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了快一日,眼見天色漸晚,四下裏看去人煙稀少,卻也不知到了何處。阿狸阿青隻顧趕路,誰知那馬兒奔波一日疲憊不堪,最後竟癱在地上,任阿狸再三鞭打卻隻長嘶不起。阿狸何嚐不知馬兒累壞了,隻是追不到朱高燨,又眼見四下裏不知何處,心中愁苦,不禁悲從中來。


    那阿青去找人問路,迴來後發愁道:“姐姐,原來我們走錯了,饒了一圈卻又迴到蘇州,前麵不遠處便是蘇州城了。”


    阿狸一下子坐在地上,怎麽也沒想到辛苦一日又迴到原點。她欲哭無淚,顧不得埋怨阿青,便道:“如此我們便進城去,你且去再買兩區馬來,把道路打聽清楚了,我們連夜趕路。”


    阿青忙道:“那麽姐姐就在此地暫時歇息一下,我去去就來。”急忙往前麵城中奔去。


    阿狸坐在路邊,心裏想著朱高燨此時會在何處,又想到他對自己的誤解,心中覺得委屈,不覺又是掉下淚來。迷茫中忽聽得遠處馬蹄聲響,想可能是阿青買馬迴來,便往前迎去,卻隻見數匹駿馬奔了過來,馬上之人裝束齊整,均是男子。見不是阿青,她顯然失望,正待轉身之時忽聽到有人唿喚道:“阿狸姑娘!”


    阿狸吃了一驚,舉目望去隻見馬上一人身材肥胖,卻是海濤。那海濤驀地看到她,也頗感意外,忙衝著後麵喊道:“殿下,阿狸姑娘在這裏。”


    阿狸恍惚聽到殿下兩字,心中一喜便急忙上前去,卻看到朱瞻基撥馬來到她麵前,朱瞻基看到她,急忙下得馬近前來,卻看阿狸滿臉失望之情,不禁道:“你怎麽在此處?四叔呢?”


    阿狸聽到他言及朱高燨,心中大慟,忍不住哽咽起來,朱瞻基倒慌了,一時不知所措。阿青正巧這會兒買馬迴來,看到朱瞻基也是頗感驚訝,急忙上前行禮。朱瞻基讓她起來,皺眉道:“你二人這是怎麽迴事?怎麽出現在這裏?”


    阿青不敢多言,看看阿狸,那阿狸隻是流淚不語。阿青無奈,隻得吞吞吐吐道:“四殿下聽說皇上陛下在榆木川染病,便火速北上,卻又不讓姐姐相隨,姐姐與我便想追趕他們,誰知道又走錯了路,沒有找到四殿下。馬兒又累壞了,我們隻好再去買馬來,想連夜再往北去。”


    朱瞻基聞言神情頗為震驚,道:“皇上病在榆木川?”阿青點頭,阿狸有氣沒力地道:“前兒你不是還說皇上身體不錯,怎麽就病了呢?”


    朱瞻基皺眉道:“我下江南之時得到的消息是聖體無恙,近些日子沒有收到京城訊息,倒不知道這個消息。”他看看二人,道:“皇爺爺這一病,我無論如何也要趕過去看望。你們二人這個樣子,怕是趕不上四叔,不如就跟著我一起上路。如此可好?”


    阿青遲疑一下,看看阿狸,阿狸心中盤算就憑她與阿青二人怕是到不了北漠就會把自己弄丟了,如其這樣不如就借助朱瞻基之力隨他一起北上。她便點頭道:“你可知道如何能追上你四叔他們?”


    朱瞻基思索片刻,道:“四叔所走路線我不清楚,但這一路北上,我們有驛站接應,或者我們加快腳程也能趕得上。”


    阿狸喜道:“那就這樣決定吧,我們跟著你一起走。”忽又想起來什麽,忙道:“你不是要督辦糧草麽?可要緩上幾天才啟程?”心中想著如果他要晚幾天再走,自己與阿青便不與他們相隨了,她心急如便是焚片刻也等不得。


    朱瞻基道:“說來也是奇怪,今日一早便有一批錢糧抵達蘇州,來人言道奉命送來,還說接下來幾日再有大批陸續送到。我初時不知何人所為,問來人隻說有人雇他們送糧,別的一概不知。今日我出城四下查看,見四下裏大批糧車遠遠運來,這下便解決了當務之急。錢糧備齊我也完成差事,待我迴城交待巡撫一些事項,再著人準備一下,即刻便可以啟程。”


    阿狸便點點頭,心想如此甚好,道:“那麽我與阿青便在這裏等候於你。你交待公務後,來此接上我們一同上路可好?”


    朱瞻基點頭,留下兩人來照料她們,隨即他帶著剩下的人火速進入城中,將錢糧交接之事交待蘇州巡撫,那裏海濤也將行裝準備妥當,朱瞻基隨即帶著車馬又出城來。


    朱瞻基與阿狸阿青會合,一行人便往北方而去。阿狸兩日未眠,心中惦記朱高燨卻也不覺,亦隨著眾人馬上奔波,哪知第二日實在支持不住,朱瞻基便讓她與阿青到馬車上休息,馬車卻也不停留繼續前行。待到了下一個驛站,眾人重新換過新的馬匹車輛,晝夜前行。阿狸本來擔心朱瞻基對她餘情未了恐作出逾越言行,哪知一路上朱瞻基竟然一改往日習性,言行舉止合乎規矩,對她彬彬有禮,一路所需應用都假手阿青,自己並未與她單獨相處。阿狸心中亦有狐疑,但想著他或許已將自己淡忘也有可能,加之心裏時刻想著朱高燨,時間久了便也將此摞開去。


    如此日夜兼程,不多日便到了長城邊上。這日到達驛站時,天色已晚,驛站官員忙著給他們更換所需物資。阿狸阿青站在一邊等候。阿狸看到長城,意識到馬上就要到達草原,可是一路上也沒有看到朱高燨等人的行跡,心中頗感失望。


    忽一轉眼間,瞧見朱瞻基在那裏吩咐著身邊隨從。這些日子他大部分時間騎在馬上,實在累了方才上車休息一兒。以他皇太孫之尊卻也能吃得這般辛苦,實在令人吃驚。又見他明顯曬黑許多,神情也是疲憊不堪,阿狸便心中略有不忍。


    那朱瞻基也瞧見了她們,便走過來。阿狸心中感激,便道:“這一路奔波,我們承蒙照拂,很是感激,多謝之言不多說了,我心中銘記著。”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這樣說便是客氣了。我們一家人不必客套。再者說我心裏也甚是掛念皇爺爺,早一日趕到,便能早一日見到他,能在他病榻前侍候,也不枉他素日疼愛之情。”


    阿狸聽他話裏意思此舉並不全是為她,主要還是為了朱棣,便點頭笑道:“殿下仁孝,待見到皇上陛下,他定然會開心,說不定病情便會好轉。”心中卻是七上八下,一直以來沒有收到朱棣駕崩的消息,那麽就是說朱棣也有可能此次平安度過。如果是這樣,那麽朱高燨定然會對他釋懷,不再對她有所誤會。如此想著,心中時常盼望朱棣千萬不要死去。


    朱瞻基見她眼神飄忽不定,知道她又神遊在外,便道:“剛才有前方消息過來,我小王叔他們隻距離我們數百裏之遙,今夜如果急行一夜,明日便能見到他們。”


    阿狸大喜,道:“果然明日便能見到他?”


    朱瞻基點頭,道:“如果順利的話便能見到。不過出了長城,便是蒙古草原,中途補給便沒那麽方便,不能像前些日子般匆匆趕路了。這個你也要心中有數。”


    阿狸忙點頭道:“這個自然。”頓時心裏放鬆下來,左右看看,忽道:“怎麽這兩日不見海濤了?”


    朱瞻基道:“昨日令他轉往北京,告訴我父王母妃一些事情,免得他們掛念。之後海濤便會隨著趕過來。”他眼光掠過阿狸,看著阿青道:“阿青,你可是太過疲勞,看起來憔悴不少。”


    阿狸這才注意到阿青亦是風塵滿麵,比先前黑瘦許多,她心中有些歉疚,拉著阿青的手道:“一路辛苦你了,跟著我如此奔波。”


    阿青笑了一下,道:“姐姐說哪裏話,好像跟我生分了,分著你啊我啊的。”


    朱瞻基笑道:“那你可要打起精神來,如果你倒下了,你姐姐可沒人照顧了。”


    此行中隻有阿狸阿青兩個女子,朱瞻基如此說,阿狸猜測他擔心如果阿青有意外自己便沒人照料,便笑道:“這個不用多慮,我也會照顧人,我與阿青相互照顧便可以。”


    朱瞻基道:“如此最好。”又看看阿青,顧自走開。


    阿青輕輕哼了一聲,道:“陰陽怪氣的。”阿狸奇道:“你說誰?”


    阿青看著朱瞻基的背影道:“太孫殿下啊,說話怪怪地。難怪慕容公子說他現在變得跟以前不一樣,說話總有目的似的,讓人費心思去猜。”


    阿狸心中卻是一怔。慕容秋風看似表麵散漫,實則十分謹慎,在外人麵前從不對皇子皇孫說短道長。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日在蘇州客棧朱瞻基走後,她與慕容秋風倒有過這麽一次談話,但那次旁邊並沒有別人。阿狸看看阿青,這個丫頭難道偷聽到他們的談話?


    阿青見狀急忙搖手道:“姐姐不要見怪,我並非有意偷聽你與慕容公子說話,實在是無意之中聽到的。”


    這丫頭倒也老實,沒等她問自己先招了。阿狸道:“這些話以後千萬不要再說,小心傳到別人耳中。便是我表哥,也是那日心中感慨,胡言亂語。他的話並不見得對。你千萬不要當真了。”唯恐阿青不知天高地厚,惹出沒必要的麻煩來。


    又想起阿青對慕容秋風很是依戀,便又道:“你知道厲害的?如果讓人知道是我表哥說的,我表哥說不定會麻煩纏身。你明白麽?”


    阿青忙道:“我便是再笨也知道其中厲害。我不會害慕容公子的,你放心,在外人麵前我一個字也不提。”


    阿狸心中稍安,心道女人啊,如果喜歡上一個人恨不得為他上刀山火海,又怎麽能去害他呢?阿青喜歡慕容秋風,自然不希望他有什麽意外。隻是那個慕容,就是個豬頭,放些身邊這麽好的姑娘不要,非去喜歡那個不該喜歡的人。這些就是情債吧,轉而又想到自己,心中又是百轉千迴,百般滋味湧現。


    眾人一時用過些飲食,那邊一切也都準備齊整,便又開始上路。這一夜阿狸想著馬上就要見到朱高燨了,心中很是激動,同時卻又不知如果見到他要如何開口。如此想著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眾人遠遠地看到前麵有些炊煙飄過,便向著那炊煙奔去。


    炊煙處有兩三個帳篷,想是聽到馬蹄聲,帳篷前麵忽然湧現出幾個黑衣人來,個個麵色肅殺,默然不動,隻是冷眼盯著他們。


    阿狸眼尖,瞧出他們正是幽冥十二少,又一眼看到了他們後麵的慕容秋風,心中歡喜,忙大叫道:“慕容,是我!”


    說著竟就要從馬背上跳下來,那馬兒還沒有完全停下,阿狸身子一晃,後麵阿青尖叫一聲,眼見阿狸就要摔出去,卻見一個黑衣少年已淩空躍起,在半空中抱住了阿狸,然後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阿狸向他看去,隻見他黑巾遮掩口鼻,僅露出眉目,卻也是雙眉濃密,目若寒星,心中不禁一動,這人眉眼便如此好看,那麽黑巾下麵會是怎麽樣一副麵容呢?心中想著抬手便要去拉他黑巾,那黑衣人卻是眉頭一皺,一把握住她的手,阿狸急忙掙脫,黑衣人始覺不妥,忙雙手往前一送,阿狸被他推出一丈之外,雙腳卻是穩穩地站在當地,便是那一瞬間,他額前頭發被風吹起,阿狸隱約看到他額頭一道淺淺的疤痕。


    這時候慕容秋風已來到她麵前,道:“知道為什麽不帶著你麽?看吧,關鍵時候你就是個累贅!”


    朱高燨聞聲也走了出來,看到阿狸朱瞻基也是詫異不止,阿狸見他身形清減許多,麵色很是蒼白,心中大痛,眼眶濕潤卻也說不出來話。


    朱高燨道:“你們怎麽一處過來了?”


    那邊朱瞻基便將經過大致說了一遍。朱高燨皺著眉頭聽完,看看阿狸卻不說話,轉而對朱瞻基道:“昨日接到前麵消息,大軍已離開榆木川,想必得到消息去追擊阿魯台。皇上身子也好了些,所以我們昨夜便在此休息一下。你們也歇息歇息,不用這麽匆忙趕路。等前方再傳來具體消息時候再行趕去。”


    朱瞻基喜道:“皇爺爺身體康複了最好。”兩人說著便進入帳篷之中。


    這裏阿狸聽到此話,竟然喜極而泣,對慕容秋風道:“真的麽?皇上沒事了?”


    慕容秋風道:“消息是這麽說的。想來也是好了些,不然又怎麽能帶兵前行呢?”


    阿狸轉身跑到一座帳篷後麵,慕容秋風以為她要方便,便也不理會,自去帳篷中。那阿狸這數日來懸著的一顆心方始落地,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嘩嘩流下來。又怕被人看見,隻得以手掩麵,輕聲嗚咽,多日的委屈終於爆發出來。


    哭了半晌,心情慢慢平複,方才用袖子將眼淚拭幹,略整整衣衫,走了出來。


    阿青迎上來,道:“四殿下讓我們去那座帳篷中休息。”指點一下,又道:“旁邊那個就是四殿下的帳篷。我們在他旁邊。”阿狸點點頭,道:“好吧,你也累得不輕,現在都沒事了,我們就去好好睡一下。”


    她說著便往那帳篷走,卻突然看到那個救她的黑衣人依然立在那裏,卻是雙眼望天,不知作些什麽?


    阿青看到阿狸盯著那人,便湊近道:“姐姐,你注意到那些跟著四殿下的十幾個黑衣少年了吧?他們就是幽冥十二少。這個蒙麵的便是十二少,我們幾年前曾在樂安有過一麵之緣。”


    說著又很是神秘地一笑,壓低聲音道:“姐姐你道怎地,這十二少竟然是張老爺子的手下。一個個年紀頗輕,武功卻是高超的很呢。”


    阿狸看看那個蒙麵黑衣人,這個家夥就是十二月,當年在樂安救他之時,並未看倒他的眉目,今日想起方才他的眼睛熠熠生輝,雖然蒙麵卻氣勢迫人。她不禁好奇心起,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順著他雙眼看的方向望去,卻是天空中一片晴朗,連一絲雲彩也沒有,並無什麽特別之處。


    那十二月如雕像般一動不動,阿狸靠近他後麵,在他耳邊大叫一聲,誰知他竟然如同沒有聽到,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阿狸心中有些失望,莫不是他是個聾子?


    轉到他麵前,十二月瞟她一眼,依然不動聲色,就如同阿狸空氣似的。阿狸心中便有些生氣,怎麽說以前也救過他的,怎麽這般忘恩負義呢?但想起他的麵容好奇心又提了起來,她心裏想著,便提手又要去扯他黑巾。十二月身子微側,躲過她的手去,冷冷地看著她。阿狸笑道:“你幹嘛遮擋著臉啊?”


    十二月不言語。阿狸又問:“方才多謝你救我。”十二月依然如同未曾聽見。阿狸心中更是奇怪,連聲又問了許多話,十二月竟然一字不答,且象是沒聽到她說話一般,兩隻眼睛看著天空。


    阿狸“啊呀”一聲,道:“原來還是個啞巴。”又想天聾地啞,他是個聾子自然也就是個啞巴了。


    想想也是無趣,她歎了口氣,迴到帳篷,阿青已將被褥鋪好。阿狸不及梳洗,一頭栽了進去。阿青替她蓋被子,自己也歪在一邊打盹。這次阿狸卻是睡個天昏地暗。她做了一個夢,夢中朱高燨過來給她道歉,她卻氣他把自己扔下不肯原諒他,又哭又鬧的,朱高燨好一頓哄她。這樣哭鬧著醒來,旁邊哪裏有什麽朱高燨,失望之餘,發現枕頭已經被淚水打濕。


    轉眼看到阿青在一側熟睡,她便輕手輕腳地起來,走出帳篷,外麵已然滿天星鬥。她竟然睡了一個白天!又見四下靜寂,不見一人,心中惶恐,急忙跑向朱高燨的帳篷,一頭闖進去,待看到朱高燨獨坐在毯子上時,她才放下心來,不覺到:“還好你還在。”


    朱高燨抬頭看看她,詫異道:“我一直都在這裏。”


    阿狸走到他麵前蹲下來,道:“我以為——以為你走了,又把我扔下了。”說著淚水汩汩而出。


    阿狸本來有三分傷感,卻作出七分來,一幅可憐兮兮地模樣想以此博取朱高燨的憐愛,按著以往,朱高燨定會將她摟入懷中,替她拭去眼淚。哪知這次朱高燨卻是半天沒動,半晌方才掏出帕子來遞給她手中,道:“擦擦臉吧。”


    阿狸心中有些不安,這個反應不是她想要的。再看朱高燨神情淡淡,仿佛並不在意她,阿狸不禁有些羞愧。她咬咬牙,接過帕子來胡亂擦了臉,也不想裝什麽可憐,直接道:“你還在生氣麽?”


    朱高燨拿起身邊的一本書,道:“沒有,你不要瞎想。”


    阿狸啪地一下將那書打掉,惱道:“還說沒有?你這個表情就是說你還在生我氣。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好,將錯誤信息傳遞給你,可是我並不是故意的,我實在不知道皇上這次就來到這個榆木川。”她不知道怎麽解釋姚廣孝之語,心中卻也惴惴不安。


    朱高燨垂著眼睛,卻不言語。


    阿狸心中難過,隻得道:“我當日記得曆史上有這麽幾個字:六師屢出漠北——這不就是說皇上六次出征北漠麽?我算了下這是第五次,並不是第六次。所以沒有告訴你什麽,我心裏想著最後一次的北征之時,我一定會提醒你的。可是不知道這一次為什麽會出現榆木川這個地方。”


    朱高燨微微一怔,問道:“六師屢出漠北?你說這是六次出擊北漠的意思?”


    阿狸也被說得糊塗了,忽地想起當日姚廣孝也是這般疑惑地問過她,後來又說了兩個字,她恍然道:“還少了兩個字,是六師屢次漠北塵清。”見朱高燨困惑,便道:“不是六次出征漠北的意思麽?”


    朱高燨此時方才心裏明白過來,暗道:“六師屢出漠北塵清,分明是說帶著軍隊多次出擊掃清北漠之意,想來她對文中意思理解不透,便以為是六次出征。又想起來一句話,問道:“生死征途裏,魂喪榆木川——這句話也是說我父皇的?”


    阿狸點頭道:“就是聽到這個地方我心裏才害怕,如果我知道是這麽個結果,怎麽著也會讓你跟著他過來。我心裏從來沒有想過要瞞著你。你卻那麽決絕地離我而去,丟下我一個,又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你,我和阿青又走錯路,我,我……”想起時吃的苦,阿狸真正地傷心起來,這次卻也不偽裝了,直接嚎啕大哭。


    朱高燨慢慢伸手去,輕輕地撫摸她的頭,阿狸萬分委屈,更是哭個不休。很久之後,她才平複下來,道:“現在皇上身體無恙了,也許這次隻是路過榆木川,那句讖語不會實現。你可放下心吧。”


    朱高燨心中卻是惶惶不安,他並沒有說出阿狸理解的錯誤,隻歎了口氣,道:“好了,都過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提。你連日勞累,再去睡會吧,阿基他們也都還未醒來。我們怕是要明白再出發。”


    阿狸不肯,朱高燨卻又撿起書來,道:“你先去休息。”


    見他不再安慰自己,阿狸心頭覺得有些失望,卻也不好再死纏,隻得站起來走出帳篷。


    走了幾步,正好看到慕容秋風。阿狸瞅他一眼也不說話,慕容秋風奇怪了,道:“怎麽變成啞巴了?”


    阿狸無精打采道:“你怎麽不去睡覺?他們都歇息了。”


    慕容秋風笑道:“他們歇息了我才不敢歇息,萬一有壞人來了怎麽辦?”阿狸道:“不是有那什麽十二少麽?有他們在,你又辛苦個什麽。”


    慕容秋風道:“各司其職。”衝她古怪地笑了笑,道:“我還沒問你呢,真個本事,這麽大老遠的居然也能跟了來。”阿狸道:“這要感謝阿青和太孫殿下,如果沒有他們兩人,我恐怕早讓狼吃了,還哪裏能再見到你們。”卻想起朱高燨態度淡然,不覺氣道:“可是那個人卻對我還是愛理不理的,早知道這樣,我何必吃這些苦頭。”


    慕容秋風衝著朱高燨的帳篷一努嘴,道:“方才吵架了?”搖頭咂舌道:“真難道,你們兩個會鬧別扭,還是跑到這麽遠的荒天野地來吵架,這裏除了黃沙就是草,便是吵架也無情趣。”


    阿狸歎道:“他不喜歡我了。”慕容秋風喜道:“真的假的?”阿狸點點頭,想到方才朱高燨的冷淡,心中很不是味道。


    慕容秋風哈哈大笑,道:“那就對了,你這樣子天天跟個假小子似的,哪有一點女子的嬌媚?換了我,早就換過十個八個了,那四殿下現在才迴頭,堅持的時間也夠長了。”


    不等阿狸發飆,早已速速遁去了。


    阿狸衝著他身影便是一頓嗚哩哇啦地咒罵,那慕容秋風早已不見人影,她這裏自言自語半天也無人理睬,甚覺無聊,忽地想起慕容秋風說她沒有一點女子的嬌媚,心中不服,一時想起花解語的千嬌百媚,忙仔細打量自己的身材,作勢學著花解語扭了幾下,還頗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火辣身材之人,複又垂頭喪氣起來。


    轉眼忽然看到扶風立在身後,她吃了一驚,喝道:“你什麽時候來的?鬼鬼崇崇的!”


    扶風急忙辯解道:“我一直在這裏站著,你沒有看到我,我怎麽就鬼鬼崇崇了?”


    阿狸哦了聲,扶風當然會在朱高燨的帳篷旁邊侍立,隻怪自己神情恍惚,不曾注意到他。突然想起方才自己與慕容秋風的對話,方才自己又那麽比劃了幾下,那麽這個扶風自然都看到眼裏,聽到耳中了。她倏地耳朵發熱,眼睛瞪了起來。


    扶風見勢不妙,忙找借口道:“哦,我——我還要找那幽冥十二少去。”


    阿狸聽他說到十二少,急忙喝道:“站住!”


    扶風忙站立,迴頭道:“請吩咐。”


    阿狸哼了一聲,道:“昨日救我的那個黑衣人,就是十二少裏麵的十二月吧?”


    扶風道:“正是,他卻是十二少中年紀最小的一個,雖然十七八歲,功夫卻是他們中間撥尖的。”


    原來真是個未成年人啊!阿狸哼道:“小毛孩子家家的,學什麽大俠戴麵具!扮演的哪門子酷!”忽想起白日他淩空一躍的招式,仿佛輕功了得,便問扶風道:“你能打得過他麽?”


    扶風心想這個姑奶奶總是想著叫人打架,搖頭道:“雖然從未比試過,不過我不敢說自己是他的對手。他年紀雖小,出手卻是極快,那日你在馬上要跌落時,我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縱身躍起,看那身手就在我之上。”


    阿狸頓時來了興趣,問道:“他叫什麽名字?十二月應該不是他本名吧?”


    扶風道:“真實姓名卻不知道,隻知道十二少是按月排名,他是十二月。”


    阿狸想起十二月當日在何歡島上被鞭打的血肉模糊,已經半死,卻又被派來長途跋涉,也不知他背上的傷好了沒有。忽然想起張浩然仿佛說過“帶上他一起去,等迴來再作處罰。”不禁心生憐憫,想來天下地主老財都是一樣的心腸歹毒。


    扶風怕她再來為難他,忙推脫離去。


    一夜無話,第二日眾人一早起來,收拾停當,便啟程前行。那幽冥十二少緊隨著朱高燨,想是張浩然之對他們說了狠話,是以護衛朱高燨十分周全。便是阿狸想到他身邊也要被他們審視再三。


    接下來幾日,天氣甚是嚴寒,不是有雪花飄落,眾人也沒有像以往那般趕路,一路走一路追尋明軍的蹤跡。朱高燨對阿狸不冷不熱的,阿狸念及他心中焦急,也不敢過於發脾氣,隻是心中憋著一股氣,看他對自己無情有情的模樣,卻也無從發起。


    這日終於得到消息,明朝大軍在屈烈河附近。眾人急忙向屈烈方向出發。等看到大軍的駐地,大家頓時興奮起來,向著那大片駐軍奔去,阿狸也為著多日的希望終要實現,暫時將朱高燨對自己的冷淡拋在一邊。


    快到大營的時候,跟隨朱棣出征的楊榮已率人迎了出來,見著朱高燨朱瞻基急忙行禮,禮畢將二人帶到朱棣的中軍大帳之中,朱棣正站在外麵,朱高燨朱瞻基急忙向前,倒頭叩拜。


    朱棣早先已得到消息,知道二人要來,此時見到他們,心中歡喜,忙拉起二人來,道:“軍中不必拘泥禮節,知道你們過來,朕甚是焦急,唯恐你們途中有個閃失,今日見你們都平安到達,倒把心放下來。”說著上下看看二人,一眼又看到阿狸,喜道:“你也來了。倒是憔悴不少。”


    阿狸看到朱棣,突然覺得如同見到自己的親人一般,她眼圈一紅,差點掉下淚來,急忙施禮拜見,慕容秋風扶風等也都紛紛行禮。朱棣亦是感慨萬分,令眾人起身。轉眼看到那幽冥十二少,卻是站在後麵,神情冷漠,也不對他行禮。朱棣心中料想是張浩然的手下,跟著朱高燨過來的,也不理睬他們,他拉著朱高燨朱瞻基進入帳中坐下,阿狸慕容秋風也隨著進去,朱棣也令二人坐下。


    朱高燨看看朱棣,氣色倒也不差,隻是看起來比數月前蒼老許多,心中難過,道:“父皇年邁卻還是上馬征戰,倒是兒臣們一味安逸享受,想想心中真是慚愧,真是不孝得很。”


    朱瞻基亦點頭,朗聲道:“是啊,皇爺爺,我們一得知皇爺爺病倒,心中焦急萬分,恨不得插翅飛到皇爺爺身邊。皇爺爺,現在阿基也已經長大了,願意替你征討蠻夷。皇爺爺還是迴北京吧。”


    朱棣見他豪氣衝天,氣勢頗為不凡,心下很是高興,拍拍他的肩膀,道:“太孫有此氣概,朕甚欣慰。你再磨煉幾年,這守家為國的擔子必定落在你肩上。”


    朱瞻基笑道:“孫兒定不負皇爺爺期望,他日必當以保家為國為己任,不讓那蒙古人踏入長城一步!”


    朱棣哈哈大笑,道:“好!好!我朱棣的兒孫就當有如此氣魄!”又道:“朕還聽說,此次陣前缺糧,朝中諸臣束手無策,還是你去蘇杭籌備募集,不日便會運到軍前。這裏的將士幾欲斷糧,你倒是替朕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全軍將士都要感謝於你。”


    阿狸看著朱瞻基,瞧他如何迴答,那朱瞻基卻是微微一笑,道:“孫兒不敢冒然領功。孫兒倒是在蘇杭兩地忙碌數日,卻收獲不大,那日與小王叔偶然相遇,相求於他。次日便有人送來米糧,來人沒有說明是何人指使。孫兒前幾日也問過小王叔,小王叔卻是不答,倒成了一樁公案。雖然小王叔沒有明說,可是孫兒心中知道,這些米糧定是小王叔籌集來的,這個功勞卻是要記在他的頭上。”


    阿狸心道他倒老實。朱高燨笑道:“阿基太過謙虛。這次募集是阿基想出來的主意,遊走蘇杭,唿籲捐贈。才引得百姓紛紛出力出糧,解決出征困難。”


    朱棣聽得朱瞻基之言,心中便明白送米糧的定然是張浩然。朱瞻基沒有明說,他也不願說破,便笑道:“二人都有功,待迴到京師,朕定有賞賜。”


    朱高燨問道:“父皇,你在榆木川病倒,現在身體可還好?怎麽又來到這裏?難道阿魯台逃到這兒了麽?”他終是擔心朱棣,忍不住出口相問。


    朱棣聽到阿魯台,火往上冒,怒道:“阿魯台這個匹夫,。真真是個鼠輩,聽到朕親征,不敢與朕正麵打仗,一路上卻隻是逃跑,害得朕四處找他!他哪裏算是成吉思汗的後人,沒有一點男人氣概,有本事便來與朕當麵較量,一味躲藏算什麽草原上的男人?看朕逮到了他,非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阿狸啞然,這個皇帝真真與張浩然半斤八兩,想來兩人也是臭味相投。朱棣罵完阿魯台,又道:“朕找不到他,大軍又麵臨斷炊,是以心中焦急便一病不起。後來心靜下來,身子也慢慢好轉過來。想著這個阿魯台找不到,朕總不能這麽空手撤軍吧,正好那兀良哈在這附近,這兀良哈表麵臣服我大明,實則背地裏與韃靼暗通款曲,暗中與阿魯台來往,以為朕不知道,其實朕隻是裝作不知罷了。既然逮不到阿魯台,便順便收拾了兀良哈,看他膽敢背著朕搞鬼。”


    原來自從瓦拉被朱棣大敗之後,馬哈木一命歸西,瓦拉部落元氣大傷,那阿魯台所帶領的韃靼竟然日漸強大,在蒙古地方勢力強盛起來。那兀良哈部落便秘密依附於阿魯台,多次與阿魯台勾結起來侵擾大明邊境。為著兀良哈是個小部落,朱棣本不放在心上,隻想一心除去韃靼阿魯台,誰知此次北征出來數月,竟然阿魯台的影子也沒看到,朱棣大病一場,忽然得到消息兀良哈竟然在屈烈河附近出沒,那朱棣正被阿魯台搞得火大,得知兀良哈的所在,便決定拿他來開刀,去去煞氣。朱棣帶著大軍來到屈烈河上遊,駐紮下來。


    阿狸心想你這是摟草打兔子兩不耽擱。朱高燨道:“父皇是要開戰?”


    朱棣點頭道:“朕已著張輔派出兩支隊伍,分別包抄兀良哈,此等小賊根本不是我明軍對手,你們且看,不出幾日,張輔定會傳來捷報。抓不到阿魯台,隻好先滅了兀良哈。這次出兵總不能空手而迴吧。”


    朱高燨想起來到軍中並未見到張輔,原來是被派出去了。想到張輔的作戰能力,朱高燨倒不擔心。


    朱棣又與朱高燨朱瞻基說了會話,便讓他們先去歇息。二人退出來。阿狸臨走之時,看看朱棣,忍不住道:“陛下,你多保重。”


    朱棣一怔,笑道:“此話叫人費解。朕自然會多保重。”卻又從中感覺到阿狸對他的惦念,道:“你一個小女子跟著那些男人連日奔波,迴去好好歇息一下,過幾日再見你,可不許如此狼狽模樣了。”又看看阿青,亦道:“你也一樣,都迴去養一下。”


    阿青眼圈一熱,低頭應聲。


    朱高燨等人被安排在離朱棣大帳不遠的帳篷之中,朱棣又撥過去幾個侍女去照應他們。這次出征,他帶了兩位新入宮的美人,阿狸離宮前見過一麵,也與她們打過招唿。


    次日張輔那裏便傳來消息,已將兀良哈部重創,斬殺無數。朱棣大喜,傳令張輔收兵迴營。


    第二日上午,張輔便率領軍隊迴來,朱高燨朱瞻基到營外迎接。張輔一見二人,急忙下馬來,想要參拜卻被二人拉住,三人簇擁著到了中軍大帳。


    張輔向朱棣簡要說了此役經過,最後道:“在歸來的途中,遇到一些阿魯台的小股軍隊,微臣也順手給收拾了。”


    朱棣大喜,道:“竟然還有意料不到的收獲,如此甚好。那阿魯台想必也會在這附近,你即刻著人四處搜尋,定要找到這廝出來。”


    一旁站立的楊榮心中有些著急,道:“陛下,現在軍中短糧,雖說有糧草即將運到,可目前看仍然不能滿足大軍長久所需要。現在韃靼一味躲避,想是懼怕我大明,今日又重創兀良哈,給韃靼再次警告,想那阿魯台以後也不敢輕易再來擾我邊境。陛下離京時間過久,理應現在班師迴朝。望陛下三思。”


    在此之前楊榮等人已多次勸諫朱棣大軍南撤,朱棣也被擾得心煩不止。今日聽他又提老生常談,便道:“此次出征,為的就是要斬殺阿魯台那廝,如果不殺了他,朕心不甘。卿家不要再多言。”


    張輔聞言,急忙叩頭道:“陛下,楊大人所慮極是,現在我軍糧草短缺,不宜再長久跋涉。懇請陛下迴鑾,張輔願意帶領一萬輕騎,備一月儲糧,追趕韃靼,定將阿魯台人頭砍將下來呈與陛下麵前。”


    朱瞻基亦忙道:“張將軍所言極是,孫兒願意隨著他一起陣前殺敵,隻請皇爺爺聖駕南迴。”


    朱棣見眾人紛紛勸他撤兵,心中不免沮喪,他長歎一聲,道:“都起來吧。先著人出去打探一番,看看可有無阿魯台的消息再作決定。”


    當晚朱棣為著屈烈河大捷,便犒賞三軍,張輔收獲不少兀良哈的物資,其中不少牛羊肉食,此時分了下去,軍中已多日不見葷腥,聞到煮肉香氣,士兵無不歡欣。


    傍晚時分天就開始飄雪花,不一時便地上一層雪白。朱棣帶著朱高燨慕容秋風在軍中走了一會,看到此景心中微有酸意,不覺歎道:“這些士兵跟隨朕,遠離家鄉出來征戰,卻是連肚腹也吃不飽,終是朕有愧於他們啊。”


    朱高燨輕輕道:“此次北征時間不短,花銷巨大,後方糧草難以供給,隻能委屈他們。想想近些年我朝連年作戰,確實儲備鬧出饑慌來,父皇不如此次迴去後,獎勵農墾,發展經濟,使我國庫豐裕,到那個時候再來征戰,定然能人心振奮。”


    朱棣黯然道:“你也來勸我迴京。”長歎一聲,道:“此次是出來的久了,或許真應該班師還朝了。”


    朱高燨不敢再說什麽。朱棣忽然看看他,道:“怎麽今日不見阿狸?”朱高燨無言以對,隻得道:“可能她在帳中休息吧。”


    朱棣微笑道:“你們兩個吵嘴了麽?平素裏總是形影不離的,今日卻隻見你一人跟著我。”


    朱高燨訕訕道:“沒有吵嘴。父皇無需擔心。實是今日忙碌,未曾見到她。”


    正說話時,卻看到不遠處阿狸正與張輔咕咕呱呱地說著什麽,朱棣輕輕一笑,招手讓二人過來。二人急忙到跟前施禮,朱棣道:“你二人說什麽呢,那麽有趣?”


    阿狸笑道:“許久未見張大哥了,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朱棣道:“你這句張大哥叫得好。”張輔忙道:“不敢不敢,張輔惶恐。”朱棣笑道:“她既叫得,你便當得。”


    說著轉身道:“你們都散了吧。張輔隨朕過來,朕有事與你商量。”


    張輔忙隨著朱棣離去。留下朱高燨與阿狸相互看了看,朱高燨問道:“想是歇息好了。”


    阿狸點頭,道:“你呢?也歇息好了吧。”


    朱高燨亦點頭,道:“我也好。”


    兩人竟然相顧無言。慕容秋風與扶風對望一望均感納罕,這不是兩人平時的風格,卻見朱高燨神色正經,不敢說什麽。朱高燨道:“我想起來還有事要找阿基。你如果累了就先迴去。”說著就走。阿狸愣了下,張張嘴想叫住他,卻叫不出口。扶風急忙跟上去,又迴頭看了阿狸一眼,給慕容秋風使了個眼色。


    慕容秋風衝著阿狸做了個鬼臉,道:“怎麽還沒和好?”


    阿狸不語。慕容秋風搖頭道:“你啊你啊,我說什麽好呢?女人啊,要嫵媚嬌柔,要有女人味。”急忙追上朱高燨扶風而去。


    阿狸歎了口氣,自己與朱高燨怎麽到了沒有話說的地步?這幾日看他對自己這般樣子,心中倒頗不是味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沒有及時告訴他朱棣的讖言?這也不可能啊,現在看那朱棣已經離開榆木川,這就是說他的劫難並不是在這次,那麽朱高燨還有什麽理由生自己的氣呢?忽然想起慕容秋風的話來,難道是因為自己沒有一點女人味道,所以朱高燨才對自己失去興趣了麽?怎麽才要有女人味道?她想著花解語的語言舉止,心中一動,難道要以美色來誘惑一下朱高燨?


    想到這裏,她便留了心思。轉身到朱棣那兩個美人的帳篷中寒暄一下,順手牽了些胭脂口紅。迴到帳篷中好好梳洗一番,便讓阿青去請朱高燨過來說話。那阿青看她一番描眉畫目的,想是猜透她心思,笑嘻嘻地領命而去。


    朱高燨聽說阿狸要她過去,卻又見阿青神神秘秘的樣子,便帶著慕容秋風和扶風隨她一起過來。阿青掀開門簾,待朱高燨進入帳篷,她便摞下簾子,伸手將慕容秋風與扶風攔在外麵,隻笑不語。慕容秋風瞪了她一眼,道:“跟著阿狸你也學不到什麽好來。”


    朱高燨剛進入阿狸的帳篷,阿青便在外麵掩起了門。朱高燨略感奇怪,帳中卻不見阿狸人影。他唿喚一聲,聽到屏風後麵有人迴應,便尋聲過去,隻見後麵熱氣騰騰,一個美人正坐在一隻木桶中沐浴,朱高燨嚇了一跳,急忙退後,卻聽那美人道:“別走!”


    正是阿狸的聲音。朱高燨詫異道:“阿狸是你麽?”


    聽得衣裳窸窣之聲,朱高燨正在開口,阿狸從屏風後麵轉了出來,身上一襲紅色輕紗朦朦朧朧,一頭烏黑秀發散落腦後,越發顯得臉如珠玉,晶瑩剔透。朱高燨看得眼花繚亂,雙頰驀然火辣起來。


    阿狸偷眼看到他臉已發紅,心中竊喜,原來慕容秋風說得不錯,男人喜歡女人這麽個樣子。她慢慢湊近朱高燨,有意無意間,一雙玉足赤露外麵。朱高燨心神一蕩,急忙後退一步,阿狸卻是跟著上前,伸出手來拉住他的衣衫,又撅起紅豔豔的嘴唇,學著花解語的樣子來,眉目含笑。


    朱高燨一眼看到她雪白的脖頸,又見那薄紗下麵隱隱露出的肌膚晶瑩玉潤,不覺血往上湧,喉嚨間微微動了下。阿狸瞧在眼裏,頗為得意,心想看你還對我冷冰冰麽?柳下惠可不是人人都可以當的。


    阿狸將紅唇慢慢湊近朱高燨的臉,朱高燨忍不住想親吻上去,哪知阿狸卻輕巧地避開他,輕輕一笑,轉身欲走。朱高燨一把從後麵抱住了她,在她耳邊咬牙道:“你這個小妖精!”忽然聞得她唇過一些酒味,原來阿狸怕自己見到朱高燨時放不開,就喝了幾口烈酒壯膽。


    阿狸撲哧一笑,心中得意之極。沒想到朱高燨卻將她一下子推倒在床上,反手以被子蓋在她身上,道:“你今日想是喝醉了,我去叫阿青進來。”轉身竟然出門去。


    阿狸沒想到他會臨陣退縮,來這麽一出,又見他走出門外,對自己再沒有迴頭看一眼,心裏不禁又羞又氣,翻身下床追出去,大叫道:“你走吧,走了就永遠不要再見我了。”


    朱高燨迴轉身來,那阿狸卻是赤足立在雪地之上,此時外麵已是冰天雪地,她卻隻是一襲薄紗蔽體。旁邊扶風看得倒吸一口涼氣,慕容秋風更是大跌下巴,指著阿狸說不出話來。


    朱高燨瞪了二人一眼,扶風急忙轉過身去,慕容秋風見狀也扭過頭,嘴裏叫著罪過罪過。朱高燨急忙脫下身上鬥篷,上前與她披在身上,輕聲道:“別鬧,快迴去。”


    阿狸聽他叫自己迴去,以為又是在敷衍自己,一時惱羞成怒,一把將他的鬥篷扯下來扔在地上,道:“誰要你的衣服,凍死我算了。”


    朱高燨心中好笑又好氣,撿起鬥篷來來不由分說又給她圍住,對一邊呆立的阿青道:“她喝醉了,你帶她去歇息下醒醒酒。”


    那阿青忙上前來扶住阿狸往屋裏送。朱高燨顧自轉身而去,扶風也忙離開。阿狸看著他走遠,心中翻江倒海起來。


    慕容秋風上下打量著她,不敢相信道:“你不會是、是……”


    阿狸臉上紅紅白白,索性道:“是啊是啊,我犧牲色相來迷惑於他,可是他是柳下惠,連碰也不碰我。”然後狠狠地眼著慕容秋風,道:“你說得真對,我就是沒有女人味,送上床人家都不要!”


    慕容秋風苦笑道:“怎麽說你呢,你選的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


    阿狸吼道:“我選的人還不對呢!”抬腳就要踢去,慕容秋風急忙後退,連連歎氣道:“這麽個性子怎麽有人喜歡呢?”大步離開。


    阿青想要說什麽,阿狸瞪了她一眼,道:“你閉嘴!迴去!睡覺!”阿青張張嘴,知道此刻萬不能忤逆她,便依言迴到帳篷之內。


    想起自己的主動投懷送抱,又想起朱高燨的無動於衷,那個死朱高燨,居然對自己這般無情!又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現,一時又羞憤不已,便是送給朱高燨人家也不要,也不知接下來要被他如何看不起,不禁又羞又氣。


    阿狸怒火中燒,雙足踏於雪地之上,也不覺得寒冷。她在雪地上迷茫地走了一會兒,待清醒過來,便覺雙足已然麻木,再也忍耐不住,蹲下來將頭俯在雙膝中間,無聲飲泣。


    驀地覺得被人抱起來,她心中一喜,朱高燨終究不舍得她。臉龐觸及到一片溫暖的衣衫,恍然覺得自己冷得厲害,她不自覺得向那溫暖之處靠近。待迴過神來之時,卻發現抱著她的竟然是十二月!她怔了下,失望道:“怎麽是你?十二月?”


    十二月將她放在一塊蓬鬆的雪地之上,然後輕輕抓起她的一隻腳來,阿狸想要掙脫,卻被他握得牢牢,他抓起一把雪來,在她的腳上輕輕搓揉,動作極為溫柔。一隻腳揉完,又拿起另一隻腳依樣來做。阿狸慢慢覺得雙足開始熱起來。她突然覺得這個少年並不象他的外表般冷漠,竟然對她如此細心,隻是可惜了,是個小啞巴。不禁道:“你對我真好。謝謝你。”心中暗想必是因為自己曾經救過他,所以他才會對自己施以援手。


    十二月從自己身上扯下布條來,將阿狸的兩隻腳分別包好,便站起身。阿狸起身在地上走了走,覺得很是柔軟,便衝他露齒一笑,道:“很好很舒服。”忽又想起什麽來,忙道:“你背上的傷可好了麽?”


    十二月卻是眉頭一皺,向遠處望去。


    阿狸順著他眼睛看去,隻見遠處過來一人,到了近前來看清是扶風。扶風看到阿狸,忙笑著招唿。阿狸冷冷道:“你來作什麽?看我笑話?”


    扶風忙道:“怎麽敢呢。我不明白你說的什麽意思。”


    阿狸冷笑一聲,道:“有其主必有其仆,你主子什麽德行你也好不了到哪。不要跟我裝糊塗!迴去告訴他,我以後再也不會見他了。”扭過頭來,卻是不見了十二月,忙道:“咦,人呢,哪裏去了?”


    扶風道:“什麽人?”阿狸道:“方才站在我身邊的人啊。”扶風狐疑地看看四下,奇道:“我過來時候也隻見到你一人,沒有別人。你方才與什麽人在一起?”


    阿狸想起這十二月身手極為迅速,必定是在扶風看到他之前便消失了。想來他不想讓別人看到方才那一幕。想想也是,一個堂堂未來皇子妃,卻被一個男人抱來抱去,還給她搓腳,這個在現代社會不算什麽,頂多算助人為樂,不過在這個六百年前的大明朝,估計不會為人所接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現在還是滿頭包呢。便一擺手,道:“我方才一人在這裏,你難道眼也花了?”


    扶風見她忽然改口,隻得嗬嗬陪笑。


    阿狸喝道:“說,你怎麽到這裏來?”


    扶風忙道:“我方才碰到阿青,她說你不知去哪裏了,也沒有穿鞋子,讓我來找一找。”眼睛看向阿狸雙腳,見她雙足裹著布,便鬆了口氣,道:“還好你以布裹足,不然這雙腳怕要不好了。”


    阿狸一抬腳,道:“看吧,姑奶奶腳好好的,我的雙腳不會凍殘廢了。”說著也不看他,徑自往迴走。卻又想起什麽來,迴過身來,差點撞到緊跟其後的扶風身上。阿狸怒道:“離我遠點。”


    扶風苦笑,忙退後幾步。


    阿狸道:“你迴去跟你家殿下講,那個十二月我想要了在身邊。”


    扶風怔道:“這個,這個怕要跟張老爺子說去。殿下怕是無法作主。”阿狸哼道:“反正我就要他跟前侍候,你隻去傳話,要不要在我,給不給在他。”轉身就走。


    扶風急忙跟著阿狸,送她迴帳篷了方才作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字阿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豆豆一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豆豆一笑並收藏小字阿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