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怕是一朵鮮花要插在牛糞上了。幾個書生對視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惋惜之色。


    麻臉大漢的滿腔怒火頓時就泄了。他隨手丟下男子,胡亂擦了擦臉,擠出一絲笑容對何符氏道:“小娘子別怕,我不打死他!”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又加重語氣道,“除非你答應跟我!”說完努力地擠出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


    “煩請三爺稍等片刻!”何符氏對麻臉大漢盈盈施了一禮,在麻臉大漢癡迷的眼神裏,轉過身扶起夫君。


    何國君看著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何符氏放下心來,抬起袖子細心地替他擦去臉上的塵土、血跡,又替他整理已經撕扯破爛的衣衫。細心地替何國君整理完,又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攏了攏有些散亂的發絲,在麻臉大漢耐性快耗盡的時候,站起了身麵對他盈盈施了一禮,輕聲說道:“妾身感謝三爺的抬愛,能得到三爺的欣賞,妾身求之不得。”


    人群裏發出一片唏噓聲。


    江初晴有些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身旁的有些婦人,甚至已經在開口罵她不知廉恥了。


    麻臉大漢卻是大喜過望,早知道這麽容易,他還費那勁幹嘛?


    第五十四章 規矩


    何國君卻隻是默默地看著妻子,臉上的神情很複雜。雖然不知道妻子要幹什麽,他卻從來不曾懷疑過她的忠誠。此刻,妻子的一反常態,反而讓他更擔心。


    仿佛心有靈犀一般,何符氏突然迴頭對著他微微一笑,這才轉過去接著道:“隻不過眼下婆婆還沒發喪。百善孝為先,容素素為婆婆盡這最後一點孝道。”


    “卞大娘居然過世了?她身體不是很硬朗的嗎?”


    “聽說病了一些日子了!卞大娘是個好人啊!我家小子那會難產多虧了她!”


    “據說是前些日子上鬼山挖野參遇上狼了!”


    “老於家的這一說我想起來了,昨天我還瞧見這何家娘子去藥鋪賣野參呢!”


    “鬼山也敢去?”


    圍觀的人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議論紛紛。大家似乎隱約明白了,這個平時謙恭有禮的何國君,為什麽會去賭坊了。


    麻臉大漢看著人群眉頭皺了起來,猶豫著不吭聲,這種事情根本不是他能做主的,他小心地看向身旁的魯昌興。


    殊不知,魯昌興此刻也是一籌莫展。


    雖然是他們設計何國君在先,但是那何國君卻是自己按手印借的錢,這事就算鬧到官府,他們也占著理。但是,現在這個何符氏,卻用孝道大義來拖延時間,這讓他委實難以抉擇。


    上頭說了五天內要引出何國君幕後的人,現在三天已經過了,如果答應了這何符氏,時間上根本來不及,畢竟拆散二人隻是關鍵的第一步而已。


    但是,如果不答應這何符氏,眼前這一關恐怕就很難過。他已經注意到,周圍蠢蠢欲動的人裏,有不少其他勢力的人。說到底,這錦華街不是他們一家做主,要是壞了規矩惹了眾怒,肯定會招來其他幾家的聯合對付,到時候為了平息事態,估計還是要找人背這個黑鍋。且不說在場明麵上的這些人,就是暗地裏盯著自己的都不少。


    魯昌興心思飛轉,一眼瞥到方才說話的英俊青年,正看著何國君夫婦發愣。他的心中頓時有了計較,默默組織了下語言,這才對周圍環抱一拳,朗聲道:“各位街坊!很抱歉因為我們賭坊的一點私事,而打擾到大家!本來我們賭坊是想大事化小的。但現如今,這何氏夫婦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我鴻運賭坊也不能裝作是聾子啞巴。否則傳了出去,還會被人誤會是我們仗勢欺人。”


    他這一開口,四周的嗡嗡聲頓時停了下來,皆轉頭看向他。


    魯昌興暗暗注意到其他幾家賭坊的人,也都默默停下了腳步,轉身迴到了原位。他心中微微鬆了一口氣,隻要還肯聽他說就好,再次拱手道:“既然剛剛他們提到了還錢的事,那我就不妨多說幾句,順便解答一下大家心中的疑問。我們鴻運賭坊,之所以能經營多年,靠的就是大家的支持,在這裏,我先代表賭坊給大家道個謝。諸位不論是為了消遣,還是為了發財。隻要進了鴻運賭坊的門,都是我們尊貴的客人。給尊貴的客人借一點本錢,一直都是我們分內的事。當著大家夥的麵,我魯昌興敢說一句,隻要是我們鴻運賭坊的字據,向來都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這也是我們賭坊的立身之本,簡而言之就是一個‘信’字。”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自懷中取出一張字據,攤開舉了起來,向著人群展示:“這就是何國君當日親自立下的字句。上麵寫得清楚明白,借銀十兩,為期三天。連本帶利共需歸還十二兩。”


    “你們也太黑了!”一個不忿的聲音自人群中傳來。


    魯昌興抬眼望去,又是那個小白臉。他眼皮微耷,心中殺機頓起,臉上卻義正言辭地道:“這位公子,你這話就錯了!你看清楚了,這可是他自己立下的字據。他如果不滿意這個價錢,大可以不借。沒有人逼著他借。”人群中有人微微點頭,這話不假,你不滿意大可以不借。


    江初晴見狀秀眉一揚,櫻唇微張就待反駁幾句,卻被一旁的小乞丐死死抱住了胳膊往後拖。她被拖得差點摔掉,有些惱怒地迴頭瞪去。小乞丐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地朝她嘿嘿笑了一聲。


    為了避免再生事端,魯昌興的語速快了起來:“既然來賭錢,自然是知道其中的風險。有人贏錢,自然也就有人輸錢。如果因為你一人壞了規矩,以後每個人欠了錢,都如你這般,那以後我們賭坊還怎麽做生意。我們這是賭坊,不是善堂。有這麽多兄弟都等著吃飯。還是那句話,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已經寬限了你兩天,不可能無限期的寬限下去。今天你說兩天,兩天之後又兩天,如此這般,猴年馬月才會還上這筆銀子。所以,今天這銀子你必須要還!”一口氣說完這番話,魯昌興覺得自己的汗都冒出來了。


    如今正是合力扳倒青龍幫的關鍵時刻,實在是不敢出一點岔子。平時也沒見這些對頭冒出來。今天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風是自己沒收到的。迴頭得讓兄弟們打聽一下。


    魯昌興暗自平複著唿吸,餘光注意到幾個人群中不起眼的漢子,聽到這番話,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他終於放下了心頭的大石,知道自己這一關算是過了。


    他再次對周圍的人拱了拱手:“隻要不是誠心來鬧事,鴻運賭坊隨時敞開大門歡迎大家!”說完轉身朝賭坊走去,過麻臉大漢等人身邊的時候,衝他們使了個眼色。那幾人立刻衝向地上還沒迴過神的二人,一把拖起直朝賭坊裏走。


    圍觀的人群靜悄悄的,所有人都似乎被說服了。就連那幾個‘仗義執言’的書生,也都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發呆。


    眼見何氏夫婦就要被拖進賭坊的大門,不知從何地飛來一把長劍,奪一聲釘在了賭坊的大門上。同時一聲清叱傳來:“住手!”


    麻臉大漢有些惱怒地迴過頭,左手捂住被劍刃劃傷的耳朵,嘴裏破口大罵:“那個混賬偷襲老子?”


    江初晴看著飛偏的長劍,也有些無奈。她的本意是射向大門旁邊的柱子,誰知道偏了那麽一點點。不過此時可是示弱的時候,她上前一步,傲然道:“是我!”


    “噗哧——”人群中發出一聲輕笑。


    江初晴臉一紅,還沒來得及改口,就聽見麻臉大漢怪笑道:“原來是你這個混賬!小子,你活膩了是不是?”


    第五十五章 二公子的消息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的縫隙灑了進來,正好照在一個伏在床邊的身影上。似乎是感受到了這一絲溫暖,那人將頭抬了起來,原來是一個頭梳雙髻的小丫鬟。


    似乎是不太適應這耀眼的光線,她抬起胳膊擋住陽光,嘴裏嘟囔了一句:“天亮了!”


    這時,隨著‘吱呀’一聲響,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端著細瓷碗的青年,出現在了房門口,見到慌忙站起身的小丫鬟,他一邊朝裏走,一邊低聲問道:“情況怎麽樣?”


    小丫鬟一邊手忙腳亂地行禮,一邊答道:“見過倪公子!小姐她一直在睡,沒有醒。”見到倪鵬程要坐下,她趕緊上前幾步,拿起一旁的抹布就開始擦凳子。


    倪鵬程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抬手製止了小丫鬟的舉動,吩咐道:“將窗戶打開,再取一盆熱水來。”


    “是!”小丫鬟匆匆出門而去。


    倪鵬程則坐在了床邊的凳子上,將依舊沉睡不醒的唐子昔,小心地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垂首在她耳邊輕聲道:“小昔,喝藥了!”這才將一旁的藥碗端過來,舀起半勺藥汁,小心地喂了進去。


    誰知,昏迷不醒的唐子昔根本沒辦法吞咽,所有的藥汁都順著她的嘴角流了下來。倪鵬程慌忙抬起袖子去擦。


    這藥汁,是按照陳錦棠所說的配方抓來熬製的,他之前嚐過,應該是解藥。雖然不能完全拔出毒素,但是卻能讓唐子昔正常行走。


    可唐大小姐的身體實在是太弱,不知她這些天到底經曆了什麽,身上大小傷痕無數。又沒有得到及時有效的醫治,許多傷口都發炎了,直接導致她這幾天高燒不退。


    為了避免藥性太猛烈,給她造成二次傷害,昨天倪少都統不惜耗費真氣,打通了她部分堵塞的筋脈。雖然沒有全部打通,但已經足夠她自身內力運轉自如了。


    但是,看她現在的情況,連藥都沒辦法喂進去,還談什麽解毒。


    倪鵬程微微歎了口氣,看來,還是要叫杜仲謙找個大夫來!


    他本意是不想張揚,奈何此地人生地不熟。如果說是各方勢力,他倒是略知一二,但是這些民間聖手之類的,他就抓瞎了。


    他最擔心的是,到現在還沒有查清楚,之前在陰陽道偷襲關若飛的人到底是誰。現在敵暗我明,很容易被人再次趁機下手。如果隻是他一人,倒也不懼這些魑魅魍魎,但現在……


    倪鵬程低頭看了一眼唐子昔,見她唿吸平穩,臉色也較之幾天前要紅潤,心中微定。無論如何,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當時唐子昔突然吐血暈厥,把他嚇壞了。多虧了那個叫雲岫的出手相救,要不然唐大小姐焉有命在。


    想到那個神秘的雲姓男子雲岫,倪鵬程不禁眼前一亮。


    雖然他當時出手很快,隻紮了幾針便停手。但是效果卻是顯而易見,直接將唐子昔從死神手中拉了迴來。單就這份手段,就不是尋常大夫能有的。據他所知,就算是宮中的禦醫,也做不到這一點。


    雖然這跟他自身內力深厚有關係,但是醫術這麽高,武功也這麽高的年輕人,其中所包含的東西,則更讓人心驚。


    這個發現,直接讓倪鵬程將心中拉攏的天平,從崍山一脈的羅塵,傾向了神秘莫測的雲岫。


    按照陳錦棠的說法,這種毒素,留在人體內越久,危害越大。雖然倪鵬程已經找到能根治此毒的法子,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等他們迴到京城,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麽變故。


    倪鵬程心中很快便有了計較,他輕輕將唐子昔重新扶著躺下,端起藥碗就要出去。之前聽到他們說要去找什麽人,如果快一些,說不定還能趕在他們出門之前攔下。


    想到這裏,他不由加快了腳步,卻與匆匆跑來的一人撞了個滿懷。對方見到是他,慌忙跪下,急道:“少都統不好了!杜大人派人傳訊來說,二公子出事了!”


    “什麽?”眼見熬了幾個時辰的藥汁,全潑在了手上,倪鵬程劍眉一豎正要動怒,卻被來人的話嚇了一跳,一把擰起來人的衣襟,“出什麽事了?傳訊的人呢?”


    “就在門口!”來人哆嗦答道,“他說,二公子被人扔在了一家賭坊後麵的巷子裏。多虧被他撞見。不然身上的衣服,都要被那群乞丐給扒光了。”來人說完抬起頭,卻發現身前早就沒了人影。他站在原地愣了愣,慌忙爬起來跟著往外跑。


    此刻,鸞樓的大門外,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正站在旁邊,有些畏懼地看著守在門口的壯漢。


    很快,一個錦衣華服的青年男子,從大門內衝了出來,焦急地四處張望。


    小販畏畏縮縮地朝他走近,小心地開口道:“請問,可是倪爺?”


    倪鵬程正四處尋找報訊的人,聽到這一聲,急忙轉過身來,見到眼前的小販不由一愣,隨即開口問道:“你就是報訊的人?我二弟在哪?”


    小販忙不迭點了點頭,衝著一個方向一指:“被送去了‘同仁堂’,那位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完將一個布包遞了過來。


    倪鵬程一把搶了過來,打開布包一看,隻見裏麵躺著一塊墨綠色的玉佩,正是二弟倪鵬飛身上的那一塊。


    這時隻聽見那個小販又道:“那位爺還說,目標出現,讓您以大事為重。”


    倪鵬程一愣,邁出去的腳又收了迴來,心中暗忖:杜仲謙不可能不知道,我有多緊張二弟。他讓人傳這話來是什麽意思?


    糟糕……


    倪鵬程突然掉頭朝門內衝去,帶起的風,將幾個扭著腰肢走出來的女子的裙衫,吹得飛了起來,引起一片驚唿。


    他一口氣跑到三樓,猛然一把推開房門。


    正歡喜地將一束鮮花,細心地往花瓶裏插的小丫鬟,嚇得愕然迴過頭。見到麵色驚慌的倪鵬程,有些驚訝地開口問道:“公子?您這……”


    倪鵬程見到床上依舊平躺的身影,略微鬆了口氣,擺了擺手示意小丫鬟繼續,自己則走到床邊。


    緊接著,暗自吐了吐舌頭,剛拿起一枝雛菊的小丫鬟,聽到一聲暴喝:“人呢?”


    第五十六章 詭異的失蹤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溫暖的陽光灑滿了整個房間。


    透過光束中漂浮的細微灰塵,可以清楚的看到,此刻倪鵬程那張英俊的臉龐,因為憤怒而顯得有些扭曲。冰冷的雙眸配上緊握的雙拳,更顯得殺氣騰騰。


    小丫鬟隻看了一眼,便嚇得麵如土色,‘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嘴裏驚慌地迴道:“小姐一直躺在床上休息,未曾醒過。”


    倪鵬程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緊捏的拳頭鬆開又捏上,捏上又鬆開。反複幾次後,他的心緒總算平靜了一些。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背對著嚇得瑟瑟發抖的小丫鬟,語氣平和地問道:“我離開之後,可有人來過?”


    小丫鬟自從被這位公子買下來之後,從未見過他發這麽大的火。她是真的被嚇壞了,聽到他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她壯著膽子偷偷抬起頭,看了一眼他微微有些顫抖的背影,哆哆嗦嗦地答道:“沒,沒有人來過!”


    倪鵬程豁然轉過身,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氣霎時冒了上來。他緊盯著小丫鬟,,眼中泛起了強烈的殺機:“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有沒有人來過?”


    這個小丫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哪裏見過這種場麵,當場便嚇得哭了起來,抽泣著道:“婢子一直在這裏守著,半步都沒有離開,真的沒有人來過。”


    倪鵬程耐心已經耗盡:既然什麽都不知道,小昔也不見了,那她也就沒什麽用了。


    身邊的那些人,哪個不知道——唐大小姐的安危,是少都統心中的禁臠,誰碰誰倒黴。


    倪鵬程麵無表情地盯著眼前的人,衣袖開始無風自動。眼看小丫鬟就要血濺當場。


    這時,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突然在屋內響起:“不知道馬上去找人,卻在這裏對著一個小姑娘耀武揚威,算什麽英雄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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