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新年後重又迴到書房讀書的呂宏濤,不幾天就發現了繡兒的情形有些不對勁。不光是她的人越來越消瘦,精神越來越差,就連那讀詩認字的熱情和靈性也都沒有了。

    雖然繡兒依舊是每日到書房裏來,可在呂宏濤的眼裏她再也不像從前那個天真可愛、聰敏伶俐的繡兒了,仿佛成了行屍走肉一樣,一切的舉止行動都顯得那麽呆滯,就好比一具被操縱的木偶。盡管他幾次三番的問她,可繡兒總是以淡淡的一笑來作為迴答,可呂宏濤明顯的能感覺出來,那笑意中藏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哀愁。

    呂宏濤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為繡兒是因為這個年過的那麽的淒涼冷清,才引起的那種哀怨惆悵呢。想她到呂家的第一個新年,就受到這樣得冷遇、,家人又杳無音訊,對她毫不理會,那樣的感受擱在誰的身上也會難過傷心的。呂宏濤一方麵更加的體貼關心她,一方麵又打發呂安去探聽一下繡兒家人的情形。

    呂安的娘原和繡兒是同一家繡坊的繡娘,雖她並不知道很多繡兒的事情,可那個老板卻對繡兒的往事很熟悉,呂安就是通過她打聽了繡兒的家人情形。呂宏濤聽了呂安的稟報,大吃一驚,原來繡兒的身世是這樣的淒慘,也是早早地就失去了親娘的關懷,而且還深受那狠毒後娘的百般虐待。最令人震驚的是,繡兒的親生父親竟然在女兒的生死未卜之時攜妻掣子舉家離開了渤海城,真不敢想象,若是他當時沒有被繡兒的話感悟,依舊決意赴死的話,那麽繡兒在臨死前都無法和家人見上最後一麵了。更難設想在她的墳前會不會有親人的哀哭和祭奠呢。

    呂宏濤想繡兒可能不知道她家人的行蹤,雖說她的父親很絕情,可呂宏濤覺得繡兒還是很希望知道家人的消息的,於是就借著閑談是一一地告訴了她,隻是怕她傷心才沒有提到那她才進呂家三天他爹爹就離開了渤海這個事。

    這是繡兒進了呂家後頭一次知道自己家人的情況,原來父親等早就不在渤海了,怪不得一點消息也沒有。繡兒知道,自己衝喜救迴了呂家大少爺的性命,那不管如何就要做呂家的少奶奶了,像她那個勢利的後母是一定會來巴結一番的,這能撈好處的事她是絕不會錯過的。繡兒一聽就知道爹爹到了京城捐官去了,那可是他半生的夢想呢,就不知這事情是否順利嗎,那用她的一生幸福換來的一千兩銀子花的怎樣了。

    可是繡兒現在早就沒那個心思來想這些東西了,她的心早就被那新加在她身上的沉重打擊給擊垮了。所以在聽了大少爺的那些安慰話後,繡兒隻是淡淡的一笑,隻是那牽強的笑容就像是泥胎木偶上畫的一樣。

    呂宏濤發現繡兒在知道了家人的情形後她的哀傷並沒有絲毫的消減,而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的情形越來越糟了。最讓呂宏濤大惑不解的是繡兒似乎在有意的躲避著他的目光,就是實在躲不過的時候那眼睛裏流露出的那種隱隱的哀怨叫人看了心碎,而那種哀怨像是為他而發的。呂宏濤左思右想,覺得自己並沒有任何事會讓繡兒如此的傷心啊,看來這其中必有緣故。

    呂宏濤見繡兒這樣的態度,知道就這麽問她是問不出什麽來的,他想到了那小丫頭蓮花兒,如今蓮花兒算是繡兒的貼身丫頭,兩人日夜在一塊兒,她應該知道繡兒的事情的。於是,呂宏濤想了個主意,他對蓮花兒說“你到隔壁那間屋子去,把我生病前寫的文章稿子給我理好了,拿到這邊來,我這幾天要再好好的看一遍。”說著呂宏濤那眼睛瞄著繡兒的反應。

    若是在過去,繡兒馬上就會發現呂宏濤要不是故意為難蓮花兒,就是想要她來動手又成心不明說,因為那蓮花兒根本不識字,哪裏能理得了文稿呢。可現在的繡兒整個人都是混混沌沌的,腦子裏早被那哀傷憂愁塞得滿滿的,根本沒有能力來思考別的。而且她也早就把自己封閉了起來,對別人的事也毫無興趣,所以繡兒對呂宏濤的話是充耳不聞無動於衷。

    蓮花兒十分的驚訝,她不識字大少爺可是知道的啊,為是麽大少爺竟會吩咐她去做那樣的事情呢。可主子的吩咐又不敢不從,蓮花兒期期艾艾的答應著,腳下卻遲遲地不挪步子。

    呂宏濤趕忙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蓮花兒本是個極機靈的丫頭,馬上就明白了大少爺哪裏是要她整理什麽文稿,原來是想讓她到外頭去有話要問她呢,而且必定是和繡姑娘有關的。蓮花兒這些天早就對繡姑娘的情形感到萬分的不安了,正愁著沒地方好說呢。她擔心在這麽下去,繡姑娘是撐不了幾天的了,肯定會大病一場的。所以蓮花兒也正想找個機會把這些全告訴大少爺呢,她知道在這府裏,也隻有大少爺才是真心的關心繡姑娘,也是能有力量護著她一點的人。

    蓮花兒出去了,呂宏濤見繡兒依舊埋頭在刺繡,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他暗暗地歎了口氣。約莫過了一會,呂宏濤故意嘴裏嘟噥著說道“這個傻丫頭,這點小事也做不來,真不知道要她有何用。”見繡兒沒有反應,便也起身出了書房。

    由於老太太怕孫子大病初愈讀書會累著了身子,就在書房裏替他安放了一張臥榻。這樣原先放在屋子裏的那兩個大書櫥就被搬到了隔壁那間小屋裏去了。呂宏濤走進去的時候,蓮花兒正在邊擦拭著書櫥邊焦急的等著他呢,一見大少爺來了就放下手上的抹布迎了上來。

    呂宏濤開門見山的就問了起來“繡兒她到底是怎麽啦,出了什麽事麽?”

    蓮花兒在等大少爺的時候,早就把這些天來的事情好好的想了一遍,把要說的話裏出了個頭緒。此時見大少爺問起,就把從那天大太太派人來傳喚繡姑娘開始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事情,詳詳細細的說了出來。連彩蓉吩咐每天送來參湯,繡兒夜夜刺繡到二更才睡下,又時常在被子裏輕聲的啜泣到天亮等等無一遺漏,隻是她在大少爺麵前總有些懼怕,隻是敘述事情卻並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

    聽了蓮花兒的敘述,呂宏濤的麵色越來越凝重,雖不知道大太太究竟和繡兒說了些什麽,他的直覺就是此事和自己有關,也和婚事有關。而從彩蓉送參湯之舉來看,那麽奶奶很有可能不但知道此事也默許了的,可那會是什麽呢?有什麽事能把一個天真可愛的女孩子變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呢。

    呂宏濤覺得自己先要好好的想一想再說,就吩咐蓮花兒先迴書房去“你先過去,若是繡兒問起就說是我趕你迴來的,我還要在著自己找找呢。誒,就恐怕她根本不會問的。”

    蓮花兒走後,呂宏濤一個人在那裏坐著反複的思量起來,他覺得繡兒的樣子很可能是絕望的緣故。可都經曆了衝喜、幾乎被殉葬等事之後,還有什麽更大的打擊會讓她變得這副模樣呢,那是一種萬念俱灰的樣子啊。突然呂宏濤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麽這大過年的奶奶她們會這樣的冷落繡兒呢。如果光為了還沒拜堂恐怕也不至於這樣的,那頂多是不叫她見外客就是了,沒道裏不讓她參加家宴啊,難道說她們竟準備要賴婚不成。

    呂宏濤一想到這,不僅想起自己好像曾聽說過奶奶會讓自己娶那大太太侄女兒為妻的,隻是那是他年紀還輕,也不懂那麽多,更不好意思多問。難道此時有舊事重提了麽。呂宏濤更覺得此事非同小可了,他一定要問個究竟才行,那樣他才好想辦法來對付。隻是該向誰去打聽呢,呂宏濤覺得不如就直接問繡兒的好,真要是那樣的話,他也好把自己的打算告訴她,讓她早些把心放下,不再這麽苦苦煎熬,反正就是一句話,他呂宏濤這一生一世,隻願和繡兒白首偕老,絕無二心,更不會娶什麽三妻四妾!

    等呂宏濤迴到書房時,天已差不多黑了,他不知不覺得那小屋裏呆了有一個來時辰呢。呂宏濤向蓮花兒瞟了一眼,用眼神在詢問她繡兒的情形,蓮花兒微微的搖搖頭,呂宏濤知道繡兒根本就沒有問起過什麽,也可能連身子都沒動過呢,就像這幾天一樣,要不是硬要她停下手上的針線,繡兒就會想他屋裏的那個上好了發條西洋跳舞人偶一樣,一刻也停不下來。

    一個下午就這麽過去了,繡兒收拾好針線,默默地向呂宏濤行了個禮,帶著蓮花兒走出了書房。呂宏濤站在門口,看著在暮色中漸漸遠去的那伶仃的背影,心裏一陣的酸楚,一陣心痛,暗暗地說,“繡兒,無論什麽事,我總會護著你到永遠的。”

    第二天等繡兒到書房的時候,呂宏濤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吩咐那何媽去二太太的小廚房,看著她們燉一鍋紅棗銀耳羹來,說是昨日的那羹燉的不夠爛。何媽雖覺得大少爺今日有些過於挑剔,倒也沒多的想法,反正書房裏還有蓮花兒在呢,就答應著去了。

    接著呂宏濤又對蓮花兒說“昨日那些稿子還沒理好,你再去理吧,今日要是還做不好,你可小心著了。”說罷對著蓮花兒使了個眼色。

    蓮花兒一看就明白,大少爺是要單獨的和繡姑娘在一起,肯定是要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於是答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不過她可沒去那裏,隻是在門口守著,生怕有人來打攪了。

    呂宏濤見蓮花兒出去了,還隨手關上了書房的門,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想這可真是個伶俐的丫頭,繡兒身邊有她到是件好事。

    呂宏濤走到繡兒的身邊,見她依舊埋頭刺繡,就根本沒理會過屋子裏的事情。呂宏濤輕輕地拍拍她的肩頭,叫了聲“繡兒”。

    繡兒這些天來,每日在書房的時間是最難熬的,她為了不讓自己的情緒失去控製,拚命讓自己全副身心沉入在刺繡裏麵,仿佛這樣一針一針的來來去去地紮在畫絹上,就能把她那無法排解的愁思也紮了進去。被那呂宏濤一拍,繡兒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見呂宏濤正在她的跟前,隻見他彎下了腰那臉離得她很近,正雙目爍爍地看著她,繡兒心裏一陣的慌亂,連忙低下頭想避開他的眼睛照樣刺繡,可到底是心神無法集中,竟然把繡針狠狠地紮在了自己的手指上,不由得“誒喲”了一聲。

    呂宏濤見她紮了手,那感覺就像是紮在了自己的手上似的,一把握住了她那流血了的小手,拿出了自己的手帕緊緊地纏在了那傷處,連聲的問“怎麽樣,疼得厲害嗎?”

    繡兒被他握住了手,一陣羞怯,臉紅了起來,連忙把手掙脫了,嘴裏輕聲的說“沒什麽,一點小事罷了。”

    此刻呂宏濤好像又看到了以前的繡兒了,可隻一霎時間,繡兒又低垂下了眼皮,臉上重又像帶上了那個就僵硬的麵具一般。呂宏濤忍不住了,一把拉起了她來,半擁半拉的來到了窗前,就著那冬日暖洋洋的太陽光,看著那蒼白削瘦一臉疲憊繡兒,一字一句地問道“繡兒,告訴我,到底是怎麽迴事,那大太太為什麽要你繡那條裙子呢?”

    繡兒被呂宏濤這麽一問,那心裏酸痛哀傷再也難抑製住了,眼眶裏一下子就蓄滿了淚水。繡兒心想這為什麽難道你會不知道麽,又何必這樣假惺惺的問我呢,可她不敢開口,她知道隻要一張嘴,這哭聲就再難忍住的了。

    呂宏濤見她那樣,知道她心裏不是有顧慮就是有誤會,想還是先把自己的態度表明為好。呂宏濤緊緊地握住了繡兒的雙手“繡兒,不管到底怎麽了,有一句話你一定要記住,那就是我呂宏濤在這裏起個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這一生一世隻和你一人廝守到底,白首終生,永遠不變!若有二心,天地共厭之!”

    繡兒聽呂宏濤這麽情真意切的一番表白,那眼淚再也忍不住了,這麽些日子的傷心委屈終於有了個發泄的地方,她哭了起來,洶湧的淚水一下子就如雨般的落下,把她那臉上為了遮掩過於憔悴的麵容而塗得厚厚的脂粉衝出了一道道的痕跡。

    呂宏濤見繡兒哭得很傷心,可又沒說出到底是什麽是委屈了,於是,以免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一麵繼續的問道“好繡兒,先別哭,先告訴我到底為什麽啊?”

    繡兒哭的是氣息哽塞,好容易喘過一口氣來,抽抽搭搭的迴答道“你還問我!,你自己的事還會不知道麽,這會子又說這些話來哄人。”

    呂宏濤用力的搖了搖繡兒的手,再次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真的沒騙你,我什麽也不知道啊,好繡兒,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啊!”

    繡兒用淚水模糊的眼睛瞪著呂宏濤看了一會,她的心裏迷惘了起來,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這一切麽,繡兒想了想,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既然他那麽想知道,就告訴了他吧,也好看看他究竟是怎麽個反應。

    “是這樣的……”繡兒就把那天大太太叫她到了鳳嘯閣裏所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的全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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