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局勢實在太亂,乍然暴露了那麽多人,雲許舟一時也兼顧不過來。方才雲七一直是抵抗叛逆的主力,雲許舟便下意識地信任了他,沒想到居然是苦肉計。


    這些聽命於老雲帝的人,在這次危機爆發之前,從來也不曾做過任何傷害雲州的事情,與旁人行事並無分別,而今日之事,也隻是受了老雲帝的蒙蔽,服從軍令而已。


    雲許舟美麗的杏眸中浮起一絲哀痛。


    軍令如山,令一下,任何一個將士都隻會無條件服從命令,直至收到撤退命令或者戰死為止。這是立軍之本,也是贏得勝利的保障。


    服從命令,無論對錯,毫不動搖。


    雲許舟知道,無論自己如何辯解,這些戰士都不會有絲毫動搖。


    她也不需要他們動搖。一支會猶豫的軍隊是可怕的。


    今日,隻能讓他們戰死。


    “殺!”她語氣冷冽。


    立刻便有兩個親衛躍上台階,纏住雲七,鬥到了底下。


    桑遠遠操縱食人花爬上了台階。


    雙腳剛一落地,後頸寒毛就立了起來,一股冰冷的危機感直直襲入腦海,桑遠遠不假思索,徑直召出一隻食人花,當頭薅了下來,把自己和雲許舟都裹進了厚實的花瓣中。


    眼前一暗的同時,無數利箭‘篤篤篤’地射中了食人花的花瓣,紛紛跌落。


    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雲許舟手中玉簡一閃,急促的聲音傳出——


    “報!北營衛五萬兵馬已越過鳳陵城,即將抵達王都!”


    當真是,內憂外患!


    雲許舟捏碎玉簡,微微眯起了雙眼。


    “最快的援軍趕到,還需三個時辰。”她道,“三個時辰,足夠我把他們的退路全部挖空,埋上炸火,叫他們有來無迴!不過桑果,雲都隻有守軍兩萬,未必能守足三個時辰,你與幽無命,還是及早混在避難百姓裏麵離開這裏吧,沒必要冒險。”


    桑遠遠抬眼一看,見她神色堅毅,已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不著急。”桑遠遠道,“我得看看傳說中的天都四營衛究竟實力如何,畢竟早晚得跟他們打。冒這麽一點風險,獲得珍貴準確的一手情報,還是非常值得的。”


    雲許舟:“……”勸說的話一句也派不上用場了。


    她搓了搓眉心。


    剛要說話,忽然聽到西麵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腳下的地麵都在震顫。


    雲許舟臉色劇變:“不好!還有內應!這動靜,怕是……”


    玉簡閃爍,急報頻傳。


    王都西門,被炸倒了!


    沒了城門的防禦,如何抵抗重騎兵的無畏衝鋒?


    “家賊難防……”雲許舟喘著重氣,‘鏘’一聲拔出了腰間佩劍,重重揮了揮手,“桑果,我得親身上陣!”


    “好。”


    桑遠遠反手收起了花,又重新擲出一朵,拉上雲許舟,躍到花瓣上,順著台階一溜而下。


    雲許舟:“……”


    本來是很嚴肅很悲情的場景,然而騎上這紅胖子之後,氣氛頓時變得一點也正經不起來。


    太難了。


    雲許舟無奈地指著路,紅胖子從緊張忙碌的滿街將士中間穿過,快速來到了被炸毀的城門下。


    叛徒已經被拿下了,正是平時負責城牆守備的一整支營隊,四百餘人。


    城門正在緊急修複,但時間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雲許舟麵無表情:“斬。”


    說罷,她領著桑遠遠登上城牆。


    “他能夠直接控製的人手,有近三成。”她道,“比我預想的更多些。”


    桑遠遠把手放在她肩頭,拍了拍:“不必在意,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我知道。”雲許舟唇角浮起苦澀的笑。


    畢竟她隻是攝政王罷了,老祖宗要替主君看著這江山,也是名正言順。


    二人一齊望向遠方。


    身穿血紅戰甲的北營衛,已出現在視野中。


    冰原之上,一片鋪天蓋地的血紅,好像無法抗拒的天火,即將席卷這座小小的冰雪之城。


    隆隆戰蹄之聲,令得這三十丈城牆,都在隱隱震顫。


    城牆之上弩手已就位,隻等北營衛進入射程。


    然而這支精銳王師裝備上乘,修為高深,弩和箭隻怕是起不到多少作用。


    雲許舟望了望在城門後擺出防禦陣型的盾陣,不動聲色地歎了一口氣。


    攔不住的。


    隻能是,用命拖著了!


    第96章 無懸念之戰


    雲許舟站在城牆上方,脊背筆直,披風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桑遠遠站在她的身邊,唿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了一些。


    她已經習慣了身後站著幽無命這麽一座安全感十足的大靠山,此刻他不在,她隻覺側後方空空落落的,不停地有寒風灌過來。


    靈耀境的身軀已不畏寒暑了,但她還是感覺到了絲絲寒意。


    曾經有人說過,心中沒有恐懼,那算不上真正的勇敢,真正的勇敢是清楚地感受到恐懼,全身發抖,手腳綿軟,卻還是逼迫自己挺直了脊梁,揮出自己的拳頭。


    她轉過眼睛,看了雲許舟一眼。


    隻見這位女王者唇角微繃,腮幫子上爬滿了細小的雞皮,指尖微微發著顫,目光卻一刻也不曾晃動。


    “我在這裏陪你。”桑遠遠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僵硬。


    這樣的大軍攻進來,她的那些花根本擋不住,隻會在鐵蹄的碾壓之下零落成泥。如果幽無命沒有後手,沒有過來救人的話,她就隻能在這裏和雲許舟一起戰鬥到最後——或者現在逃走,還來得及。


    桑遠遠:“……”剛說出去的那句話能不能申請收迴?


    血紅的大軍迅速逼近。


    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穿越冰原,迴響在城牆上下——


    “攝政王雲許舟,我等奉帝君之令,前來討你這逆賊!”


    “北營衛在此,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鐵蹄轟隆,城牆將士們手中的弩尖輕輕地發著顫。


    眼見,這一隊血紅大軍便要進入射程!


    陣型開始發生變化,五十騎並行的先鋒軍扛起了靈鐵巨盾,帶頭衝向城門。


    後排箭手迅速落位,一枚枚強勁無匹的羽箭發出尖利唿嘯,如蝗蟲一般,砸向城牆!


    對方的弩和射手,都比雲州好了不止一個檔次。


    雲州城上的弩手,此刻也就堪堪能射到北營衛頭排的先鋒軍而已。


    而對方後排的飛弩卻已如蝗蟲一般飛上了城牆,頃刻,便將數百士兵射死在城垛間。


    持盾先鋒軍的衝鋒速度竟是不比飛箭慢多少,城牆落下第一波箭雨,還沒來得及複位之時,破損的城門下已然傳來‘轟’一聲巨響——是那攜了衝鋒之力的靈鐵巨盾撞擊在了臨時封起的簡陋城門上。


    城門應聲而倒,盾騎衝入城門下方,與雲州設在城門下的盾陣撞在了一起。


    一陣人仰馬翻。


    桑遠遠與雲許舟身處城牆之上,看不見城門底下的情景,但聽著聲音便能想象出無數麵大盾扭曲破損的樣子。


    喊殺聲四起。


    一撞之後,獸騎上的北營衛高手紛紛騰身而起,落入雲州盾陣之中大開殺戒。


    “很強。”雲許舟暗暗攥緊了拳頭。


    “能撐多久?”桑遠遠問。


    雲許舟長吸一口氣:“至多半個時辰,城門必失!原不該這麽快的!”


    她能防備老雲帝的人對她出手,卻著實沒有料到這些人連家國也不顧,竟是炸了城門。


    隻要讓天都北營衛衝進了城門,雲州的防守優勢便蕩然無存!


    王城中常駐的守軍也就兩三萬,並且不是最精銳的兵——除了天都之外,誰也不會把最精銳的軍隊留在王城養老,寶刀,便是要做上場殺敵之用。


    雲字頭的精銳,眼下還在東、南境的長城平魔,根本來不及迴雲州救援。


    “援軍何時能到?”桑遠遠問。


    雲許舟道:“南北城各調了七萬人,正急行軍趕來,需三個時辰。東城三萬人,半個時辰之內可以趕到。”


    她眯了眯眼:“但這些都不是我雲氏精銳,不過是用人頭來拖時間罷了。雲字王師返迴還需兩日。桑果,你不用在這裏陪我,速去祖廟底下,取了那個叫他們如此忌憚的秘密,與幽無命自東門離開——我會傾盡全力護送你們出城。”


    身邊時時刻刻都有將士倒下。


    “放棄城牆,準備巷戰!”雲許舟冷聲下令。


    雙方的弩和箭差距實在太大了,箭手傷亡慘重,雙方死亡比例近二十比一,在這裏守下去耗損太大,轉巷戰的話,用四五條命換對方一條命應該不是難事。


    “桑遠遠,你走。”


    桑遠遠點了點頭:“攝政王,保重!”


    她留在這裏,於事無補。


    城門之下,重騎兵不斷發起衝鋒,人踏著人,獸踩著獸,自第一人突破防線衝入雲都之後,接二連三便有騎手闖入城中,雖然他們很快就被亂刀砍死,但雲州軍心中的那條線,已然被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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