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含章看著手中的書籍,現在,她很確定自己窺得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這似乎從某種意義上正印證了書中關於“冬至標誌著新循環開始”的說法。


    含章細細品讀著書中的文字,隻覺如潺潺流水流入心底,蕩著“叮咚”的迴響,繚著氤氳的水霧。其中滋味美妙無窮。


    不過可惜的是,她的身體情況太過糟糕,大概對這個新世界是體悟不了多少了。


    她不由抽出精力,再次細細感覺了下自己的身體。


    身體內由湯藥滋養出的較為旺盛的生機隻浮於表層,而掩蓋在深層處不太明顯的死機卻如刻在了根骨之上。


    這意味著,她餘生無多!


    不過從另一方麵來說,在她處於體弱殘命的無用境況下,還能讓餘生過得有些滋味,倒也不錯。


    含章正思緒間,一連串的腳步聲響起,接著就有一個童聲道:


    “你們看,她穿得好厚啊!”


    含章抬頭,見一群孩子從路頭處跑跑跳跳而來,大的十來歲,小的兩三歲,一擁就上了俞家的院壩。


    俞家門前這院壩呈半圓形,有兩畝大小,全部由青石鋪成,壩子整得規整又平坦。院壩的直邊與房屋相接,弧邊一周則圍了七八棵合抱的大樹。


    大樹盤根結節、枝椏嶙峋,其間又錯落穿插著一些果木灌叢。


    此際雖然是嚴冬,含章也能從其布局中預睹出幾分院落春夏季時的軒俊秀麗來。


    這確是一個孩童玩耍的好所在。隻是卻明顯不受此地村民的待見,因為這個宜人的所在恰是老德頭荒廢修煉、不務正業的成果。


    老德頭對於俞家院落所花的心思可不隻在這院壩的布置上,在與這院壩相連接的一排房屋上,其所用心思更是精巧。


    這排房屋共五間,兩層的結構,房屋排列前後錯落,其簷下迴廊迂迴曲折,中間一間大堂屋。


    堂屋左側兩間,打通了隔牆後上層用於堆放柴火,下層則隔成了些小間,牲畜喂養、盥洗沐浴和如廁都在裏麵了;


    堂屋右側也兩間,一間用於堆放糧食,一間用於父女倆的起居。


    這五間房,除了含章一直沒見打開過的堂屋外,每一間都布置得整潔有序、錯落美侖,把房屋內空間的用處和結構之美結合得是恰如其分。


    在房屋的梁宇柱石間還有精工雕刻、樸美圖案隱約飛騰、處處點綴,讓整棟房屋都顯得精致雅逸起來。


    房屋與院壩之景交相映襯,整個院落就顯得雅致、古樸和純厚!


    這樣的俞家院落,不得不讓人佩服老德頭的心思機巧,但佩服之餘又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其間所花的大量時間精力,由此,又不得不讓人聯想到老德頭當下的慘淡生活。


    如此下來,這個院落還能讓看到的人剩下多少欣賞之心?


    大概也就能吸引些懵懂頑童了吧!


    眼前這群孩子從院壩邊一擁而上時,就動作嫻熟、神態自然,顯然是常造之客。


    隻是未等第一個童聲落音,就有一名五六歲小女孩搶聲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個廢體,怕冷!”


    “易菲,你說什麽呢?還不快給含章姐姐道歉?”嗬斥聲出自這小女孩兒的哥哥之口——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兒。


    女孩兒易菲遭了嗬斥頓時不願意了,衝著脾氣就對男孩兒道:


    “哥哥自己都不知道還說我,娘親說了,要叫含章姑姑的!”


    含章聽著,嘴角微勾,逸出些許笑意來。


    因為老德頭在村裏輩分高的緣故,含章即使才八歲,也能對許多壯老年者稱侄兒道孫兒。


    這種按輩分排序的叫法是此地的老規矩,但對於眼前這個十來歲男孩來說,叫一個明明比自己小的女孩兒為姑姑,顯然有些為難。


    他麵色通紅,結結巴巴的繼續教訓道:


    “那你還不給含章姑......呃......姑道歉?”


    “呃......”小女孩兒易菲的話本是覺得自己知道得多,在別的小孩麵前自得而出,這下卻被要求道歉,可不難為住了。


    兄妹倆一下子僵持住。


    這時,另外一道傲慢的聲音插了進來:


    “易建,你還不過來,為了個廢體而已,何必這麽認真?”


    含章聽著,嘴角的笑意隱沒。細細品味著這個聲音中對“廢體”兩個字不肖意味的濃度。


    聽其言,觀其行。


    含章見接話的同樣是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不過她對其沒有印象,應該不是本村人。他此刻臉上正閃著躍躍欲試的神情,要去推動院壩一角被大雪埋住的石碾子。


    顯然,他說這句話不過是為了催促同伴隨口而出,主觀上並不帶惡意。


    可正因為如此,足見這男孩對“廢體”深入骨子的鄙薄。


    廢體,是指罕見的身體不能承載靈能,不能被啟靈成功的人。這樣的人無法修煉靈術,是以身體嬌弱、能力低微。


    這樣的人在這個靈術當道的世界注定隻能成為幫扶對象,他們意味著無用,意味著不能立足,意味著沒有生存價值!


    這也是為什麽她醒來發現自己成為了廢體時心如灰燼的原因。


    成為了廢體,不隻她曾經的理想、曾經的抱負都成為了過眼雲煙,還有那麽多的不甘和疑問,也再無能去尋找答案!


    比如,她為什麽會活了下來?又為什麽成為了幾歲小孩的模樣?為什麽明明啟靈了的人還成為了廢體......


    這一切的一切,在她成為廢體的那一刻,就意味著隻能埋葬!


    如今,她隻是含章,是這個小村子裏不大受人待見的老德頭的八歲女兒!


    她殘生的趣味在於體悟所窺到的新世界。


    比如,此地人對廢體不夠輕賤的態度。


    眼前的男孩易建聽到同伴的催促聲後,還給妹妹易菲撂下了句“自己看著辦”挽迴顏麵,才循聲過了去。


    而小女孩兒易菲麵向著坐在藤椅上的她,撅著嘴、拐著腳踝定在了那裏。好像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


    還好這種狀態很快被另一名小女孩兒解了局。


    這名小女孩兒同樣五六歲大小,隻是全身上下髒兮兮沒一個明白處,臉上也隻有那兩隻黑溜溜的眼珠還算清明,偏生此時眼眶中又蓄滿了茫然。


    她呆呆的問道:


    “含......含章不是村裏最厲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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