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金光閃耀。


    這一方鳳印是用整塊白玉雕刻,整個成正方形,上方的旋鈕處雕刻有盤龍與飛鳳,這兩物上做了鎏金工藝,看起來自是華貴非凡。


    鳳印一取出來,太後的目光就追過來,怎麽也沒移開。


    這一方寶印,跟隨她整整十年,陪她度過人生中最美好的那些歲月。


    太後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收迴目光。


    不,現在才是她最美好的歲月。


    李令姝仿佛沒有感受到她的目光,她很利落,直接在三封懿旨上落了鳳印,待印落成,她就親自捧了給太後看。


    “娘娘看,這樣可好?”


    太後點點頭,偏過頭看她:“很好,很好。”


    李令姝羞澀一笑,便就退了下去。


    太後事情辦完,也不想再看她的臉,便擺手讓她迴宮。


    李令姝立即給她行大禮,然後便領著蘇果和蟠桃退了出去,再行出慈寧殿的那一瞬間,李令姝感覺到太後的目光又追隨而來。


    李令姝腳下不停頓,直接穿過前院,往門口行去。


    步輦已經等在那了。


    然而還為等她行至門口,就看到外麵站了一個粉衣宮女,正在求慈寧宮一個略有些麵熟的姑姑。


    不用走近,李令姝都能聽到她的哭求聲。


    “周姑姑求求您了,公主已經病了好些時日,太醫院開的藥根本就不管用,到了今日公主竟是起不來身,還請娘娘再派些太醫過去給公主診治。”


    李令姝微微皺起眉,她沒繼續往前走,反而看了一眼親自出來送她的赤珠。


    赤珠臉色微變,她先對李令姝低聲說:“娘娘且先略等一等,臣去去就來。”


    李令姝便轉身來到小荷塘前,佯裝賞景。


    就聽那周姑姑壓低聲音勸:“蕊兒姑娘且先別哭,公主病了這麽些時日,娘娘最是憂心,幾次三番找太醫過來問話,可公主自來身體不好,娘娘又不是大羅神仙,能有什麽辦法?”


    那蕊兒姑娘就哭得更可憐了。


    李令姝低著頭,心裏卻在想,她們說的公主,難不成是太後的親生女兒,唯一還活著的昭陽公主?


    太後一共就隻生了倆個孩子,在二皇子薨逝之後,膝下便隻餘這麽一個寶貝疙瘩,怎麽聽蕊兒的話音,太後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竟是不怎麽待見?


    若非如此,公主治不好病,又怎麽會來慈寧宮請太後派太醫?


    這裏麵的邏輯是很有問題的。


    作為先帝唯一的女兒,大公主在五歲時便被封為昭陽公主,位比親王爵,現在她的兄長是皇帝,她的親生母親又是太後,她的日子理應比以前還好過。


    可怎麽……混得這麽慘?


    然而宮裏麵這些事,李令姝大半不清楚,還須她慢慢摸索。


    她正心裏猜測,就聽到赤珠過去和煦地說:“蕊兒可是來了,娘娘正念叨公主呢,蕊兒快進正殿,同太後說說公主的情況。”


    “若不是娘娘近來宮事繁多,早就要去看望公主,公主這一病,娘娘心裏是十分不好過的。”


    赤珠這話一說出口,理由就很充分了,一切都解釋得清清楚楚。


    然而李令姝總覺得不太對,卻也隻記在心裏,並未傻兮兮去問趕過來請她的赤珠。


    她隻說:“公主的病還未好?”


    上迴賞春宴,太後當眾說公主病了,不方便來遊園,是以李令姝才有這一問。


    赤珠歎了口氣:“公主早生了十來日,打小身子就不好,娘娘幾乎是抱在懷裏嗬護大的,隻沒成想近來事多沒怎麽叮囑,公主就又病了。”


    李令姝道:“娘娘是慈母,想來一定很憂心。”


    赤珠親自扶著她上了步輦:“可不是,近來都睡不好覺的,皇後娘娘慢走。”


    李令姝擺擺手,這就迴了南華殿。


    她想:若真擔心女兒,哪裏還有空給養子娶小老婆?真是當人傻子騙呢!


    這麽想著,她步入寢殿,就跟小腮紅吐槽起來。


    “怎麽感覺那昭陽公主跟撿來的一樣?太後是一點都沒走心。”


    赫連榮臻正在吃她喂過來的荔枝,聞言突然愣住了。


    是嗎?他怎麽從來都沒發現?


    李令姝也不管他想什麽,繼續吐槽:“唉,我那昏迷不醒的老公,要有三個小老婆了,也不知道他做夢能不能笑醒來。”


    赫連榮臻:……


    並不能謝謝。


    可能還會害怕,畢竟媳婦脾氣很大。


    唉,朕真是好難,背鍋俠就是朕!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並不能笑醒,甚至還會慌張得嚇醒。


    陛下:太後啊,您是不坑死朕不罷休啊!


    第43章


    有時候赫連榮臻也發現,自己變成鳥也挺好。


    在李令姝允許的情況下,他偶爾也會飛到宮殿頂上,站在那鳥瞰整個長信宮。


    天氣好的時候,甚至能看到乾元宮和太極宮,讓他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這麽多年,他都在太後的威儀下艱難生存,在上書房時明明很努力,卻要裝出自己什麽都學不會的蠢樣子,往來政令奏折他都可以隨意看,卻從不能提出任何意見。


    他說的話,幾乎沒什麽大臣肯聽。


    隻因為他太年輕也太單薄,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攥在太後手中,大臣便想忠心,也要先為自己一家老小考慮,能走到太極宮裏的能臣們,沒有一個是傻子。


    曾經的赫連榮臻以為,隻要他能夠忍,忍的時間就一點,忍到太後管控不住前朝的時候,就是他最好的時機。


    年輕原本是他的絆腳石,但在跟太後爭鬥的過程裏,卻是他最好的優點。


    他等的下去。


    然而他還是太單純,他高估了自己的作用,也低估了太後的野心。


    對於太後來說,他哪怕已經成為皇帝,當他變成絆腳石的時候,也是可以毫不膽怯地一腳踢開,並且開始選擇下一個傀儡。


    這一遭變故,讓赫連榮臻看清許多事,也讓他明白很多道理。


    若一直忍耐,忍到最後還不懂得反擊,那便成為待宰的羔羊,任人欺淩。


    赫連榮臻靜靜立在房頂上,用那雙可愛的綠豆眼深沉地看著遠方。


    李令姝寫完佛經出來,抬頭就看見它在那沉思?


    “小腮紅,看什麽呢?”李令姝覺得可好笑,一隻鳥沉思個什麽勁兒。


    赫連榮臻聽到李令姝的話,撲棱著翅膀飛下來,麻利地站在她的肩膀上。


    順帶還附送了一個額頭蹭蹭蹭。


    李令姝眯著眼睛被它蹭,伸手揉了揉它脖頸上的羽毛:“小腮紅剛剛想什麽?可以跟為娘說哦。”


    赫連榮臻:才不說。


    他總覺得李令姝看出來點什麽,因為他並未裝得過於呆傻,但他現在就是一直走地雞,裝傻不承認,李令姝也不能那他怎麽辦。


    李令姝帶著他迴到寢宮,跟他念叨:“唉,你說我那老公都要娶小老婆了,我還得隔三差五去看他,真是夠糟心,古代女人生活不易啊。”


    赫連榮臻:這件事就過不去了嗎?


    他聽著李令姝的念叨,其實也多少能了解到她原來的世界和她的性格,這也是變成鳥的另一個好處。


    若沒有這一場玄妙的機緣,他還不知道自己的皇後這麽有趣,這麽真實。


    從她每一天稅前的“交談”中,他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也聽到了更多的文化和不一樣的生活,這種感覺很新鮮,很有趣,也很發人深省。


    就比如說納妾這件事,李令姝就吐槽過不止十次。


    這令赫連榮臻非常警覺,並且把李令姝的觀點牢牢記在心裏,在她的世界觀眾,一夫一妻是貫徹始終的,但凡男人納妾或者找別的女人,都是出軌。


    這同赫連榮臻從小受到的教育和所接觸的風土人情天壤之別,卻又仿佛那麽合情合理。設身處地地去想,李令姝原來所身處的世界其實是更符合人性的。


    所以,這些時日以來,赫連榮臻都在努力去適應去接受李令姝的觀點,並且以更多的角度去分析和理解。


    這個過程很有意思,也確實很有趣味。


    李令姝並不是什麽教育家,也不是當世大儒,她隻是個普通人,兩個世界不同的世界觀,每每都能激發赫連榮臻的靈感。


    這一段時間,他思考了許多事,也想了更多將來想要實行的政令。


    李令姝帶來的新思想他雖不是全然認同,卻也不會全然否定,能接受並帶來革新的,當然要雕刻在腦海裏,等待以後可以實施的那一日。


    李令姝自己念叨一會兒,轉頭看小黃雞在那發呆,不由點點它的小腦袋。


    “你啊,最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這麽喜歡發呆。”


    她說是說,卻並不需要小腮紅的迴答,隻是跟進來幫她打扇的蘇果道:“一日比一日熱了。”


    蘇果把蜂蜜梨湯放在桌上,站在她身邊輕輕打扇:“如今已是六月,當是盛夏,大約也就這幾日工夫,尚宮局就會送冰來,屆時娘娘就不覺得悶熱。”


    其實南華殿還不算很悶,因為後麵是北五所,宮室都不算很高,東側又有一小片排房,就更顯低矮。


    偏僻地方也有偏僻地方的好處,起碼白日若是開窗,還偶有涼風,不至於憋悶得坐不住人。


    “希望尚宮局能送來冰,她們那邊什麽情況,咱們也是不好說的。”


    蘇果淺淺笑了:“娘娘且放心,有年大伴呢,他便是不能出乾元宮,許多事也都很清楚。”


    陛下之前醒來的那一迴,蘇果陪著李令姝都在,聽見陛下說讓楚逢年務必照顧蘇輕窈的話,因此蘇果倒是挺安心的。


    李令姝卻不知楚逢年的手到底能伸多長,她隻歎了口氣:“但願吧。”


    說了會兒話,差不多也該午歇,李令姝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時隻覺出了一層薄汗,怎麽也沒辦法繼續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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