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間,含章已走到藥爐旁。她細細迴憶一遍平時老德頭熬藥的步驟,然後依照而行。


    在這個過程中,她專注的研究著每一個步驟,浸泡、大火、小火、文火.....


    她觀察著每一個步驟下藥罐內藥物的變化,以期能夠看出些許門道來。


    正專注間,耳邊卻突然傳來老德頭的念叨聲:


    “按理天已經塌了!”


    “可天為什麽沒塌?”


    “天明明應該塌了呀?”


    “這天到底塌還是不塌?”


    “還是天將要塌了?”


    含章抬起頭來,見老德頭臉色已是憂心忡忡!


    她一時間有種恨不得敲掉自己腦袋的衝動,她剛剛怎麽就覺得老德頭的神叨會是有章法的呢?


    羞惱之間一低頭,又看到麵前研究半天還一無進展的藥罐,一個自覺荒唐的問題不由脫口而出:


    “陽氣是什麽?”


    含章至今還死死記得小寒那日老德頭所說的關於“陽氣”之語。


    一直念叨著的老德頭瞬間止聲,直直看了含章半響,才像反應過來了似的,迴道:


    “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是故陽因而上,衛外也......”


    一連串“者也之乎”下來,沒一句是含章聽得懂的。


    然她煩躁的心卻突然定了下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的望著老德頭,表達著疑問與追尋。


    如此一來,似乎碰觸到了老德頭心中的某根弦,他默了一下,破天荒的用“人語”解釋道:


    “意思是說:


    人體的陽氣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重要。如果陽氣失去了正常的位次而不能發揮其重要作用,人就會減損壽命或夭折,生命機能也會暗弱不足。


    天體的正常運行,是借助太陽的光明普照顯現的。同樣,人體的陽氣也應當在上部和體表運行,以起到保護身體,抵禦外邪的作用......”


    如此說法含章第一次聽聞,她品味著這段解釋,覺得與那本書上的言語有異曲同工之妙。


    都是乍看覺得明白,再看卻似是而非,進一步琢磨隻覺其間玄妙不可說。


    不過她隻從這段解釋中聽出了個“陽氣很重要”,還是沒明白陽氣到底是什麽,於是又問道:


    “陽氣就是太陽之氣嗎?”


    “不不不不不!”老德頭猛搖頭,就又吊起他的神語來:


    “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於陰陽。天地之間,六合之內,其氣九州、九竅、五藏、十二節......此壽命之本也!”


    在含章詢問的眼神中,他主動解釋道:


    “自古以來人的生命活動與自然界的變化始終是息息相通的,這是生命的根本,而這個根本就是天之陰陽。


    天地之間,六合之內,無論是天下的九州之地,還是人的九竅、五髒、十二節,都與自然之氣相通。


    天之陰陽化生出地之五行,陰陽之氣又依盛衰消長而分為三陰三陽。


    如果一個人經常違背陰陽五行的變化規律,邪氣就會傷害人體。


    因此,適應這個規律是壽命得以延續的根本......”


    聽著這段玄而又玄的解釋,含章默然。


    她知道,自己短時間內是別想弄清楚“小寒那段時日害她被折磨得欲生欲死的陽氣”是什麽了!不是老德頭解釋得不夠清楚,而是自己對這個飄渺的新世界了解基礎太薄。


    老德頭顯然也知道問題所在,過了幾息後,他道了句:


    “你先把手上那本書讀透,這些深一點的內容以後自然會看得明白。”


    話雖這麽說,但以她這副有今朝沒明朝、不知將魂斷於哪日的身子,能活到明白的時候嗎?


    含章懶懶的點頭。兩人不再作聲,都各自做著手中的事,氣氛卻也安然。


    不一會兒,老德頭這邊飯做好了,含章這邊藥也熬好了,隻待吃了飯就可以用藥。


    “食不言,寢不語”是老頭的規矩。


    含章一邊用著可口的飯菜,一邊暗自觀察著坐於對麵的老德頭。


    他中等個子,雖然年老卻身形挺拔;他麵容滄桑,但隱約中又透著堅毅;他眼神溫和,但深層處又隱著沉鬱;他形容有幾分糟蹋,但一舉一動間處處透著講究......


    含章看著麵前這個無法形容的老德頭,心中仿佛明晰了什麽,卻是抓不住。


    待用完飯,她端著溫熱的藥碗,看著裏麵烏漆漆的湯汁,覺得其中似乎蘊藏著某種神秘的力量。


    她看了一會兒,在溫度冷盡之前一飲而盡,正要放下藥碗時,前廳傳來了老德頭中正平和的聲音:


    “含章,用大碗端碗飯菜出來!”


    “誒!”


    口中答應得爽快的含章動作卻沒有那麽爽快。


    她掂著手上的鍋鏟覺得怎麽用都不順手,好不容易才勉強把飯弄進了半碗,心中竟然為此升起了成就感,滋味滿滿的又去夾菜。


    一番功夫折騰,待她把碗端到前門時,才知道了老德頭要這碗飯菜的緣故。


    此時正當午飯時候,之前在院壩裏酣玩的孩子們都已歸了家,隻餘下那個全身髒兮兮、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還趴在俞家的門檻上,向著門內望眼欲穿。


    老德頭接過含章手中的飯碗遞到小女孩手上,那小女孩立即狼吞虎咽起來,也不忌鼻涕、臉上黑鍋巴都攉進了飯裏。


    不知餓了多久的樣子!


    今日大寒,老德頭還很忙。不說養在圈裏的雞鴨鵝、豬牛羊都要喂食,就是田地裏的幾種菜苗也得搭棚。


    他交代一聲含章“記得收碗”後,就準備去勞作。


    隻是還沒等他的腳邁出門檻,就遇到有人拜訪來了。


    “老德叔,真是對不住,盡給您添麻煩了!”


    笑麵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上午讓含章轉達話語的郭氏。


    她指著門邊吃著飯的小女孩兒一路走過來,道:


    “我就說這孩子跑哪裏去了,吃飯也不見人,好容易才從菲兒口裏知道在您這裏,這不,趕著過來就怕麻煩到您,沒想到還是讓我給料中了。


    天可憐見的,看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少頓沒著落了呢。


    就是我那兄弟兩口子忍心親生女兒受這罪,我這當伯母的也不能眼看著不管呀!


    這孩子也是被她那狠心的父母作得怕了,三天兩頭不在家也沒個交托,旁人哪知道你家有大人還是沒大人啊。冷不防大人不在家就得餓頓肚子才能被鄰裏發現。


    您也知道,她那對父母什麽德行,好吃懶做還心氣兒大,自己支不起事兒還盡怪別人,歪理橫說一大堆不說,對我們這些兄弟近親的成見又最深。


    他倆也不想想,要不是篤定這些鄉裏鄰居心善,怎麽著也不至於看著這麽小的孩子餓飯,他憑什麽扔孩子在村裏不管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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