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丫頭,往日倒是小瞧了她。


    文宗帝再不知內情,也看得出這是溫阮的轉圜之法,他頗有些感慨,溫家這一門,除了那老二,簡直個個都是人精。


    “罷了,阮阮你先起來,地上涼,你前些日子又受了風寒,別再著了涼寒之氣。”文宗帝走出案後,伸手要扶溫阮起身。


    溫阮趕緊自己站起來,生怕文宗帝沾著自己衣角,不要啊,好惡心。


    文宗帝低頭看著溫阮的麵容,這張臉,跟阮明月足有七成相似。


    少了阮明月身上的恣意瀟灑,多了些沉靜嫻雅。


    文宗帝的眼神不知不覺地放軟,歎聲道:“阮阮啊,太玄觀遠在海上孤島,普通人不能進出,你去哪兒,便不怕孤與皇後,還有你父兄牽掛嗎?”


    溫阮低首迴話:“陛下與娘娘對臣女關愛有加,臣女甚覺榮寵,亦愧不敢當,若能為陛下和娘娘照看太子,才是臣女的盡忠之道,和盡孝之心,全了忠孝二字,至於父親和兄長,他們也一定會明白大義的。”


    “我去你的盡忠盡孝,小丫頭片子這張嘴簡直了!”皇後快要笑死了,一開始她還挺揪心來著,這會兒隻想看溫阮怎麽搞得文宗帝下不來台。


    文宗帝又多看了溫阮一會兒,隻說:“你父親年紀也大了,前些日子一直不在京中,如今難得迴來,孤也不願看你再與他分隔,他慣來疼你,孤也該顧慮他的感受。”


    溫阮福身謝禮:“多謝陛下對父侯的恩恤。”


    文宗帝笑了下,“此事再議,阮阮你先迴去吧。”


    溫阮行禮告退,走出禦書房。


    皇後也火速退出來,一路急走地走到廣陵殿的高台上,想看著溫阮出宮,可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看到溫阮的身影。


    “娘娘,瞧什麽呢?”溫阮忽然從她身後冒出來。


    “你!”皇後被嚇了一跳,迴頭瞪著溫阮。


    “娘娘金安。”溫阮行了一禮。


    “你怎麽還不滾出宮?”


    “臣女來看娘娘呀。”


    “嗬,本宮可不想看見你。”


    “娘娘,臣女府上有一門客,名叫陰九,不知娘娘可知道?”


    皇後翻了個白眼,能不知道嗎?她還以為溫阮眼光能有多高呢,看來看去看中個門客,她翁聲問:“怎麽了?”


    “臣女與他兩心相悅,待來日成婚,不知可否請娘娘和陛下來吃杯酒?”溫阮笑吟吟地看著皇後。


    皇後卻眼神複雜地看著她,你兩要成婚,怕是沒那麽容易。


    “知道了,滾吧。”皇後煩躁地擺了下手。


    “娘娘保重鳳體,臣女告退。”溫阮笑道。


    溫阮特意跑來跟皇後說這麽一嘴,當然不是無聊閑得慌。


    她是在想,這麽多年來,皇後一定過得很苦,且除去帝王和皇後的身份,她的夫君心中所愛的人是她的妹妹,而且這麽多年了還一往情深,不曾忘卻,她作為妻子,該有多難過?


    現在她的夫君又惦記上了她妹妹的女兒,她的外甥女,她這個做妻子的,恐怕隻覺這是一場人間笑話。


    溫阮心想,這才是頂級修羅場,以前那都是真正的小場麵。


    這種攪和了一位帝王,一位權臣,一對姐妹,並延續到第二代身上的狗血故事,才是修羅場的頂配。


    她這輩子是走不出修羅場了,超級自動續費。


    不知為何,溫阮覺得,皇後對她並不是表麵上那般嫌棄討厭,也許是另一種保護方式吧?


    假如她與皇後的關係一直親密,她少不得要常常進宮給皇後請安,那見到陛下的次數也就多了,後果不堪設想。


    溫阮覺得皇後是個大度的人,沒有因著文宗帝的荒唐妄想,而對自己母親,對自己生恨,這該有多不易啊?


    那溫阮就替皇後出口氣,如果自己成婚時,文宗帝在場,他的臉色好不好看另說,他的內心一定很憤怒。


    皇後在旁邊看著,肯定會覺得解氣吧?


    出宮後,溫阮遠遠地就看見阿九在宮門口等著她。


    她提著裙擺快步跑過去,殷九野衝她伸著手,牽住她。


    殷九野問:“怎麽樣?”


    溫阮笑著說:“還能怎麽樣,此事容後再議。”


    殷九野也笑:“皇帝心裏肯定跟吃了蒼蠅似的。”


    “他是一坨粑粑,蒼蠅當然往他頭上飛了。”


    “這隻是權宜之計,皇帝自己是不會主動提起讓你進宮的,他身邊那些人自然就會為他想辦法。”


    “嗯,三皇子別的事兒不行,替他老子拉皮條這種事兒,他倒是拿手得很,不愧是聽白樓頭號皮條客。”


    “皮條?”


    “就是老鴇,龜公。”


    “你還在想那天殷顯的話?覺得你大哥不僅僅是被盛月姬勾引的?”


    “是啊,想不通,不過算了,以後再說吧。”溫阮往殷九野肩上靠了一下,“我就是覺得皇後可憐,這要換作是我,早就被逼瘋了,而且後宮的女人還不能自戕,太慘了。”


    “聽著你還是很討厭後宮啊?”


    “是啊,你要是敢開後宮……”


    “怎麽樣?”殷九野故意問。


    “不怎麽樣,送你當太監。”


    坐實你九陰真經的別名!


    殷九野攬住溫阮的肩膀,怎麽說呢,他還挺喜歡溫阮這善妒的小肚雞腸的。


    兩人自街上並肩慢步,一匹駿馬當街而過,噠噠馬蹄聽著急,馬背上坐的驛差臉色肅穆。


    殷九野抱著溫阮避開,迴頭看了一眼那馬兒,笑意微深。


    第101章


    軍中密報, 戍邊大軍中起了一場營嘯, 燒毀糧草。


    陛下震怒, 當即召紀知遙進宮詢問此事。


    每年入秋後, 邊陲蠻夷都會騷擾邊疆, 試圖從大襄國邊陲城鎮中搶奪準備過冬的糧食。


    所以秋冬時節, 都是戍邊大軍最為緊張的時刻, 要隨時提防賊人來犯。


    如果糧草被燒,大軍拿頭去打仗?


    紀知遙被問責, 藍綣當日進宮, 陛下著他立刻處理此事。


    藍綣摳了摳手指頭,掐指一算, 這也還沒到秋收糧食送上來的日子, 得容他想想辦法。


    溫阮聽說此事後, 合理懷疑這事兒又是她大哥幹的。


    畢竟上次他大哥就燒過紀知遙一迴糧草了, 再幹一次好像也不出奇。


    而且大哥在軍中好像安插過不少人,之前是林大,這迴會不會是什麽林二啊, 林三之類的?


    大哥溫北川:這鍋我不背。


    溫北川跟他父親在書房裏討論此事, 覺得其中大有蹊蹺。


    靖遠侯摳腳:“秋日裏天幹物燥,起個火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溫北川:“……”這話聽著耳熟, 自己是不是這麽搪塞過藍綣?


    但靖遠侯這話的意思, 明顯是讓溫北川不要插手,反正不是他幹的,在旁邊安生待著。


    溫北川一想也是, 藍綣是不可能拿不出來急救之法的,畢竟他在劉家村藏了那麽多東西呢,此事背後有人使計。


    來來迴迴不過是朝堂上誰又看紀知遙不順眼了,管他是誰,不招惹到溫家,溫北川就不必管。


    紀知遙就忍不了了啊,他有跟溫阮一樣的想法,溫北川是不是你,你上次幹過一迴,這次又來,你有病啊?


    溫北川一派和氣:“這次真不是我。”


    紀知遙一聽這話就笑了:“所以上次是你了?”


    溫北川一派淡定:“上次也許是我。”


    紀知遙:“……”


    溫北川給紀知遙倒了杯酒:“紀將軍手握重兵,出此營嘯之事,陛下恐怕很是震怒吧?”


    紀知遙歎了口氣:“自然,我現在覺得,我寧可在邊疆吃土,也不想在朝中打架,這一天天兒的,沒一個安生的晚上。”


    “不迴京中,你可就遇不到盛姑娘了。”


    “你這人煩不煩?”


    “開個玩笑。”溫北川笑道,“那紀將軍可有什麽對策?”


    “營嘯被壓了下去,但此事我真覺得古怪,溫北川,你知道嗎,此次平息營嘯之事的人,名叫龐濤,這個人你總不會陌生吧?”


    溫北川斟酒的手停了一下,“不陌生,他曾投過溫家門下。”


    紀知遙一樂:“所以你說,這事兒我懷疑你是不是理由充分?”


    “但他在溫家待的時間不長,他誌在軍中,而我溫家素來不沾兵權,所以我給了他些銀兩,讓他另找出路。”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那我還可以說,這龐濤是你紀將軍一手提拔上來的,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貪汙糧晌,找了這麽個借口呢。”


    “……溫北川我發現你這人真不要臉!龐濤去軍中沒兩年我就已經迴京了,我怎麽就跟他合夥貪汙糧晌了!”


    “嗯,兩年時間,夠養成一個心腹了。”


    “……”


    “開個玩笑。”


    “你們家的人一個個兒都是神經病吧?”


    “好過自燒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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