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到此戛然而止,老道看著卷軸上的圖案一臉的難以置信,一對小眼睛更是瞪得溜圓。他忽地抬頭看向美婦,那眼神就跟見鬼了一樣。


    “怎麽,百裏掌門是不是又覺得有點似曾相識了?”美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語含譏諷地道。


    老道被她擠兌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奈何他之前的話說得太滿,現在想要解釋兩句,吭哧吭哧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囫圇話,那場麵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半晌後,他才紅著臉掙紮道:“這‘千絲萬縷’是我奇巧門獨有的不假,不過你是在哪裏尋得的?”一邊說還一邊狐疑地打量美婦,看他的神情似乎懷疑是對方竊取了一般。


    美婦見狀哪裏還忍得住,怒視著他道:“莫非百裏掌門以為是我偷了你奇巧門的東西不成?”


    老道趕緊擺手道:“老道絕無此意,隻是這東西已經從百寶閣遺失了好些年。老道拜托無雙閣找了很久都沒找到。”說到這裏臉上換上了一副欽佩的神色,笑道,“看來,你們天罡教比無雙閣還要厲害哩!不虧是當世第一教!”隻不過剛剛才斬釘截鐵放完大話的老道,到底還是覺得心虛,說話的時候根本不敢與美婦的目光對視,這讓他這番拍馬屁的話顯得很虛偽,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美婦一直盯著他臉上的神情,聞言輕哼一聲道:“百裏掌門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剛剛不是說了嗎?日前煦兒遭人暗算,那為首之人所使用的便是這件兵器。”


    老道似乎才反應過來一般,連連點頭道:“對極對極!”抬頭看向美婦,道,“能不能帶老道去見見令公子,我有一些細節想親口問問他。”


    美婦盯著他看了半晌,緩緩點頭道:“可以,隨我來!”說完站起了身,抬步朝門口走去。


    老道趕緊巴巴地跟上,手中死死地捏著卷軸,一副生怕被人搶去的緊張模樣。


    此刻老道心中的震驚絲毫不亞於美婦,他也很想知道這件他苦尋多年不得的兵器,到底是到了什麽人的手中,而且這還關係到一件隱藏在他心中多年的秘密。


    此刻,走廊盡頭的一間客房之內。


    一個容貌俊秀的青年正斜倚在床頭看著手中的書,眉宇間與那美婦依稀有點像,隻不過臉色略顯蒼白。他看得極為認真,不時還拿起一旁的炭條塗塗抹抹。


    離床頭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個小火爐,上麵的瓦罐裏不知道在煮著什麽,飄香四溢。一個濃眉大眼的童子正坐在火爐邊的小凳子上打著瞌睡,不知道是瓦罐裏的東西太香,還是他睡得太香,嘴角隱約可見一絲亮晶晶的東西。


    “李兄!李兄!”細細的唿喚聲傳來。


    青年循聲望去,隻見臨街的那扇窗戶已經被人從外麵捅了一個窟窿,一張嘴正貼在窟窿上,方才的聲音正是由此而來。


    對方似乎覺得這樣說話不太方便,隨著‘噗噗’兩聲輕響,在嘴的上方又出現了兩個黑洞洞的窟窿,隱約可見兩隻眼睛模樣的東西正貼在那裏,見到床上的青年,那雙眼睛頓時彎成了兩道月牙。


    青年慌忙看了一眼正托腮熟睡的童子,見對方絲毫沒有被吵醒的樣子,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接著指了指童子又指了指自己,那是在告訴對方自己現在被人監視,脫不開身。


    外麵之人眼珠轉了轉,從窗戶上的窟窿處離開了,良久都沒有再迴來。


    就在青年有些失望的時候,那人又重新將嘴貼在了窗戶上,嘴巴一嘟似乎要吐什麽東西出來,誰知道下方某處忽然傳來‘哎呀’一聲響,那張嘴倏地消失不見了,沒多久便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青年吃了一驚,慌忙從床上跳了下來,一個箭步跑到窗前推開了窗戶,探頭朝外麵看去,隻是此事夜色已深,下麵黑漆漆一片卻又哪裏看得清。


    倒是那個打瞌睡的童子被這動靜吵醒了,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迷迷糊糊地抬頭看了一眼,發現空空如的被褥嚇得頓時三魂不見了七魄,立馬清醒了。


    好在馬上有一個聲音傳來:“可真香啊!”


    童子慌忙扭過頭,見到正蹲在小火爐邊抽動鼻翼的青年,這才抹了一把臉,心有餘悸地道:“公子您沒走啊!”忽然反應過來,慌忙過去扶起青年道,“您的傷還沒好利索呢,快迴去躺著。”


    這可不是童子膽小,而是教主下了命令,若是再讓公子逃跑了,或者傷勢加重了,都要教規處置。天罡教的教規可不是奇巧門的門規,童子雖然入教時間不長,但是也聽說過教規的可怕。據說那些曾經觸犯過教規之人無一例外都被送去了神壇,且從來沒有能囫圇個迴來的,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屍骨無存。


    青年依言迴到床上,對他露齒一笑,道:“我就是躺得骨頭有些酸了想下床走走。你熬的什麽這麽香,盛一碗出來讓我嚐嚐。”


    “好嘞!”隻要青年不走什麽都好說,童子屁顛顛地盛了滿滿一大碗正要端過來,青年卻出聲提醒道,“你不順便把藥端來,讓我一起給喝了?”說完衝門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童子猛一拍腦袋,道:“您不提醒小的還真給忘了,外邊兒還熬著藥呢。小的擔心味兒太重熏著您,特意給放在了門口,小的這就去倒出來,您先嚐嚐這藥膳!”說完將碗輕輕放在床頭,抬步朝門口走去。


    誰知他剛轉過身,一道人影忽地從窗口竄了進來,一指點在他的穴道上,那隻正要去拉門的胳膊頓時僵在了半空中。


    童子的眼珠骨碌碌亂轉,似乎想看看暗算他之人。


    然而對方根本沒有轉到前麵來的意思,而是開口就衝青年埋怨道:“李兄,你大半夜的著急忙火喚我來何事?害我摔這一跤,差點沒把我骨頭給摔散了!我姐可是以為我跟蘇公子一起呢,到時候別給說漏嘴了……咦,什麽東西這麽香?”


    這話可把童子給急壞了,那藥膳他可是精心煲了好幾個時辰,特意給公子補身子的,怎麽能讓外人給吃了。他不由在心中默念:公子千萬別給他!千萬別給他!


    然而事與願違,隻聽青年笑道:“一碗藥膳罷了,你要給你吃就是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正好著急來見你連飯都沒吃。”緊接著便是一陣稀裏唿嚕的喝湯聲,直把童子急得幹瞪眼。


    不過數息功夫,一碗藥膳就見了底,來人滿足地歎了一口氣道:“味道是不錯!就是搭配有些胡來,還好你給我喝了,不然你要喝了這東西,非吐血不可。這做藥膳之人到底是疼你還是害你啊!”


    青年輕咳了一聲道:“我找你來可不是跟你閑扯的,你且附耳過來。”


    童子的耳朵動了動,似乎是想聽清他們說什麽。但是怎奈他內力實在太淺,青年又刻意壓低了音調,哪裏聽得見隻字片語。


    沒多久便聽見青年道:“你把這個帶去作為憑據,他們見到了一定會聽你吩咐。”


    “你不跟我一塊去?”


    “不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她安全之後記得托人給我傳個口信。有人來了,快走!”


    “行,那我走了你保重!記著別喝那藥膳!”


    隨著‘吧嗒’一聲輕響,來人已經縱身躍了出去,還順手將窗戶關上了。


    童子隻覺得穴道一鬆,身體已經恢複如常。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門便被人推開了,一個神情冷豔的中年美婦出現在了門口。


    “教主!”童子慌忙行禮。


    青年聞聲放下書本,抬頭笑道:“娘!”


    第兩百三十四章 鬼門關裏走一遭


    這位被青年稱為娘的,自然就是方才那位被老道稱為風丫頭的美婦,也是天罡教的現任教主風姝。


    隻不過自從她做了天罡教的教主之後,沒人敢再叫她的名字,甚至大部分的教眾隻知道她是教主,連其的姓都不知道,所以就更沒有人知道‘煦兒’並不是她的親生兒子。


    ‘煦兒’全名荊飛煦,其實是她妹妹風瑤的兒子。可惜風瑤生這個兒子的時候不幸難產去世,其妹夫荊原悲痛欲絕,在將妻子安葬之後就下落不明,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不過,他在臨走前並沒有帶走荊飛煦,而是將還在繈褓之中的嬰兒,放在了一間寺院的門口。沒人知道他這麽做的原因,荊飛煦猜測他可能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平安地過完這一生吧。


    然而好景不長,在一場戰火中寺廟被夷為平地,才過了幾年好日子的荊飛煦被迫開始流浪。直到遇到了他的義父李肅,這位自稱是他父親義兄的男子,荊飛煦這才改名叫李漁。


    故事的前半段風姝是知情的,後半段則是聽荊飛煦說的。不論故事是真是假,在她的心目中,對這個苦命的外甥照樣百般疼愛,容不得別人傷其一分一毫,這一點天罡教上下無人不知。是以天罡教上下流傳著一句話——寧負天下人莫負荊飛煦。這一方麵自然是表明了天罡教上下對其的愛護之心,另一方麵也反映出了天罡教的野心。這也許就是天罡教幾起幾滅的根源所在吧。


    而在李漁成年之後,風姝更是毫不猶豫地將天罡教的大權交到了他的手上。隻可惜這位未來的荊教主生性灑脫、不好權勢,一心隻想著浪跡天下四海為家。眼見推脫不掉,為了不做這個教主,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趁風姝外出的時候逃了出去,這才在陰陽道花海的地下石窟內,機緣巧合地遇上了唐子昔……


    風姝見到房內的情形微微蹙起了眉,目光朝窗口的位置看了一眼,道:“期間可有人來過?”


    李漁聞言頓時緊張起來,盯著童子小十的嘴,生怕他說出方才發生的事來。雖然小十對他還算忠心,但是教主的威儀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抵擋的,而且欺騙教主的罪責可不小,他心中實在沒底。


    小十聞言猶豫了一下,偷偷看了他一眼,躬身道:“迴教主的話,小的一直守在這裏,並沒有見到有任何人來過。”


    李漁不由微微鬆了一口氣,對小十暗暗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個人情。


    風姝微微頜首道:“去把藥端來!”


    “是!”


    風姝走到床頭,先是看了看那個空碗,又看了看李漁,蹙眉道:“怎麽你的臉色還是這麽差。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得請樊先生來!小十!”


    “在!”小十聞聲慌忙端著小半碗湯藥走了進來,躬身道,“教主!”


    風姝將藥碗接過來,吩咐道:“你趕緊去請樊先生過來一趟!”


    “是。”


    “等等!”


    李漁慌忙喚住小十,目光看向美婦有些無奈笑道:“娘,孩兒已經好很多了,就不必打攪樊先生了吧!再說我臉色也不差啊,隻不過是聽說娘來了著急來見您,狂奔了一日一夜實在是累得很了,臉色才沒有那麽紅潤,您瞧著,我睡一覺就好了。”


    “不行,我還是不放心!”風姝搖了搖頭,衝小十道,“還不快去!”


    “是!”小十趕緊出了門。


    李漁苦笑道:“您之前不是說樊先生在煉製十分重要的丹藥嗎?若是因為孩兒這點小傷而耽擱了,讓樊先生功虧一簣,那就實在是……”


    “我兒的事就是頭等大事!”風姝卻不以為意,傲然道,“區區一爐丹藥而已,哪裏及得上煦兒重要。廢了大不了再煉就是,咱們又不缺那點藥材。”說到這裏話鋒一轉,道,“之前問你,你一直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莫非你以為你不說娘就不知道了?娘問你,那唐明儒的女兒真的對你如此重要?”


    李漁瞬間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地道:“娘您怎麽知道小昔是唐明儒的女兒?莫非您見過她?不對……”話沒說完忽然反應過來,慌忙閉上了嘴,一臉哀怨地看著美婦。


    “煦兒放心,娘沒有反對的意思。”風姝一見他的神情心中便已了然,道:“隻不過現在唐家不比以往,照現在的情形看,這位唐姑娘怕也是命不久矣。你是娘唯一在乎的人,為了你的安全,娘希望你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你覺得箜篌怎麽樣?”


    “不行!”李漁忽地開口打斷她,急道,“正是因為她現在身陷囹圄危在旦夕,我才更要救她。若是我都不管她了,那這天下間便沒有人理會她的死活了。”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您放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今晚便會有人帶她出城,到時候天高任鳥飛,別說那些酒囊飯袋,便是皇帝老兒也休想找到她咳,咳咳——”因為他情緒實在太過激動,話沒說完便開始咳嗽,而且越咳越厲害,本來蒼白的臉色也浮上了兩片紅暈。


    風姝見狀急忙走過去替他輕輕拍著後背,道:“娘知道,娘知道!你傷還沒好,不要這麽激動。”


    “娘,我沒事。”李漁勉強衝她笑了笑,一邊咳嗽一邊道:“你要答應,咳咳咳,答應孩兒……”


    風姝忙道:“好,娘答應!隻要你好好養著身子,娘什麽都答應!”忽地扭頭衝門口叫道,“小十!樊先生!”


    李漁嘴巴張了張,還沒來得及說話又是一陣咳嗽襲來,這一次咳嗽比方才還要猛烈,隻差把五髒六腑都咳了出來。


    風姝來不及細想,慌忙一掌抵在他的後背,源源不斷的真氣頓時進入李漁的體內,口中低喝道:“意守丹田!”


    隨著真氣的導入,李漁漸漸停止了咳嗽,恢複了一些力氣的他迴頭笑道:“娘,孩兒真沒事!”話沒說完忽然身軀一震,接著嘴角便有鮮血溢出,整個人直挺挺地朝後便倒。


    “煦兒!”風姝大驚失色,一把抱起李漁。


    “怎麽了?”就在此時,一個亂蓬蓬的腦袋及時地探了進來,正是百裏孤鴻。


    風姝此時早已六神無主,見到百裏孤鴻猶如見到了救星,忙道:“孤鴻快,煦兒!”她的聲調已經隱隱帶上了哭腔,顯然心中擔憂之極。


    百裏孤鴻見狀不敢耽擱,一個箭步竄了過來,一連在李漁的身上拍了十幾掌,這才收掌道:“你再喚他試試,看能不能喚醒!”


    風姝忙低頭喚道:“煦兒!煦兒!”


    然而懷中之人雙目緊閉,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而此刻的李漁則感覺自己站在了一棵高大的菩提樹下。樹下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正背著小手奶聲奶氣地背著一首詩:“惟道是從,惟心是宗。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夢幻了了,來去匆匆。水中之月,樹上之風。作如是觀,無塞不通。”


    在小女孩的不遠處,有一個慈眉善目的白眉僧人,每聽她背一句便微微點點頭。


    待小女孩背完,白眉僧人含笑道:“慧心,你隨為師修禪已有數月,可曾明白詩中所含之意?”


    小女孩抿嘴想了想,搖頭道:“慧心不知,請師父指點。”


    一片樹葉從上方緩緩飄落,白眉僧人伸掌托起,笑道:“慧心可知這是何物?”


    小女孩偏頭笑道:“這是枯葉,師父!”


    白眉僧人搖頭笑道:“這是金子!”


    小女子蹙起了眉,想了一會兒才肯定地道:“這就是一片枯葉!”


    白眉僧人又笑道:“這是糞便!”


    “咦——好髒啊師父!”


    小女孩皺了皺小鼻子,一臉嫌棄的模樣,忽然她眼珠一轉,指著那片落葉反問道:“師父,那您說是這是何物?”


    “是枯葉!”白眉僧人笑了。


    小女孩怔住了,清澈的大眼睛裏全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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