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約間抬起頭來,露在麵紗之外的那雙眸子輕輕看來,一瞬之間,榻上的男人,驚起身來。


    這雙眼睛,不是她的。


    但是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她。


    「大膽奴婢,到了本宮麵前,還不跪下!」太後想要先發製人,當即怒喝。


    「母後。」


    燕邪卻是沉痛地喊了一聲,隻看著姬紅骨,語氣哀求:「求母後帶著他們退下,我要和她說說話!」


    突然聽見燕邪這般大聲地喊了一句,見他虛弱得很,本來還很強悍的太後一時也心軟了下來,看著姬紅骨眼神森寒:「你最好安分守己,皇上要是有什麽事情,本宮一定會把你碎屍萬段!」


    不知道這個女人的深淺,而燕邪現在又這麽執著,她也隻能這麽威脅了。


    姬紅骨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裏,目不斜視,一句話都不說。


    若是可以,她現在一定把燕邪給碎屍萬段,但是眼下,她能做什麽她清楚得很!


    見姬紅骨不理會她,太後本來要發怒,燕邪哀求的眼神看過來,她生生地給忍了下去,憤然地揮手:「下去!」


    臨走前她森森地看著姬紅骨說:「本宮就在殿外候著,若是有什麽事,邪兒你叫一聲母後就進來。」


    燕邪點頭,她這才出去了。


    所有人都退下去,打開的殿門又關上,風吹動燈影,搖晃了幾下,最終穩穩停下。


    慘澹的燭火下,那人微微側著身,看了她半響,輕輕地開了口:「摘下麵紗讓我看看!」


    那一張麵紗之下,到底是一張什麽樣的臉,這是他現在最想知道的事情。


    她斂了斂眉笑:「我怕摘下來之後,皇上恨不得咽了氣。」


    到了現在,她還是想要扭斷他的脖子。


    男人搖了搖頭,見她這般笑,便也輕輕地笑出了笑紋來:「若不見,我當斷氣也始終有遺憾。」


    或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樣的燕邪,倒是顯得真誠了很多。


    她眯眼,借著微弱的燭光瞧著躺在那裏似乎隻留了一口氣的男人,心裏掠過萬千種思緒,那個亂世梟雄,也已經命數垂危也,想著想著,她便越發覺得譏諷,無不嘲弄:「這世上,果然是有因果循環這種事的。」


    他,就是一個最大的例子。


    燕邪的身體僵了僵,看著她的眸子越發深沉,語氣低下來:「我就知道,真的是你!」


    人的感覺是騙不了自己的,有時候相對無言,他都能感覺出來她身上屬於她的那種氣息,說不出來,道不明白,隻能在心中一個人在長夜裏細細地品味。


    才知其中悲痛。


    她緩緩摘下臉上的麵紗,既然他已經識破她的身份,再掩飾於事無補。


    而且,她今天來,本來就是讓他們都知道,她還活著。


    燭光亂舞一陣,晃動過她的臉,榻上的男人忽然驚坐了起來,縱然心中已經千百確定就是她,在看見這張臉的時候,他還是不能控製地驚起,萬千話在喉嚨,到最後隻能沙啞地喊出一個名字來:「巫離。」


    曾經,這個名字千百次出現在他的夢裏,像一個噩夢緊緊相隨。


    後來成了一個死結,誰都不能提。


    她微笑著躬身:「阿邪,好久不見!」


    男人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這話他聽過,在圍剿公子宸的那天晚上,和他交手的那個女人就曾這麽說的,所以,他才敢確定,巫離真的沒有死。


    她用了另一種身份,就藏在他的身邊,可是他就是遍尋不得。


    他試著找了許久許久,卻音信全無。


    她在他床邊椅子上坐下,眉目溫順,笑意宛然,伸出手去拉住他的手,細細碾轉,語調是無比的柔軟:「我還以為阿邪見到我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便是抽劍呢,沒想到,你現在已經沒有力氣拿劍了。」


    指尖在他的腕間劃過,脈象微弱而且混亂,命不久矣。


    女子掌心上傳來的溫度讓他渾身僵硬,靠在靠墊上眼神複雜無比地看著她,她的神色她的話語已經不見悲痛。


    想來是,當真放下了。


    放不下的,或許隻是他了。


    「我記得你說過的,我是練劍之人,若是能拿起劍來,你便不殺我!」


    她指尖捏著他的手腕,用了一點力氣,以內力貫穿他的身體,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的難看,那疼痛在身體裏麵,就像是螞蟻亂竄,疼得他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來。


    而男人卻忍著,一聲不吭。


    「哦,我忘了。」


    她好像突然想起來一些什麽來,神色恍然大悟:「這話不是你說的,是你的上官素說的。」


    忽然提起上官素,燕邪的臉色變得有些琢磨不定:「你殺了她?!」


    語調裏沒有懷疑,已經是肯定。


    「不。」


    她巧笑著放開他的手,眯了眯那雙好看的眸子:「我隻是把她的臉皮給撕下來,做成了美人扇,送給了姬紅鸞,順便把她的筋脈都給挑斷了,你以前教給我的,絕對不能給自己的敵人,留下一線他日能夠和你抗衡的機會。」


    沒有了筋脈,上官素,就是一個廢人。


    撕下她的臉皮,燕邪的臉色白了白。


    記憶中的巫離,雖然總是一副胸有成足自信飛揚的模樣,卻心軟得一塌糊塗,以前手下人犯了錯,要不是大錯,她都會和他求情讓他輕罰。


    為此,他不知道多少次訓過她,讓她學著心狠一些。


    可是現在,不用他再教,她就已經學會了心狠手辣,這心狠用在他的身上,比刀刺在心口更加難受。


    當初殺她的時候,聲勢浩大,血流成河,那些血氣似乎能夠讓他對她的眷戀全部癒合,隻是等到那些血氣逐漸散去之後,隻有他最明白,心中最脆弱的那一塊,還是刻著這個女人的名字,像一個個不斷重複的噩夢。


    誰都無法驅趕。


    燕邪始終一聲不吭,巫離覺得很無期,甩開他的手來,遺憾地說:「我還以為你聽到我把你心愛之人給折磨成這個樣子會心疼呢,原來,她也不過是一個過客罷了!」


    在燕邪這裏,但凡是女人,都是過客。


    在他的心中,留不了太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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