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生活極為舒服,阿狸不用守著宮裏規矩,倒也自在,隻是靜極生動,阿狸哪是能坐得住的人,便開始不安於小島的空間,總想著到外麵逛逛去。


    這幾日張浩然有事出去不在島上。阿狸便開始動了心思,鼓動著朱高燨也出去轉一轉。朱高燨見老白也跟著舅舅出去,無人理會他們,又擱不住阿狸軟磨硬泡,便帶著慕容秋風扶風與阿狸阿青劃著隻小船,出島來玩。何歡島離蘇州不遠,幾人隻劃了半日,便到了蘇州岸邊。


    蘇州是江南水鄉,城內水港交錯,街衢縱橫。一行人來不覺來到了七裏山塘。七裏山塘是指一條街和一條河,水路並行,河街相鄰。旁邊山塘河,河邊山塘街,河中舟船飄過,街上人來人往。這裏地處鬧市之中,自然熙熙攘攘,熱鬧非常。朱高燨等棄舟上岸,扶風將船隻交與船家代為照看。阿狸一路走來,所見小橋甚多,便慨歎道:“這裏的橋與杭州相比,確實多了不少。”


    朱高燨笑道:“唐代有詩人曾雲: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巷小橋多。河流多了,自然橋不會少了。”阿狸平常跟朱高燨也說過不少現代社會的東西,便道:“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西方水城威尼斯,我們那裏說蘇州被譽為東方威尼斯,不過想想威尼斯過於厚重了,哪裏比得上蘇州的小橋流水,飄忽輕靈。”


    朱高燨道:“好久倒沒聽你提起過那個世界了,今日卻怎地忽想起來?”阿狸想想也笑道:“是啊,現在我也覺得自己是個明朝了人呢,我的那個世界離我越來越遠了。”想到自姚廣孝去世之後,未來的那個時空仿佛也跟著遠離了她,偶爾想起來,竟然覺得是在說著與己無關的故事。難道她真的要一輩子生活在這裏?看看身邊的朱高燨,又看看此時的天空土地,她聳聳肩膀,道:“好吧,就這麽樣吧,反正都這樣了,還能怎麽樣?”


    後麵的慕容秋風聽得一頭霧水,問身邊扶風道:“他們又在說些什麽鬼頭鬼腦的話?”扶風微微一笑,道:“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呢。”阿青旁邊亦笑道:“她嘴裏一天不崩出些稀奇古怪的詞就不是她了。”扶風道:“現在已經好多了呢,我剛見到令表妹的時候,經常不知其所雲。”


    前麵阿狸聽見,迴眸一笑道:“我那個時候說的是鳥語。你自然聽不懂。”阿青糊塗了,問扶風道:“她會鳥語?我從來沒聽過。”慕容秋風悻悻然道:“聽不懂的話就叫鳥語,她經常不說人話。”


    阿青抿嘴一笑。慕容秋風斜著掃她一眼,道:“你天天跟著她,那些個毛病可千萬不要學了。不然將來嫁不出,沒哪個男人敢要你了。”阿狸聽得心頭火起,扭頭便想踢慕容秋風,卻忽然瞥見阿青格格嬌笑,眼睛迷成一條縫,便將矛頭對準她道:“他取笑我,你就這麽高興?”說著便作勢要拍她頭,阿青忙閃身到慕容秋風背後,慕容秋張開雙手老鷹護小雞般的擋住阿狸,卻對朱高燨道:“公子也不管管,誰家婆娘敢當街打人啊。”


    阿青聞言甚是開心,連連點頭。阿狸見狀,賭氣道:“以後你不是我表哥,你是阿青表哥,好吧?”又對阿青道:“這個表哥送你了,以後你喊他表哥,讓你表哥好好照看你。”


    阿青卻是啞然,隨即雙頰飛紅,現出扭捏之情。阿狸看得好生奇怪,取笑道:“你還不好意思了。”卻忽被朱高燨拉了一下,朱高燨似笑非笑道:“好好走路吧,仔細摔了,管那許多閑事。”大步走前去。


    阿狸本是靈透過人,聽朱高燨話中有話,急忙上前幾步跟著他,偷偷道:“你幾個意思?”朱高燨道:“什麽幾個意思?我一個意思也沒有。”阿狸迴頭又瞄了阿青一眼,道:“你別裝糊塗啊,阿青和慕容,他們兩個有什麽情況嗎?”


    朱高燨微笑道:“能有什麽情況,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阿狸吃了一驚,道:“他們兩個——老天,什麽時候開始的?我怎麽一點也沒注意到。”朱高燨道:“你的心思天天在想著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哪裏能看到他們?”阿狸兀自不信道:“怎麽可能?慕容對蘇櫻放手了麽?這麽快就喜歡上阿青了?”朱高燨淡淡道:“目前看隻是阿青對慕容有些知覺,你表哥根本沒有察覺到。”阿狸又是一驚,道:“這樣阿青豈不是慘了?慕容的心不在她身上,她喜歡他又有什麽用?”


    朱高燨警惕地道:“你不要亂點鴛鴦啊,這些事情隨其自然的好。”阿狸道:“我才不要沒事找事呢。那個阿青,要是嫁給了慕容,我還要叫她表嫂,平白地排在我前麵,讓我顏麵何存?”心中卻是胡思亂想,二人相識幾年了,到底是什麽開始了呢?


    阿狸存了心思,下來便仔細觀察二人。這才發現,阿青在慕容秋風身上卻是體貼入微,慕容秋風跟她開玩笑習慣了,絲毫沒有發現這個小姑娘的心竟然在自己身上。阿狸好笑又好氣,卻又有些擔憂。慕容秋風雖然表麵看來遊戲人生,但其實他內心中從來沒有放下過蘇櫻。這個阿青,估計是情竇初開,看到慕容風流倜儻難免生出愛慕之心來,怕隻怕是落水有意,流水無情,不要到時候弄得傷心就不好了。轉念又想,阿青聰明伶俐,如果慕容真是喜歡上了她,那麽將蘇櫻放下了也未常不是好事,蘇櫻已然愛上別人,慕容總不能一輩子都想著她不娶老婆吧。為著慕容家的血脈,她也要想辦法讓慕容喜歡上阿青。


    一時幾人走得乏了,便在一處茶樓上坐下來,要了些點心茶水,一邊歇息一邊看著樓下過往人流舟車。小二上了茶點,阿狸隨手拿了塊桂花酥,遞與阿青道:“你吃。”沒想到慕容秋風接了過來道:“阿青不喜歡吃這個,還是給我吃吧。”一邊又取鬆子糕給阿青,阿青一笑,接在手中。


    阿狸呆了一下,看看二人,對慕容秋風笑道:“什麽時候這麽細心,知道阿青喜歡吃鬆子糕?你怎麽不知道我愛吃什麽。”慕容秋風嘿然一笑,使勁吸了口氣,道:“我怎麽聞到一股子醋味?怎麽,你吃阿青的醋了?”


    阿狸托著下巴對著阿青上下端量一番,這幾年阿青身量長成,眉目清秀,恰正值二八年華,更有些清新之氣。她點點頭,心中覺得阿青也是配得上慕容秋風。那阿青被她看得不知所措,忙道:“姐姐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麽?”


    朱高燨卻起身來到欄杆處,迴手招唿道:“阿狸你來。”阿狸隻得咽下心中話,來到朱高燨旁邊。朱高燨低低道:“就是知道你沉不住氣,有些事情才不願與你講。你收拾些心思吧,要是說破了,慕容怕是容不得阿青在身邊,到時候你要讓她去哪裏呢?”


    阿狸老實地道:“不知道還罷了,知道了就總是想起來。”朱高燨道:“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怎麽也不會來。且沉住氣。”


    忽聽得樓下街道上人聲喧嘩,遠遠地聽到有人吆喝道:“閑人讓道!”並伴隨著車馬之聲。街上來往行人紛紛避到兩邊,中間留出一條道來。


    阿狸伸長脖子往外探頭,看到一群官府衙役模樣的人走在前麵,中間押著一輛囚車,車上綁著個身穿緇衣的女子,長發散亂,臉有汙漬,混著些血跡,一時倒看不出年紀來。阿狸一怔,細看那女子倒頗有些姿色,雖然手腳被束,卻昂首向天,神情憤慨。


    朱高燨也甚是詫異,看向扶風。扶風隨即轉身下了樓去。阿狸知道他去打聽情況。眼見那囚車慢慢地過去,街道上又恢複如初。過了一會兒,扶風迴來,走到朱高燨麵前,低聲道:“聽說逮住了白蓮教的唐賽兒,往巡撫衙門裏押送。”


    朱高燨聞之一震。阿狸忙問:“怎麽迴事?”朱高燨輕聲道:“那個囚車裏的人是白蓮教的唐賽兒。”阿狸嚇了一跳,忙道:“她怎麽被抓到了?那麽流蘇呢?”那年流蘇與唐賽兒姐妹相認,又在樂安伏擊朱高燨朱瞻基失敗,流蘇跟著唐賽兒離去。朝廷為著白蓮教作亂一直對餘眾進行追捕,卻是許久沒有消息,阿狸以為她們定是隱姓埋名藏匿起來,沒想到今日卻見到唐賽兒被官吏押送。她馬上想到流蘇,她姐妹在一處,如果一個被抓,那麽另一個怎麽樣了?


    朱高燨沉思了一下,對慕容秋風道:“今日暫時找個客棧住下。”又對扶風道:“你去府衙一趟,看看到底怎麽個情況。”


    慕容秋風與扶風答應下來。幾個人下得茶樓,就近找了個客棧,要了幾間上房,扶風便往蘇州巡撫衙門裏去了。


    直到晚上時分,扶風方才迴來,後麵卻跟著兩個黑衣人,均是鬥篷罩頭。朱高燨一怔,待他進屋內才看清楚前麵一人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正是朱瞻基。朱高燨吃了一驚,道:“你怎地在此地?何時到蘇州的?”


    慕容秋風與阿狸也是嚇了一跳,眾人忙請朱瞻基坐下說話,那個黑衣人隻是低著頭站在朱瞻基身後,卻不言語,眾人隻道是個隨從,也不在意。朱瞻基衝眾人微微一笑,對朱高燨道:“說來也真是巧,我今日剛到蘇州,與巡撫商議征糧之事。偏巧就在院子裏看到扶風,想著一別也有幾個月,便來瞧瞧四叔身體可好。”


    朱高燨笑道:“倒是真巧。”上下打量著他,道:“看來你身子已然全好了。”


    卻聽朱瞻基笑道:“不過是一場風寒,早就好了。”阿狸心中一動,偷偷看了他幾眼,隻見朱瞻基麵色紅潤,已如往時模樣,想來身體是大好了。朱瞻基的眼光掠過她,仿佛沒有看到她一樣,神情很是自然。阿狸倒鬆了口氣,這樣子也好,他最好把自己當成陌生人最好。


    朱高燨看看他身後那個黑衣人,皺眉道:“怎麽就隻帶一人出來?”扶風聞言輕輕一笑。


    朱瞻基對那人道:“這裏都是自己人,你且打個招唿。”


    那背後的人方才取下頭罩,抬起頭來,隻見那人杏眼朱唇,雙目悲切,卻是流蘇。眾人不覺又是一驚。朱高燨忙問是怎麽迴事。朱瞻基道:“今日聽蘇州巡撫說抓到了唐賽兒,要押送到大牢。我便想著這個流蘇一定會跟隨囚車,想辦法救她姐姐出去。念及流蘇跟我幾年,怕她枉丟了性命,我暗中吩咐海濤帶人在大牢處等候,果然就看到了她。海濤偷偷帶她來見我。我卻不知如何處理這棘手之事,可巧就看到扶風,心中想著能與小王叔商量一下最好,就帶著流蘇過來了。”


    慕容秋風聞言一怔,道:“太孫殿下是想救流蘇和她姐姐?”


    那流蘇兩眼含淚,對朱高燨道:“那日在樂安兩位殿下放過奴婢逃生,奴婢後來找著姐姐,我們二人便也隱姓埋名藏身庵堂之中,不問世事。也是前些日子該著命中有劫,姐姐被一個香客看到認了出來,那香客帶著官兵捕拿了她。那時我剛好外出采買,避過一難,迴來聽說後心中焦急,便也尾隨來到蘇州,一路上總要想法子救姐姐出來。也是老天可憐,讓流蘇又遇到兩位殿下,隻救兩位殿下救我姐姐。”說著聲音嗚咽。


    阿狸忙讓阿青拿了毛巾過來,與流蘇拭淚。


    朱瞻基看看流蘇,同情道:“你們也都知道流蘇與唐賽兒的身世。鐵鉉本是高皇帝舊臣,後來奉建文之命與皇爺爺作戰,他是君命難違,為此卻付出慘痛代價,被皇爺爺滿門抄斬,現在鐵家也隻剩下流蘇姐妹。我父王素日提及有些建文舊臣,如方孝孺鐵鉉等都是忠心臣子,隻是可惜沒有遇到明君,深以為憾。這流蘇又服侍我幾年,我總不能置她於不顧。我思前想後,總想著怎麽著能救了她姐妹性命才好。”


    朱棣當初殺戮過重,朝野都有些微詞,隻是顧忌他手段殘忍,是以縱然心中同情也不敢多言。這些情況朱高燨心裏知曉,此時聞聽朱瞻基言語,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慕容秋風看了朱高燨一眼,對朱瞻基道:“太孫殿下,皇上一直在全國範圍內追剿白蓮教餘黨。那蘇州巡撫捉到唐賽兒,恨不得早日報與皇上邀功請賞,如何能輕易放了她呢?”


    朱高燨眉頭深鎖,看看朱瞻基,道:“你想必心裏有了打算,說來聽聽。”


    朱瞻基沉吟一下,輕聲道:“我是這般打算,想將唐賽兒劫出大牢,隻是我帶來的侍衛終究在宮中走動,怕走漏風聲連累父王,所以不欲讓他們知道這些,隻好煩勞小王叔身邊的人。”他看看慕容秋風與扶風,道:“慕容公子與扶風,再加上流蘇,我讓海濤在裏麵接應,借慕容扶風流蘇三人的身手,應該可以將唐賽兒帶出來。”


    慕容秋風看看朱高燨,朱高燨沉吟不語。


    那流蘇見狀便在二人麵前跪下來,道:“四殿下,求你出手救救我姐姐。她不會再來反抗官府了。如果救出了姐姐,我們姐妹從此就在世人麵前消失。隻救你們相救!”連連叩頭。


    阿狸心中不忍,對朱高燨道:“你就救救她們吧。”


    慕容秋風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話。朱瞻基見朱高燨沉思,便道:“如果四叔為難,便也罷了。這個人我是救定了,拚著被皇爺爺知道,就將我身邊的侍衛去作這差事吧。”


    朱高燨慢慢道:“這件事如果由你出麵終究不妥,不管怎麽樣,流蘇姊妹還是朝廷通輯的要犯。你若因此被牽扯進去,後果不堪設想。就按你說的辦吧。”對慕容秋風與扶風道:“你二人便聽從太孫殿下的吩咐作事。”


    朱瞻基大喜,道:“多謝四叔。”慕容秋風隻得答應。


    流蘇忙給他們叩頭,阿狸便扶她起來,道:“這下就放心了。”又見流蘇麵容憔悴,手上隱有劃痕,衣裳也有些不整,想來這些日子吃過不少苦,便道:“姐姐隨我來。”


    便帶著她迴到自己房內,叫阿青打過水來給她清洗,又找出自己的衣裳來給她換上,才又帶著她迴到朱高燨的房間。


    朱瞻基與朱高燨說著閑話,一時問及朱瞻基來蘇州公幹,朱瞻基歎了口氣,道:“皇爺爺出征之時,本是糧草不齊,虧得夏元吉左挪右移方才補了,得以順利出征。夏元吉也被放迴北京。可是那阿魯台聽說我大明幾十萬大軍前去圍剿,早已躲藏起來,皇爺爺帶人在北漠四處找尋許久,也找不到阿魯台的蹤影。士兵勞苦自不必說,隻是糧草供應不及,幾番派人迴來催糧。我父王與朝臣終日也是愁眉不展,國庫空虛,恐怕難保前方將士需求。父王與夏元吉商量,說江南曆來魚米之鄉,富庶之人不少,便想讓蘇杭兩地巡撫找富裕之家募集些糧食出來,由我帶迴北京去供給前方。前些日子在杭州之時,幾經周折結果卻是可憐,隻得到千擔糙米,離我們想要的數量差之甚遠。今日到達蘇州,想必蘇州巡撫已得到消息,我剛剛開口,那廝便與我哭窮,隻言世道艱難,恐怕難以達到預期。想想這幫無用之人,國家有難時卻是諸多借口,真真可氣之極。”朱瞻基說到此處,想來氣極,以手拍案,震得桌上茶盞應聲落地,啪嚓碎成幾片。


    阿狸啊呀一聲,阿青急忙上前去拾起,另換新的茶水上來。朱瞻基看看阿狸,臉上隱有些關切之色,卻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冷淡的表情。


    朱高燨看在眼裏,卻也裝作沒有看到,拿起杯子來低頭啜了一口茶,道:“可有皇上訊息,他身子安好?”


    朱瞻基道:“前方倒時時有訊息傳到,皇爺爺身體倒還好,隻是憂心補給不及,我南下得到的最後消息是大軍糧草短缺,連皇爺爺親衛軍的供給也所剩不多。如今又過去月餘,也不知道那裏什麽個情況。”


    朱高燨道:“如果皇上的親衛軍也供給不上,那麽大軍怕是難以再繼續前行,又何談去追剿賊寇呢?”


    朱瞻基點頭道:“何嚐不是這樣?我父王在北京著急,隻盼我能帶些好消息。可是我奔波多日卻是收獲無幾,現在不知前方將士近況如何了。”長歎一聲,望天道:“隻願蒼天保佑,這幾日我在蘇州能籌齊糧草,盡快送上前方,我軍將士衣食無憂,盡力消滅阿魯台,皇爺爺也好早日搬師迴朝。”


    阿狸張張嘴,想說些什麽,卻見慕容秋風盯了她一眼,隻得忍住,隻是以目視朱高燨,看他如何作答。


    那朱高燨眉頭深鎖,隻不言語。朱瞻基見狀,站起身來,道:“四叔無需多慮,我這便迴去與蘇州巡撫商議,無論如何也要逼迫他收上糧食來。”


    朱高燨也慢慢站起來,淡淡道:“你那裏盡力而為,我這邊也想想辦法。”


    朱瞻基聞言,雙手作揖,大喜道:“我在這裏代父王也多謝小王叔。隻是小王叔身體要緊,不宜過多操勞。”又對慕容扶風道:“今晚便有勞二位,晚些海濤自會過來與二位相見。”


    說罷帶著流蘇出門,流蘇臨出門時,對著朱高燨等人又是幾拜,方才跟著朱瞻基匆匆離去。


    朱高燨轉身迴房內,扶風跟了進去。阿狸看著慕容秋風站在走廊處,隨口打發阿青去房間取東西。她卻來到了慕容秋風跟前,道:“方才你一再用眼睛盯我,卻是幾個意思?”


    慕容秋風又是給了她一個斜眼,道:“女人家真是見識短。以前總以為你聰明得很,現在看你卻是笨得可以。”


    阿狸莫名其妙,道:“你倒是給我說明白啊,我才知道我到底哪裏做得不對,讓你這般罵我?”


    慕容秋風道:“方才我若不瞪你,你是不是又要給四殿下出餿主意?想讓他勸張老爺子募集錢糧出來?”


    阿狸笑著點頭道:“這個你也看得出來。是啊,那個張家家大業大,米糧無數,便是這時候捐些出來支援前方,也是應該嘛。這可有什麽過錯?”


    慕容秋風哼道:“幸好你沒有說出來。太孫殿下等的就是這句話。”


    阿狸不解道:“他就等著這句話?他難道也在打著這個主意?卻怎麽不直接說出來?”


    慕容秋風道:“這個便是太孫殿下的高明之處了。”感歎道:“現在的太孫殿下,與前些年不可同日而語,事事處心積慮,他今日來蘇州與我們相遇,看似無意,實則怕是有心。張家家底,太子太孫早已熟知心底,打著募集的晃子來,又搬出皇上來,四殿下怕是抵擋不住,等我們迴島後,他定然會向張老爺子提出來捐贈錢糧。”


    阿狸呆了下,嘴上卻道:“這個有什麽關係,捐贈就捐贈,都是為國出力。”


    慕容秋風冷笑道:“捐贈捐贈,卻是打著富裕之家的主意,朝中多少貪官汙吏,為何不見捐贈一二?那富裕之家的錢財莫非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人家也是辛苦勞作所得。太子太孫想必籌謀已久,這樣作既能解決前線危機,又不得罪朝中官宦,而且這次打的是張家的主意,那張家與朱家世仇,張家老爺會那麽輕易的鬆口麽?如果答應了有一便有二。這樣下去哪家能禁得起折騰?這樣分明是叫四殿下陷入兩難之中,一邊是父親,一邊是舅舅,叫他如何作選擇?”


    阿狸被他說得頭腦發蒙,下意識地道:“那麽這樣子下來會怎麽樣了呢?”


    慕容秋風道:“下來就是太子太孫得到錢糧,達到目的。真個是心機了得,饒了這麽一大圈就是為得到這麽個結果。”


    阿狸心中一動,道:“照你這麽說,那麽流蘇姐姐的事情便是我多嘴了。”


    慕容秋風道:“這個即使你不多嘴,也是這麽個結局。你試想,如果太孫殿下真心要救那唐賽兒出犾,辦法多得很,何必非要扯到四殿下這邊,他的心腹不少,哪裏就能讓宮中知曉了。分明就是拖四殿下下水,將來這事情敗露了便是鬧到皇上麵前,有著四殿下在那裏,皇上也不會作出太過舉動。嘿,這以前都是太子殿下的慣有技倆,沒想到今日也被太孫殿下效仿十足。真真不能小覷了太孫殿下,這般年輕卻是精明無比。”


    阿狸被說得一愣一愣,道:“救個人也這麽多說法,真是累人。”


    慕容秋風道:“可不是麽,兜兜轉轉便是想要這麽個結果。”又搖頭似是自言自語道:“本以為現在太子殿下地位穩固,便會放開對四殿下的掌控,誰知還是這麽個局麵。他們到底是將四殿下拿得死死的。”


    阿狸不解道:“我怎麽就不明白了,你說得阿燨好像是太子太孫手中的棋子一般。”


    慕容秋風忽然想起蘇櫻來,心中煩惱,不耐煩道:“何止呢,你我哪一個不是棋子?”


    說著便轉身要離開,阿狸急忙上前攔住他,道:“我隻是不明白了,你以前可是太子殿下這邊的人,怎麽現在卻說太子的是非?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慕容秋風沒好氣地道:“不是說了麽?我也是棋子,進進退全由他人操控!”轉身走開,口中卻道:“哎,真真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


    阿狸從來沒聽過慕容秋風說過如此話語,卻也不知他為何突然發脾氣。轉念細想他的話,如果朱高熾看似對朱高燨兄弟情深,實則另有目的,城府也太過深邃了。想到十幾年如一日也能這般深藏不露,這心機當真了得。阿狸驀地覺得不寒而栗。


    她匆忙迴到房內,隻見朱高燨倚窗獨立,背影甚是孤單,阿狸想起這許多年來他看似尊貴無比,實則內心寂寞之極,朱棣張浩然固然對他寵愛,卻又是各自為營互為敵對,朱高燨想來無奈無力之餘,心中淒苦卻也無人可訴。阿狸不禁又是憶起前些年剛見到朱高燨之時他對人冷漠孤傲,現在倒有些明白他當日的心情。想到此處,她慢慢地走上前去,從後麵輕輕地環住朱高燨的腰,將臉貼在他後背之上。


    朱高燨身子微微一震,隨即意識到是阿狸,便握住她雙手,輕聲道:“怎麽了?可是餓了?我讓人送上飲食來。”


    阿狸鼻子一酸,道:“不是。我不餓。”


    朱高燨想要轉過身來,阿狸隻是不讓,輕聲道:“別動,讓我這麽靠下。”


    朱高燨隻覺她舉動異於平時,待要開口時,阿狸卻是放開手來,笑嘻嘻地伸過一張俏臉,道:“你可有覺得累了,要不要我借肩膀給你靠一下?”


    朱高燨見她語笑嫣然,嬌悄喜人,不覺呆了下。阿狸突然湊近上來,在他嘴上輕輕啄了下,隨即粉麵含羞低下頭去。


    朱高燨心中一蕩,轉過身來將阿狸擁入懷中,阿狸想要掙紮,朱高燨箍筋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卻是你招惹我在先。”俯首在她唇上吻了下去,阿狸卻也不躲避,反而迎上前,兩人擁吻一處,心中均是充滿柔情,方才的煩惱也慢慢消失。


    許久之後,兩人方才迴神來,朱高燨聲音微啞,道:“阿狸,何時我們才能成親呢。”阿狸嗤地一笑,柔聲道:“不是說了等著皇上迴來就辦麽。”朱高燨道:“今日聽阿基說起來父皇身體還好,我心裏些微安心些。他一把年紀了,還在外征戰,想來總是我們這些兒孫不中用的緣故。”


    阿狸笑道:“老子太強了未必是好事。”


    朱高燨微微歎了口氣。阿狸抬頭看他滿臉擔憂之色,便安慰道:“你放心,皇上身體康健,這次定能平安歸來,他的征戰生涯遠沒有結束呢。”心裏想著這次不過是朱棣第五次親征,第六次才是最後一次,到那次如果朱棣出征,她無論如何要提醒朱高燨。她心裏思想著,卻不知這次出征便是朱棣最後一次北伐,姚廣孝不予她知道太多,明知她理解錯誤,卻也不說明出來。


    朱高燨聽到她說的這話,便放下心來,輕輕撫其後背不語。


    她依偎在朱高燨懷中,輕聲道:“等皇上迴來了,我們就趕快成親,然後就離京城遠遠的,去到一處海邊,我們便在海邊搭一處小屋,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如此可好?”


    朱高燨亦憧憬著,笑道:“好啊,我們到時候便隻作對平凡夫妻,我捉魚,你煮飯,過著你所說的童話裏的生活。”


    當晚入夜時分,海濤過來與慕容秋風扶風送信來,二人穿上夜行衣,與他一起出去。客棧之中朱高燨與阿狸阿青也無心睡眠,靜等著二人消息。待天色將明之際,慕容秋風與扶風方才迴來,言道已將唐賽兒救出去,並送出城上。流蘇感念朱高燨朱瞻基之恩,帶話給二人以後如有需要,便在山東找她即可。


    朱瞻基一大早便來迴客棧,對著慕容秋風和扶風再次道謝。朱高燨見事情已畢,便要帶著阿狸等離開蘇州,朱瞻基將他們送到岸邊,看著他們上船,心中悵然若失,許久方才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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