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二品大員的年俸銀子還買不起一個丫鬟,衛珩還不如去國庫裏搶錢算了。


    衛珩挑起眉頭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曉得我賣給旁人是多少價錢?”


    “多少價錢?”


    “祝亭鈺當年買四海花了五百兩,長木換了京城中街的一間鋪麵,老金在那兒開了第二家軒雅居。還有個叫三花的,對方加碼加到兩個武平實職京官的空缺,才撬動老金的嘴。”


    四海是祝亭鈺的貼身小廝,行事極妥帖周全,麵麵俱到,能識文斷字,還懂些武藝,跟在亭鈺身邊四年了,若不是有他,亭鈺不曉得要多挨父親多少頓打。


    長木是季連赫的賬房先生,宜臻沒見過,但聽亭鈺提起過,說是在季連赫那樣毫無章法的揮霍和胡鬧下,他的賬房先生依然把國公府的產業經營井井有條,甚至還越發鼎盛,真是個了不得的人才。


    至於三花。


    那是惠妃娘娘身邊的大宮女,宜臻隻在宮宴上見過一迴,聽說很得惠妃娘娘看重,連眼高於頂的二姐姐也說她是個有本事的。


    那旁的什麽都不比再說,這便已經是最最難得的了。


    畢竟打從出生起,她就沒聽見二姐姐誇過多少人。


    可宜臻不太明白的是:“這些人這麽厲害,你留著自己用不是更好,為何一定要賣出去?”


    不說別的,單論季連赫手裏的賬房先生,就遠遠不止一間鋪麵的價值了呢。


    做這樣虧本的生意,壓根不像是衛珩的行事作風。


    “我自然也心痛。養了幾百個孩子,付出不知道多少心血,才能出幾個拿得上台麵的,你當我願意送出去?”


    少年揉了揉眉心,“但是沒法子。這世上有的生意,五關銀錢,你非做不可。”


    宜臻就沉思好一會兒。


    “所以我也是非做的不可生意嗎?”


    她忽然問,似乎十分懵懂地眨了下眼睛,“而且我隻要一百兩這麽便宜。”


    這樣比較下來,她好重要噢。


    難道真的如話本裏寫的那樣,衛郎光是和祝姑娘鴻雁傳書,就被祝姑娘的才華和蕙質蘭心所吸引,而後終於見了麵,便因為祝姑娘的美貌一見傾心了?


    從衛郎這些年不求迴報的給予付出來看,倒是真的很有可能的。


    “隻是你的丫鬟有些蠢笨。”


    少年垂眸瞥了她一眼,語氣淡淡,“我實在心疼你。”


    “......”


    “又想到你畢竟窮苦沒銀錢,看在咱們這麽些年的交情的份上,我可以破例一次,發發好心吃點虧。”


    “我也不是那麽窮苦的!”


    宜臻有些氣惱,“母親也給了我兩間鋪子,每年的進項可不少呢,幾百兩的銀子,我怎樣也都拿的出來的。”


    “嗯。”


    衛珩漫不經心地頷首,但看神情完全就沒把她的所謂“進項”放在眼裏,“那點銀子就存著罷,日後還能拿著給自己買些零嘴兒,小小年紀,別做個大手大腳的敗家子。”


    “......”


    宜臻以前怎麽沒發覺衛珩說起話來這般氣人呢!


    她在心底鄭重其事地思索半天,也還是沒思索出能夠反駁迴去的有力話語,隻好自己又默默地把氣給咽迴去。


    隻是衛珩告訴她惠妃身邊的大宮女居然是從他手底下出去的這件事兒,到底還是讓她覺得有些震驚。


    還有點兒茫然。


    她其實想不明白,這樣大的機密,衛珩怎麽就這般輕易地說與了她?


    是因為她看起來就是個穩妥的姑娘,很值得信任麽?


    “是因為聽了你太多事兒。”


    少年淡淡揚了唇,這是今天夜裏,宜臻從他臉上看到的第一個有弧度的笑,“你在信裏,把自己所有底兒都往外掏的幹幹淨淨,我覺著,若是你對我一無所知,也真的太可憐了些。”


    他說:“我這樣的良善人,實在看不下去。”


    ......


    宜臻什麽話都不問了。


    再問下去便真的要氣死了。


    她把手裏的木匣子抬得更高,直直伸到他麵前:“這個,你收迴去罷。”


    衛珩瞥了眼木匣子裏的東西。


    是他今日剛給她的懷表。


    他蹙蹙眉:“不要還我。”


    在收禮的事情上,宜臻向來很有原則,堅持道:“不行,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南來北往的,戴著它比我......”


    “戴什麽戴。”


    少年麵無表情,眼底卻流露出幾分嫌棄,“這麽醜的樣式,我死也不會戴的。你要是也嫌醜,給祝亭鈺,別拿我當借口抵賴。”


    “......”


    宜臻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好生氣。


    她頓了頓:“那這個要多少銀子?我給你銀錢買下來。”


    雖然衛珩嫌棄它醜陋,但宜臻心裏頭明白,這懷表是極稀罕的東西,絕不可能就這般輕易地送來送去。


    “你要真覺得虧心,就給我抄幾篇金剛經。”


    衛珩淡淡抬眸:“我不缺你那兩間碎布頭的錢。”


    “不是兩間碎布頭,是布莊!很大的布莊!”


    宜臻真是要氣死了,也不想再和他說話了,把木匣子往自己懷裏一抱,裹著披風就扭身往角門內跑。


    連句告別都沒說。


    留給衛珩的最後一句話是:


    “你放心,我娘親給我備了好些嫁妝,我日後怎樣也不用你的一分一毫!”


    ......


    怎麽有人送禮也送的如此討人嫌呢。


    祝宜臻真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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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樹影斑駁,月明星稀。


    祝府牆角探出頭的杏結了滿枝的果子,沉甸甸往下墜,在清明月色裏平白為這盛夏增添了幾分碩果累累的秋意。


    祝宜臻抱著那隻懷表一路賭著氣迴到自己院裏,因為走得急,杏枝還撩到了發髻,銀步搖在半空中晃了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紅黛正在院中看門,撐著掃帚,心不在焉。


    她已經忐忑不安地等了幾個時辰,好容易等到自家姑娘的身影,卻見對方從屋內拿了什麽東西後,又旋風似的跑了出去,怎麽喊也不應。


    她又是擔憂又是害怕,在院子內焦急地不停打轉。


    這會子終於又望見姑娘迴來,連忙起身迎出去:“姑娘,你可算迴來了。”


    宜臻停下急匆匆的腳步,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麽,徑自朝屋內走了。


    “小棗,去煮壺羊奶來。”


    她吩咐道。


    睡前飲一杯羊奶的習慣,還是從衛珩那兒學來的。


    因為從前宜臻睡得晚,向來愛在晚間一邊晾頭發一邊讀些閑散雜記,不知不覺就三兩杯茶下肚,越到就寢時反而越清醒。


    她偶然有一次在信中提及此事,衛珩便說,倒不如把茶換成奶。


    助眠,強身健體,對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最有好處。


    羊奶味膳,最初始宜臻是喝不慣的,好在後來新買了一個丫鬟,自小是在牧區裏長大的,十三四歲時才輾轉流落到京城,對去羊膻味很有些法子。


    這個丫鬟便是紅黛。


    紅黛性情溫和,行事卻雷厲風行很有一套,把底下的小丫頭管教的規規矩矩的。


    不過三年時間,她就從一個掃灑的促使丫頭升為主子身邊最得看重的大丫鬟,宜臻是真的十分信任她。


    往常,煮羊奶的活都是紅黛專負責的,因她煮出來的味道最好,濃鬱又香甜,最得宜臻的口味。


    唯獨今日例外。


    紅黛望著自家姑娘一步未停的背影,愣了愣,片刻後忍不住紅了眼眶,什麽話也不說,隻抹幹淨眼淚,直直便在院內跪了下來。


    這舉動把小棗都唬了一跳,幾乎想伸出手去扶了。


    可心裏到底還記著方才那衛公子的小廝斥責她沒規矩的話,左右為難之下,不敢再多瞧一眼,隻能戰戰兢兢地去小廚房煮羊奶。


    姑娘有飲羊奶的習慣,在別莊裏時,她也給半青姐姐打下手煮過幾迴,好歹知道火候和用料。


    羊奶是新鮮剛產的,要用隔水的雙層鍋煮,加杏仁煮至沸騰再降溫,反複三次,最後攪入白糖霜和玫瑰花粉。


    等到小棗好容易煮好了奶端出廚房時,發現紅黛竟然還在院中跪著。


    屋內點了燈,姑娘正倚在窗邊看書,在窗紙上映出一個纖細的側影,脖頸修長,姿態嫻靜,仿佛對庭院內的景象一無所知。


    小棗糾結了好片刻,最終還是猶猶豫豫地端著奶進了屋。


    “姑娘,羊奶晾的差不多了,您可要現在嚐?”


    “先放那兒罷。”


    宜臻其實沒有在看書,隻是倚著塌在端詳手裏的懷表,眼神困惑,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聽到小棗的話,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也完全沒有要喝羊奶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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