。


    魏明落筆,輕舒了口氣。


    “學生才淺,倒是續了幾句,還請老師評品”


    剛才何老已經看了魏明寫的續句,心中已經有了結果。


    “明誠,你來看看這續句如何?”


    見何老含笑叫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那個年輕人,魏明有些驚異,不覺盯著趙文振看了幾眼。


    剛才隻以為這人是何老的學生,並沒有太過注意,這是見他走來,卻有一種難言的氣質,非一般士子可比。


    趙文振向魏明行了禮,接過續句,輕讀出聲。


    魏明所寫續句倒是取的極巧,如何老所言敘了情,隻不過借了景。


    但看之下倒是工整,隻是少了前句的豪氣,有些生硬。


    “魏大人高才,此續句極佳,隻不過太過注重極巧,少了詩詞的靈動,巧大不公了,總的來說,續的一般”


    何老點頭,對趙文振的評價極其認同,剛才他沒有品評,而是讓趙文振來說就是要看看趙文振是不是諂媚之人,他雖對趙文振的詩才極其認同,但是兩人畢竟隻是第二次見麵,能不能深交,還是要看為人如何。


    讓魏明續詩隻是趙文振的一步棋,重在詩詞交流,如果自己為了魏明的麵子,不說實話,就有點犯忌諱了,他知道何老定也看出了續句的紕漏之處。


    “哦…依這位公子之言,倒是如何續才好?”


    魏明臉色微冷,言語間有些挑釁。


    趙文振尷尬一笑,看向何老。


    何老隨即笑道:“你有所不知,這前詩就是明誠所做,後句不繼,找老夫續句,實在是不能,才又找上你來,他要是知道如何續何必這般折騰”


    魏明眼中精光一閃,行禮道:“不想這詩竟是公子所作,適才失禮了”


    魏明身上倒是不見文人相輕的毛病。


    看向趙文振的眼神也是親和了許多。


    這時趙文振才自報了家門,知是朝中同僚,魏明更加親切起來,漸漸熟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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